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士彠的痛与爱(1 / 1)

江南的七月,是属于雨季的,尤其是在扬州,从进入七月开始,整个扬州,都被笼罩在一片烟雨当中!

跟关中的阴雨不同,江南的烟雨,绵长而细密,总是无声无息的,却能将整个世界,都晕染在一片潮湿当中。

船队抵达扬州时,正赶上扬州的蒙蒙细雨,码头上原本来往的船只,此刻,都静静的停靠在哪里。

甲板上,披着蓑衣的船夫,便无奈的望着眼前的烟雨,满面愁容,大概是在惆怅,这样的天气里,白白的浪费了光景。

从炎热干燥的冀州,猛然间进入这潮湿的扬州,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总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扬州都督武士彠,早早的便等在码头上,撑着一把油纸伞,看到徐毅从船上下来,立刻便一脸热情的迎了上来。

“侯爷正事办完,说什么都要到扬州转转的!”将手中的油纸伞,贴心的撑在徐毅头顶,武士彠这才冲着徐毅,一脸热情的道:“要不然,武某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了!”

“都督这么热情,那便只能客随主便了!”徐毅总算是听出来了,武士彠这是下了决心,非要让他在扬州滞留一两日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便只好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其实也想去扬州的,主要还是想去看看,那位还没及笄之年的女皇,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样。

武士彠大概也没想到,徐毅会答应的如此痛快,闻言后,脸上的神情,便是忍不住微微一怔,随即,便顿时露出惊喜之色,立刻便招呼着徐毅一行人,向着扬州城内而去。

说起来,扬州也算是一座水城了,城内的河道纵横,那些房屋建筑,便都建在河道两岸,狭窄的街道,便用青石板铺就。

经年累月的踩踏下,那些青石板,便被踩踏的异常光滑,被烟雨洗礼过后,便发出青黝黝的光泽。

从城外进入城内,徐毅等人,便乘坐的长长的乌篷船,沿着河道而上,船尾一个披着蓑衣的船夫,撑着长长的杆子,每一次划动时,乌篷船便向前飞速的前行。

徐毅这还是头一回坐这种乌篷船,耳听着武士彠介绍扬州的风土人情,目光望着河道两岸,被烟雨笼罩的建筑时,便当真有一番风味!

武士彠带去的地方,自然便是扬州最繁华的地方,沿着河道而上,远远的,便已经听到阵阵的丝竹声,悠扬的从远传飘来。

此时,虽然还是白天,可丝毫也不影响,扬州花船的生意,大概也是因为烟雨的缘故吧,这样的天气里,与其在家中无所事事,还不如到花船上行乐呢!

徐毅没法拒绝武士彠的热情,看着船队慢慢的接近花楼附近,于是,便突然转过头,望着身旁的老太监,冲着武士彠道:“都督还不清楚,这位老前辈是何许人也吧!”

“这个武某倒真是眼拙了!”猛然间听到徐毅的这话,武士彠的心里,便登时跳了一下,目光仔细的端详着老太监,便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

此时的老太监,身着一件质地考究的锦袍,昂首挺胸,器宇不凡,看在武士彠的眼里时,便当真是有些深不可测了。

“老前辈可是陛下身边的高手!”看到武士彠一脸惊疑的表情,徐毅的心里,便顿时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便突然压低了声音,冲着武士彠说道。

“原…原来如此!”听到徐毅的这话,武士彠脸上的表情,明显的禁不住一愣,但随即,便很快反应过来,冲着老太监,便赶紧拱拱手道:“倒是武某怠慢了!”

既然是陛下身边的高手,那便就是太监了,武士彠嘴上说着客气话,可心里,却是不免松了口气。

可话音落下时,目光望着一脸笑意的徐毅时,脑袋里,突然间便反应了过来,目光再望向老太监时,额头上,便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

徐毅如今的身份,可不光只是新丰侯,还是公主的驸马,他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驸马去吃花酒,明摆着,就是把自己的脑袋,伸到了陛下的刀下!

想到这里的时候,武士彠便禁不住擦了把额头的冷汗,趁着老太监不注意时,悄悄的给徐毅投去了感激的一鄙!

这若是徐毅不提醒,今日,他武士彠只怕要酿成大祸了!

