咸阳宫。
“杨将军,可知大王让你在楚国的作用为何?”
尉缭望着杨端和问道。
“请国尉指教!”
杨端和抱拳一礼,沉声说道。
“耗!”
尉缭看了一眼嬴政之后,随即沉声说道:“楚国而今内乱,你要做的就是让赵、魏在灭国之前,一直内耗下去,让他们相互攻伐,让楚人分裂,最终对楚王一脉彻底失望。”
“虽然我王命你带兵五万,但是不是让你为了楚王征战,而是维护楚王权柄,保护楚王莫要被朝中之人所杀,更不会真的为负刍所灭,你要煽动楚王悍一脉调集楚人不断与负刍作战,让他们空耗国力,却要保住你自己手中的兵。”
听得尉缭此话,杨端和脸上露出恍然,随即单膝跪地,面朝嬴政,一脸郑重地道:“大王放心,末将定不负大王所望!”
嬴政满意点头,“杨端和,未来秦国能否轻松拿下楚国,便看你了,如有不对,立即求援。”
“末将领命!”
在杨端和退下之后,李斯立即开始奉承,“大王果然厉害,只是轻轻拨弄,楚国便自己内乱,自顾不暇。”
尉缭也一脸佩服。
不过心中却是无不震动。
他懂得显相面之术,却也看不透嬴政,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高估嬴政的能力,但是看嬴政如今手段,才明白自己还是不够了解秦王。
这位少年继位的秦王,而今已经成年,手段越发的老辣,让人防不胜防。
甚至是明知会带来什么,却也无法阻止。
……
华阳宫。
一众楚系齐聚。
楚国惊天之变,他们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虽然说他们大部分人早已离开楚国数十年,上百年,已经再秦国安家,与楚国的关系不大。
但他们终究是芈姓,是楚系,因此楚国变动不得不关注。
华阳太后皱着眉头,看着下方吵吵嚷嚷,眉头皱的越紧。
如今她是祖太后,这些年更是早已不过问政事,而且楚国变故,其实她也不想理会。
毕竟她在秦国是高高在上的祖太后,就连秦王与太后见了他都要见礼,百官见了也要低头。
在楚国可没什么地位。
虽然楚国属于她的母家,但当年宣太后可也是楚王的堂妹,最后还不是把楚国打的七零八落,被白起一战便灭了十万人,国都都被白起破了两次,祖宗陵寝都被踏破了,最后吓的不得不迁都。
尤其她现在年龄大了,更不想管事。
看着殿下众人吵吵嚷嚷,华阳太后捏了捏眉心,终于开口,“好了,你们慌什么。”
华阳太后不满开口,“你们现在是秦国的臣子,不是楚国的臣子,楚国如何,与尔等何干?”
“我劝你们现在最好与楚国划清界限,如此方得大王信任,我芈姓一脉也能在秦国深深扎根,更何况,如今芈华为大王诞下长子,是未来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你们可莫要给我添乱。”
华阳太后重重一拍面前案几,厉声喝道。
见到华阳开口,众人顿时安静。
虽然现在芈启封君,更是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还是秦王夫人的兄长,但他们依旧习惯聚拢在华阳麾下,听命华阳太后。
“姑母所言有理,诸位回去莫要理会便是。”
芈启也站出说道。
华阳见此满意点头,看着芈启说道:“昌平君,你能有此想法,本宫欣慰,熊悍与负刍争便争去吧,与你们无关,你也莫要多管,更莫要多心啊!”
华阳太后突然望着芈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毕竟芈启也是楚王之子。
负刍举动所带来的可不止这一点影响,毕竟负刍是庶出之子,芈启好歹是昔日太子妃之子,他担心芈启也会因此升起其他心思。
不过如今看芈启的样子,倒也让她颇为安心。
“姑母放心,侄儿明白!”
芈启一脸严肃地说道。
“好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华阳太后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说道。
而在芈启回到府邸之后,目中却是露出一抹愁绪。
“大王派杨端和入楚,分明是故意让楚国内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届时秦国便可轻而易举灭楚,当真是好心机,好算计。”
说着,芈启突然狠狠一锤案几,“你们怎会不懂,难道为了权利真的不顾楚国存亡了吗?”
