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凉殿,已是天色向晚。
被烈日灼晒了一整天的花木也没精打采的,几个莳花宫人正忙活着浇水,见到自家娘娘回来,纷纷行礼问安。
卫嘉树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英落欲言又止,回到殿中,见四下没有外人,她才忍不住开口:“最近前朝出了事儿,皇上心情难免不佳。”
英落怕是误以为皇帝训斥了她了。
不过,其实也差不多。
卫嘉树笑了笑:“他是皇上,至高无上,我哪里敢跟皇上置气?”
最近这些日子的盛宠,让她有些迷失了。
竟去求皇帝这种事情,是她不自量力了。
卫嘉树幽幽吐出一口气,“我没事,等过两日,皇上消了气,我再去请安赔罪便是了。”
甭管是谁的错,总之不可能是皇帝有错。
英落释然一笑,“娘娘能想通就好。”
在英落眼里,自家娘娘是顶好性子的人,在皇上面前,也必定更加温柔。
这般模样,定是皇上心中不快,所以发泄到娘娘身上了。
后宫嫔妃,都是侍奉皇上的妾侍,哪有不受皇上委屈的?
且看看谨妃娘娘,御前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不管怎么说,皇上对娘娘,比之对其他娘娘小主,已经是极好了。”英落柔声宽慰。
“是啊,皇上对我,比对旁人好多了。”卫嘉树抿唇轻笑,别的嫔妃,在皇帝面前只怕都未必被当成人看呢!
片刻后,路惟忠快步进来,低声禀报:“今儿敬事房的人连宣政殿的殿门都没进。”
卫嘉树知道,若是连牌子都不翻了,可见皇帝已经相当不悦了。
路惟忠忍不住仔细打量自家娘娘那惹人怜爱的忧愁眉眼,今儿这到底又是怎么了?娘娘跟皇上独处,没多一会儿,娘娘便自己失魂落魄走了出来。
御前那边儿,姜总管也传来消息,说皇上龙颜不悦了。
该不会是良嫔娘娘又惹万岁爷不高兴了吧?
卫嘉树叹气:“算了,我明日就去请安赔罪。”
既然选择要做宠妃,就要有宠妃的样子。
皇帝生气了,她就得麻溜去哄。
路惟忠松了一口气,甭管是不是娘娘的错,娘娘肯去赔罪就好。
“娘娘也别太担心了,万岁爷素来最宠爱的人就是您了,只要您去说上几句好话,万岁爷哪有不消气的道理?”路惟忠赔笑道。
卫嘉树看着他白皙俊朗脸上的谄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多俊的一个小伙子,就是笑起来带着一股谄媚劲儿,忒没骨气。
但转念想,宫里的太监宫女,本就是奴婢,做奴婢的,若是有了骨气,不被人打折了骨头才怪!
卫嘉树这头早早就安歇了。
宣政殿那边,却自殿中传出了“碰”的碎瓷之声,一只上好的珐琅双龙戏珠茶盏被摔了粉身碎骨,姜永福大总管身上的肥肉跟着抖了三斗。
嘉树离开了,宣承熠把她说的那些话一一回味了一通,他是越回味,越觉得不对劲!
说是请求朕给她一点时间,但她满口都是抱怨生产之痛、生产之险!
这分明…是不想再生孩子了!
宣承熠咬牙切齿,“她什么意思?!”
因为不喜欢朕,所以不愿为朕生儿育女了?!
这已经不是“不喜欢”,而是厌恶吧?!
一时间,宣承熠只觉得心口如针扎,嘉树——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在朕面前,百般婉转哀求,一脸可怜兮兮,实则心里不但没有朕,居然还这般抗拒朕!!
见万岁爷脸色愈发阴雨密布,姜大总管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良嫔娘娘,到底又在万岁爷面前说了什么!!
气得万岁爷不但不翻牌子,甚至连飧食都不肯用了!
宣承熠气得半夜无眠,气得胃都疼了,他恨不得立刻把卫嘉树这个女人从清凉殿揪过来问个清楚!
但他又怕,万一真的被他不幸料中了呢?
万一嘉树真的是厌恶他,所以才不愿与他再有孩子了呢?!
宣承熠心口一阵闷疼,他急忙安慰自己,嘉树素来娇气,怕疼怕得厉害,所以才不想受生育之痛了,朕对她那么好,她就算不喜欢朕,也不至于厌恶朕啊!
如此安慰着自己,宣承熠后半夜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好在翌日不是大朝日,姜总管知道万岁爷昨晚不肯用膳,还半夜翻来覆去没睡着,因此天色大亮也不敢叫万岁爷起床。
直到殿外有人禀报说,良嫔娘娘来了。
姜总管连忙亲自去殿外相迎,他一脸的为难之色,“娘娘,万岁爷…还没起呢。”
卫嘉树蹙了蹙眉,她扫了一眼天边儿明媚的日出,皇帝没起床?怎么可能?
她很清楚,皇帝素来不到卯时就醒了,即使今日不是大朝日,皇帝不至于贪睡到这个时辰!
皇帝权利欲重,因此十分勤政。
卫嘉树默了片刻,莫非是皇帝不想见她?
卫嘉树吐出一口气,“请公公不要打搅皇上,本宫在此恭候便是。”
皇帝生气了,想甩他脸子,她难道还能甩脸直接离开?
姜永福忙笑着道:“娘娘不如去偏…”
姜永福话还未说完,便传来了一阵笑声:“哟,这不是良嫔妹妹么!皇上既然不肯见,就有点眼力劲儿,赶紧退下吧!”
卫嘉树回头一扫,只见是一个身穿织金缎华服、满头金灿灿的女子,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之下,那满头赤金首饰端的是耀眼。
卫嘉树被晃得眼前一阵模糊,定睛仔细一瞧,才知道,原来是谧嫔啊。
卫嘉树忙敛衽一礼,淡淡道:“谧嫔安。”
谧嫔止步在她面前,哂笑道:“本宫自然安好,不过良嫔看上去不大安好。”
卫嘉树蹙眉,虽未行册封礼,但她已经被圣旨诏封为嫔,与谧嫔平起平坐,她既行了礼,谧嫔也理当还以平礼才是…
在御前也这般倨傲失礼,也是够没脑子的。
谧嫔扬起一个热络的笑容,对姜永福道:“天热儿,本宫特意亲手烹制了凉茶,给皇上解暑之用。另外,不知本宫可否方便进去给皇上请个安。”
姜永福板着白胖的脸道:“奴婢方才说了,万岁爷还没起身呢。”
谧嫔脸上的笑容一僵。
卫嘉树:这简直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她也没什么底气嘲笑谧嫔,她何尝不是热脸来贴冷屁股。
但姜永福还是上去接了那食盒,心下不禁犯愁,怎么又是凉茶?本公公这几日喝凉茶喝得都拉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