船队沿着河道而上,然而,在经过热闹的花楼时,却是丝毫也没做停留,直接便从花楼门前经过。

弄得那些早早等在花楼门前的一众官员们,彼此都面面相觑的,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搞不清楚,武士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武士彠如今的夫人,乃是前朝的宗门之女,真正的大家闺秀,这一点,从徐毅进入都督府时,便已经感觉到了。

武士彠商人出身,骨子里难免多了些市侩之气,然而,徐毅从进入都督府开始,却丝毫也没察觉到,有半点市侩之气的东西。

徐毅过来都督府的事,乃也是临时起意,显然,武士彠的夫人,提前是没有任何准备的,然而,即便是如此,也没用多长的时间,一桌丰盛的接风宴,很快便搬上了桌。

大概是考虑到了徐毅的身份特殊,席间原本的歌姬,被换成了屏风后的丝竹,丝竹声声,再听着门外的烟雨声,这顿接风宴,倒也让徐毅十分的满意。

只不过,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徐毅一直都没见着那位女皇的面,席间的时候,徐毅倒是暗示了武士彠几次。

然而,暗示的结果就是,女皇倒是没招来,反而是,将武士彠的两个儿子,武元庆跟武元爽给招来了。

“不瞒侯爷,两位犬子早就对书院仰慕已久了!”几杯酒下肚,武士彠的眼里,便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借着这几分醉意,武士彠便冲着徐毅说道:“只可惜,武某身在要职,不能亲自去书院拜访侯爷!”

徐毅听着武士彠的这话,忽然之间,似乎反应了过来,之前看到武士彠如此热情,徐毅便想当然的以为,武士彠是为了自己的官职着想。

毕竟,扬州都督这个差事,也是一个人人盯着的肥差,可现在看来,似乎事情远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便不由的望向面前的武家兄弟,看这兄弟俩的年纪,应该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也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了。

此时的兄弟俩,站在徐毅的面前时,虽然尽量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样子,可徐毅还是从兄弟俩的目光中,看出了轻浮纨绔的东西。

这期间,趁着武士彠不注意时,那武元庆还趁机打了一个哈欠,看到徐毅只皱眉头,估摸着,昨晚这货是一夜没睡吧!

扬州这地方,乃是男人真正的天堂,是个正常的男人,都得沦陷在里面,更何况,还是武家兄弟这样的货色呢!

徐毅听着武士彠的话,脸上便显出为难的神色,书院从建成那天起,虽然都是无条件向大唐招生,可也并不代表,就是招收武家兄弟这样的人。

别人不了解武家兄弟,可徐毅却是在清楚不过了,这样的人,就是真正的老鼠屎,徐毅还真怕,将这样的人招进书院后,会毁了书院的名声!

可直接拒绝的话,徐毅又没法说出口,老武的人还是不错的,错就错在,生了两个逆子而已,徐毅总不能直接给人家说,武家兄弟德行败坏吧!

“侯爷乃是书院教习,你二人还不快快拜见教习!”

此时的武士彠,早就已经有了醉意,对于徐毅脸上表现出来的神色,全然是没注意到,眼见着徐毅不说话,武士彠的目光,顿时便狠狠的瞪了一眼武家兄弟,语气严厉的开口道。

那武家兄弟俩,显然也是有点惧怕武士彠的,听到武士彠的这话,原本跟个木头似的两人,立刻便踏前一步,就要准备给徐毅行礼。

“慢着慢着!”徐毅眼见着如此,便赶紧伸手制止了武家兄弟,目光转向旁边的武士彠时,忍不住微微皱眉道:“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都督千万别急!”

“侯爷的意思是?”听到徐毅的这话,武士彠原本有些醉意的脸上,顿时露出诧异的表情,目光望着徐毅时,一脸惊讶的神色。

徐毅便顿时叹了口气,忍不住苦笑一声,目光望着武士彠,微微沉吟着道:“其实,都督又何必将两位公子送去书院呢?”

这话落下时,不等武士彠开口,徐毅便望了一眼,面前站着的武家兄弟,说道:“再过几年,两位公子想必都要科考了,若是再送去书院,只怕是反而耽误了两位公子的前程不是吗?”

徐毅也不知道,武士彠是真醉还是假醉,他这话,已经是说的够委婉了,可这话落下时,却见得武士彠使劲的摇摇头,冲着徐毅道:“侯爷这点就无需担心了!”

“这又是何必呢?”徐毅听到武士彠的这话,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目光望着武士彠时,脸上的神情中,已经有了几许不耐烦。

“武某便也不怕侯爷笑话了!”大概是看出了徐毅眼里的不耐烦,武士彠顿时便重重的叹口气,目光狠狠瞪一眼武家兄弟,继而,便冲着徐毅道:“这些年,武某一直忙于政务,倒是疏于管教,导致这两个逆子耽于学业,科考之事,只怕是无望了!”