芈启一脸气愤,他相信楚国不是没有人不知道,负刍也未必看不出,只是为了权利,为了自己的生命,已无转圜余地。
因为双方一旦其中一方示弱,必死无疑,而他们身后都有着自己的亲眷,退无可退。
这是秦国的阳谋。
“可恨,我事先竟不知此事,看来当初大王派姚贾入楚,便是让其鼓动唇舌,为了今天之局面,可惜而今知晓为时已晚。”
“大王此事并未告知与我,难道他并不信任我?”
想到这里,芈启悚然一惊,眉头紧皱。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若是不信,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让我身居高位,看之前朝中情形,许多人也事先不知。”
芈启目光开始闪烁。
就在这时,一道欢快的笑声出现在耳中。
“爹,爹你回来怎么不来看涟儿!”
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就见门口一个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扑了过来,正是他的长女芈涟。
涟之一字,也是纪念自己去世数年的母亲。
被女儿唤醒,芈启立即收拾心情,将孩子抱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玩闹啊!”
芈启口中虽然责怪,但神情却是充满疼爱。
“咯咯咯,我来等爹爹你啊,娘亲都不陪我玩,我明天要入宫找姑母和弟弟玩。”
芈涟坐在芈启腿上,仰着头说道。
“好,明天送你入宫便是。”
芈启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笑着答应。
不过想到自己的妹妹,芈启神情之中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复杂。
自己若是真要背叛秦国,那么就彻底葬送了自己的妹妹以及侄子的未来,甚至还会让整个楚系都在秦国失去秦王的信任。
想到这些年华阳太后对他的厚待,这让芈启心里也很是矛盾。
一方是亲情、恩情,一方则是自己的国家。
他终非女子,可以向宣太后、华阳太后那般嫁入秦国便是秦国的人,他是男儿身,还是楚国公子。
虽然这个公子并不受楚王待见,在楚国也很少有人关注,直到他在秦国崭露头角,朝中立足,楚国才经常派人联络感情,很是势利,但那终究是自己的母国。
秦国对他再好,这里亲人再多,感情再深,也不是自己的国家。
“可惜我出生王族,若只是一个寻常世家,也便不用这般纠结。”
芈启心中自语一句,如果只是一个普通贵族,他自然便是秦臣,绝无二心,可惜他不是。
“爹爹你说什么?”
芈涟疑惑的抬起头,问道。
芈启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不是明天要入宫吧,既然如此,就早些睡觉。”
“知道了。”
芈涟点了点头,立即跳了下去。
第二天,芈涟便去了荷宫。
如今扶苏也有三四岁了,仅比她小两三岁。
芈华看到芈涟也很是高兴,将侄女抱了起来。
而扶苏则摇摇晃晃地在殿内光着脚丫跑动。
“咯咯咯,弟弟好笨啊!”
看到扶苏扑倒在地板上,芈涟在芈华怀中笑个不停。
扶苏也不哭闹,自己一骨碌就站了起来,好奇地望着母亲怀中的小姐姐,然后兴奋的扑了过去,也要母亲抱抱。
而芈启则在思考,要不要说动项梁辅佐一方,尽快平定楚国内乱。
但是他也明白,秦王既然派出杨端和甩五万之众,便已是防备这种事情,除非现在两方合作,方能绞灭这支军队。
但是秦国是带着大义帮助楚王平定内乱而来,楚王自然不会这样做,毕竟没了秦国的支援,要是秦国与负刍合作,那自己就要死。
这种局势让芈启头疼不已,只能继续关注。
……
数月之后。
郑国风尘仆仆归来。
历时近十年,所修之渠终于功成。
渠由泾河北岸而起,西引泾水东注洛水,长达三百余里。
渠成,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关中成为沃野,每年产量增加近两百万石。
有此丰厚资产,不出三年,秦国国力将再次增强,无有抗手。
嬴政立即前往泾河视察,大感满意。
回宫之后,便正式册封郑国为都水长,属九卿之一少府属官之一,掌诸郡县水利事务,在各重要水系都派驻官署,官拜大夫,秩中千石。
同时赐万金、玉璧、咸阳府邸一座、仆从数十,以及金色勋章一枚,此章在军中非有灭国之功而不可得。
但郑国渠对秦国的意义极为重要,有生民之功,贡献巨大,也将是秦国并诸侯的坚实底蕴,不亚于灭国。
……
秦王政十年,夏。
时隔近两年。
秦王命王翦、王贲、李信率大军攻赵都邯郸。
赵国朝堂大乱。
而今廉颇、乐乘消失,李牧被杀,庞煖病死。
赵王只能启用赵葱、颜聚代李牧为将。
但在王翦大军之下,已是岌岌可危。
而在咸阳。
章台宫。
议过朝事之后,嬴政突然开口,“王翦灭赵在即,邯郸不出数月便可拿下,寡人已经决定,亲往邯郸。”
嬴政话语铿锵。
百官也不好阻止,此事便这样定下。
甘泉宫。
听到嬴政要去邯郸,赵姬顿时眼睛一亮。
“嬴政笑着说道,衣锦还乡,时隔十余年,母后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嬴政握住赵姬的玉手,轻声说道。
赵姬顿时点头,目露激动,“是该回去了,当年她们欺辱我们母子,而今母后就要回去!”