这话落下时,武士彠便抬起头来,目光带着几许恳求的望着徐毅,微微叹口气说道:“所以,武某便想着,干脆将这两个逆子送去书院,让侯爷跟李老先生好好管教管教!”

徐毅听着武士彠的这话,再看看面前站着的武家兄弟俩,差点都要被武士彠的这话,给气的当场笑起来!

这倒是好了,自己管教不了的逆子,竟然想着送去书院,让他来代为管教,这是俩书院当成什么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原本想开口斥责武士彠的,可当他抬起头来,看到武士彠脸上,一脸恳求的表情时,到了嘴边的话,终还是咽了回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摊上武家兄弟这样的儿子,老武英年早逝,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不过,同情归同情,可并不代表,徐毅就能痛快的答应下来,于是,思虑再三后,便冲着武士彠道:“既然都督都这么说了,那本侯还能说什么呢!”

这话落下时,武士彠原本惆怅的表情,一下子变的激动起来,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便又听的徐毅接着说道:“不过,书院也有书院的规矩的,都督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

“规矩?”听到徐毅的这话,刚刚还露出激动神色的武士彠,眉头果然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目光惊疑的望着徐毅问道:“侯爷但说无妨!”

“嗯!”徐毅听到武士彠的这话,便微微的点点头,随即,目光望了一眼武家兄弟后,便冲着武士彠说道:“书院的规矩就是,每个新进书院的学生,都需要答对书院的一道题,不然,便是任何人,都休想被书院录取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武某从没听过?”听到徐毅的这话,武士彠的脸上,顿时便露出诧异的表情,目光惊疑的望着徐毅问道。

徐毅的心里便登时苦笑一声,心说这还是被你老武逼出来的,这次回到长安,看来非得加上这一条不可!

要是后来被这条规矩,无情淘汰掉的学生,要是怪罪,那也是怪罪武士彠去!

“已经很久了啊!”想到这里的时候,徐毅便不由的冲着武士彠笑笑,说道:“可能都督远在扬州,不曾听闻吧!”

听到徐毅的这话,武士彠的脸上,顿时便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只不过,即便是心里怀疑,可徐毅既然已经说了,武士彠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既是如此,那便按照书院的规矩来吧!”微微的沉吟之后,武士彠便禁不住叹了口气,随即,便冲着徐毅,一脸无奈的说道。

这话落下时,不等徐毅开口,目光便又狠狠的瞪向面前的武家兄弟,语气带着威胁的道:“你二人给老夫听好了,若是通过不了书院的题,那就别再想踏出府门半步!”

武家兄弟俩的心里,其实,是很抵触书院的,刚刚听到徐毅的话时,武士彠一脸的惆怅表情,可徐毅发现,武家兄弟俩,却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对于武家兄弟俩,虽说到了长安,天高皇帝远的,没了他们老子的管教,便可以随他们胡来!

然而,长安那地方,毕竟是没法跟扬州相比的,更何况,一旦进了书院后,未必也会自由出入,自然是不如留在扬州的好!

只不过,两人心里这么盘算时,却骤然听到武士彠的这话,两人刚刚还有些兴奋的神情,刹那间,便是齐刷刷的一变。

知子莫若父,这话反过来同样如此,此时,兄弟俩眼见着武士彠的阴沉的脸色时,便知道,武士彠威胁他们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如果,他们两人真的被书院拒绝,恐怕今后的日子,当真会留在府上,半步都走不出府门的!

“父亲大人放心,孩儿定会尽力而为的!”想到这里的时候,兄弟俩的脸色,当场便是一正,齐齐的冲着武士彠一躬身,一脸信誓旦旦的说道。

徐毅听着武家兄弟的这话,心里便禁不住冷笑一声,这两人十足的酒囊饭袋,别说是那些算学题了,恐怕简简单单的论语,未必都能背下来吧!

他方才之所以会如此说,便是看透了武家兄弟的德行,但凡武家兄弟,稍微表现的好一点,徐毅大概都不会如此犯周折了!

武家兄弟难得有如此认真的时候,听的武士彠一脸老怀大慰的模样,闻言后,便赶紧吩咐人,找来了笔墨纸砚等物。

当着徐毅的面,便让武家兄弟坐在了案几后,目光这才望向了徐毅,一副等候发落的表情,看的徐毅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这是一道简单的算学题!”心里觉得不忍,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留情的,目光望着武家兄弟时,便开口道:“有一池深五许,宽三许,长四许,问蓄水几何?”

“这…这是书院的考核题?”徐毅的话音落下时,武家兄弟俩的脸上,已经回到了白痴的状态,而反观武士彠这边时,嘴角便使我抽搐着,目光震惊的望着徐毅问道。

“是不是太简单了?”听到武士彠的这话,徐毅便顿时挠了挠头,目光望着武士彠时,忍不住一脸难为情的道:“当初我就说太简单了,可李老先生却非是不听!”

“不…不简单!”听到徐毅的这话,武士彠到了嘴边的话,竟是硬生生咽了回去,目光望着徐毅时,脸上硬是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冲着徐毅便尴尬的道:“这种题,刚好可以用来测试的!”

“那就好!”眼见着武士彠,一脸尴尬的微笑,徐毅的心里,简直都要乐开了花,目光忍不住望了一眼武家兄弟,看到武家兄弟一脸白痴的在哪里发呆时,便在心里不由的摇了摇头。

他已经肯定,这俩兄弟答不上来了,沉迷于酒色中的人,胸无点墨,要是真能答出这题,徐毅觉得,他的名字都可以倒着写了!

武士彠的脸色,此时显得相当的难看,机会徐毅倒是给他了,只可惜,这样的机会,却无法让他们抓住!

于是,接下来跟徐毅说话时,武士彠便顿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目光不时的望着挝耳挠腮的武家兄弟,目光中全是恨铁不成钢!

“侯爷,学生答出来了!”眼见着武士彠的脸色,越来越变得难看,徐毅原本还想着,要安慰一下武士彠的,谁料他还没开口,下面的武元庆,便突然举手说道。

“答出来了?”听到武元庆的这话,徐毅跟武士彠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开口问道。然而,两人的话语中,却是两种不同的语气,但却是同样的惊讶。

然而,更为惊讶的是,就在武元庆的话音刚落时,旁边的武元爽,也是不甘落后的举起手,冲着惊讶的徐毅两人道:“学…学生也答出来了!”

见鬼了!

徐毅听着武家兄弟俩,一前一后的话,心里的话,差点都要脱口而出,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拿起武家兄弟递来的纸张,眼里的惊讶之色,便越发的浓郁起来。

纸张上面,便是他刚刚出的那道题,下面有解开的公式,竟然还是从他这里流传出去的新式公式跟数字!

“这符号叫什么?”徐毅的眼里,满是怀疑的神色,他料定了武家兄弟,没这样的本事解题,可事实摆在眼前,于是,想了想后,便突然指着上面的乘法符号问道。

“这…这”刚刚才解题成功的武元庆,看着徐毅指着的乘法符号,脸上顿时便露出犯难的神色,目光不时的望一眼旁边的厢房,嘴里却是支支吾吾的,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果然,草包便是草包,看到武元庆的目光,不时的望向旁边的厢房,徐毅那还有不明白的,目光顿时便冲着厢房道:“出来!”

他就说嘛,像武家兄弟这样的草包,怎么可能答出这样的题目,现在却是明白了,估摸着,刚刚不注意时,厢房里有人给武家兄弟递了答案才对吧!

武士彠好歹也是都督,堂堂的都督府里,怎么可能没有一两个人才的,给武家兄弟作弊的,大概就是那位‘人才’吧!

然后,当徐毅想象中的人才,垂头丧气的从厢房里走出来时,别说是徐毅了,便是徐毅身旁的武士彠,也是一脸震惊莫名的模样。

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脑袋上还顶着两个包包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脑袋低垂着,从厢房里出来时,便自觉的站到了武家兄弟旁边。

“媚娘?”武士彠的脸上,先是露出惊讶的神色,继而,目光中便出现一抹恼怒,目光望着并排站在那里的三人时,登时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道:“你不在内宅好好待着,跑来这里捣乱作甚?”

“媚娘?”

徐毅先前看到小姑娘出现时,眼里全是惊讶的神色,他先前以为,里面替武家兄弟作弊的,起码是个老头才对的。

然而,当看到出现的人,竟然是个小姑娘时,一时之间,竟全是惊讶之色,全然也没将小姑娘,跟武媚娘联系到一块去。

但此时,听到武士彠脱口而出的话,心里便顿时一惊,目光随即望向面前,低垂着脑袋,明显一副犯了错的小姑娘时,惊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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