赵姬说到最后两字,狠狠握拳,咬牙切齿。
毕竟当年可是过的很艰辛,每天都遭人唾骂,院里被丢石头。
在赵国的记忆,并不值得怀念。
唯一值得回忆的是便是与爱子相处的点点滴滴,总能让她唇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七天后。
嬴政、赵姬带着潮女妖、焰灵姬、紫女等人,由蒙武、蒙恬率领三万大军前往邯郸。
……
邯郸城内,人心惶惶。
赵王宫内群臣惊惧。
秦国大军再一次兵临邯郸,围困邯郸。
但与二十年前不同的是,当初赵国因为被白起坑杀四十万降卒,全国缟素,兵丁骤减,王龁只是率兵杀至邯郸,兵围邯郸。
那时因为国仇家恨,至亲方死,赵人深恨秦人,男女老少上阵,全城一心,又有最擅防守的廉颇等名将,因此才能拼死抵抗两年,使得秦军无法攻入城内。
直到信陵君驰援而来,毛遂说动楚王,楚军也至秦国,从而大败秦军,击败王龁,更让十万秦军葬送近半。
如今二十年过去。
赵国人口虽有恢复,但是随着廉颇、乐乘出走,李牧被杀,人心涣散,郭开的各种操作,让赵人已无当初的凝聚力。
加之国中无名将,粮草也不足,加上秦国蚕食赵国,已将赵国周边城邑拿下,使得邯郸彻底成为孤城。
最重要的是,世上再无信陵君与毛遂。
魏、赵反目,燕国虎视眈眈想分一杯,楚国内乱自顾不暇,而齐国依旧装聋作哑。
再无人能帮助赵国,现在的邯郸,可以说真正的孤立无援。
除了都城之外,便只有代郡有兵。
可惜李牧在代郡多年,多次击败匈奴,在代郡拥有极高的威望,但随着李牧被陷害而死,代郡自不可能出兵,出兵也无名将,根本不可能击败秦将。
赵太后此时也在朝中,急得团团转。
赵迁年幼,由她监国,郭开理政,她现在只能看向郭开。
“郭开,你不是说只要我赵国付出诚意,秦国便不会再进吗?如今才不过两年,秦军再犯,兵围邯郸,现在该如何是好?”
“你快拿个主意啊!”
找太后一脸着急。
她着实没想到,秦军来的这么快。
没想到昔日与秦争雄的赵国已经衰败至此。
郭开一脸悲痛地跪下,“太后,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保住大王与太后性命。”
“什么办法?”
赵太后立即追问。
郭开悲痛喊道:“开门请降!”
“什么?投降?”
赵太后一脸惊愕。
其他朝臣也纷纷开口,“太后,万万不可啊!”
立即有忠诚出列,开始阻止。
郭开站起身后,怒视说话之人,“不投降,那你有什么破敌之策吗?”
“郭开,若非你冤杀武安君,秦国何曾能击败我赵国!”
“如今你这奸臣竟为偷生,唆使我王请降,你可知一旦请降,我赵国就亡了啊!”
“现在不降,一旦秦军破门,便再无转圜,大王和太后以及这满朝文武,士子以及城中百姓,都要死于秦军剑下,我不是为了我自己一人,而是为了大王,为了王族血脉的传承以及这满城百姓所考虑。”
“你这厮才是真正的想要灭我赵室血脉。”
说着郭开猛然抽检,一剑将人割喉,那仗义执言之人顿时倒在血泊,吓的朝中官员无不倒退,显然没想到郭开还有如此狠辣一面。
而赵太后左思右想,终于做出决定。
为了自己母子性命,只能请降。
现在后悔当初听信郭开谗言杀李牧已是无用。
不久之后,邯郸大门打开,百官素服出面,迎接秦军。
赵太后与赵王迁也穿着素服,口含玉佩,手拖舆图、造册、王玺跪在秦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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