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这时代的造纸,大多工艺都比较简单,所用的原料,也是十分的单调,无非就是树皮这些自然材料,便是弘文馆的工匠们,亦是如此。
徐毅跟着工匠们,去了一趟长安的造纸作坊,看看里面简单至极的设备,再看看旁边刚刚打捞出来的纸浆,突然就明白了虞老头的激动。
就这样造出来的纸,除了反复压榨后,用来做宣纸之外,徐毅实在想不出别的用途,反正擦屁股他是非常拒绝的。
偏偏带他来的那名工匠,还一脸的倨傲之色,他的确是有资格倨傲的,放眼整个大唐,他的造纸技术算是属于大匠的水准了,没有人能够比他造出更好的纸。
在他眼里,也包括了眼前的徐毅,所以,虞大学士让他带着徐毅来作坊的时候,他便满心的不理解,徐毅是会背些诗词歌赋,但那又能怎样呢?
会背诗词歌赋,那是因为有个好祖宗,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祖宗就会这造纸的技术,这造纸的技艺,可并非是读书人们干的!
徐毅懒得理会这厮,从弘文馆里出来的时候,这厮就一直挂着倨傲的神色,感觉好像真的很牛批的样子,可实际上,在徐毅的眼里,压根就没将这厮当回事。
什么玩意儿就大匠了,徐毅觉得这厮跟大匠的称呼,差了简直不止十万八千里,真正的大匠,都是时时刻刻怀有一颗谦卑之心的!
就比如虞老头那样的,明明都已经是弘文馆大学士了,可每次面对他这个小辈时,却还要时不时,露出讨好的神色,盖因徐毅能背出那些惊艳的诗词歌赋。
“这里谁的资历最老?”徐毅摸了摸刚刚打捞出来的纸浆,立刻便嫌弃的甩了甩手,给这里的作坊判了死刑,而后,抬起头来时,望着面前的几名工人问道。
他需要的人并不多,只需一名老资历的纸匠,有些东西是技术可以解决,但有些东西,却是需要经验来解决,所以,他需要这样一名经验老道的纸匠。
有人举起了手,乃是一名中年男子,也不知在这里做了多久,那双手都已经被泡的变形了,此时举着手,不明白眼前这位少年,让他举起手的意思。
“那就这位老师傅跟我走吧!”眼前的中年男子,眼神里透露着本分,而且,徐毅注意到他是第一个举起手的,这就说明他在这里的资历了。
听到徐毅的这话,中年男子的目光,不由望向徐毅身旁的‘大匠’,他们可都是看着这位‘大匠’的眼色吃饭的。
“侯爷这是准备带他去哪里?”大匠听到徐毅的话时,其实,也是有点不明白徐毅的意思,虞大学生叫他带徐毅过来,却没说徐毅还要在作坊里挑人带走啊!
“这造纸的地方不行,我要另择新地!”徐毅闻言,顿时回过头来,冲着身旁的大匠,灿烂的一笑道:“现在我可以带人走了吗?”
徐毅的这话,倒真的没说假,现在的这个作坊,就处在长安县的永平坊里,周围都是密密匝匝的百姓居所。
若是搁在平时,他们用的都是树皮这些原料,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若是换上徐毅的方法,那就完全行不通了,从作坊排出的污水,能坏了整个永平坊的饮水。
“去吧!”徐毅本身便是侯爵的身份,再者,这也是虞大学士发话了的,大匠不想随便就得罪了徐毅,只好转过头来,冲着那名纸匠说道:“好好跟着侯爷,别误了侯爷的大事!”
徐毅听着这家伙的话,不由冷笑了一声,敢这么夹枪带棒的说话,那就等着回家种田去吧!
新选的造纸作坊,就在新丰县内,却是离着药村很远的地方,徐毅可不想为了这点点利益,从而就毁了药村的风水,不过,药村那里的芦苇,倒是可以利用的。
整个皇城里面,弘文馆大概是最穷的地方了,里面全都是一些穷儒,可为了徐毅的造纸大业,虞老头硬是厚着脸皮,又是找人募捐,又是跑到李二面前哭穷,最后,硬生生给徐毅凑了几百贯。
给徐毅递钱的那副表情,简直都可用悲壮形容了,一副不够了,老头子再给你死皮赖脸讨要的神情,看的徐毅简直感动坏了!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钱,任何事都变得简单起来,没过几天的功夫,新丰县原本一个荒凉的地方,便建起了一个造纸的作坊。
早先一步得到徐毅消息的药村人,在作坊建起的当日,便一车一车的芦苇,开始往作坊里运送,一车芦苇五十文钱,这可是不赚白不赚啊!
徐毅从旧作坊带来的那名纸匠,也在村民们送来芦苇的当天,也带着他的徒弟们,开始按照徐毅的吩咐,将竹子、芦苇等物放在大锅里煮起。
他现在也总算知道,徐毅将他带来的目的了,而且,按照他多年的经验,徐毅说的这些工艺流程,一定是能造出不一样的纸,对此,他无比的自信。
竹子、芦苇等物,经大火煮上几天,待到植物的纤维彻底分离,这才捞到水槽中用清水筛洗,之后,加入滑石粉、淀粉、漂白粉等物,再由纸匠慢慢捞出纸浆。
最后的一道工序是,将打捞出的纸浆,经过反复压榨后,放到用砖石砌成的特制炉上烘焙干,至于,纸张所需的薄厚,则由自己来选择。
用时二十多天,当徐毅带着白白的纸张,在虞老头面前展开时,虞老头就差没当场跳起来了!
薄如蝉翼,质地绝佳,除了徐毅纸鸢上的纸,虞老头实在想不出,大唐还有比这更好的纸张,不,一半也没有才对!
“不试试吗?”徐毅看着虞老头,贪婪的嗅着纸张上的味道,不由的在旁提醒道。
“试试?”徐毅的这句话,似乎是一语点醒了虞老头,随即,便开始抬手磨墨,在案几上铺上一张簇新的白纸,准备便挥毫泼墨。
然而,当笔尖接触到白纸的那一刻,虞老头却忽然收回了笔尖,一脸犹豫不决的样子,许久后,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徐毅道:“老夫写什么呢?”
这话把徐毅逗得忍不住大笑,老头儿也太可爱了,身为弘文馆的大学士,到了这时候,竟然不知道怎么下笔,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的吧!
“那就写难得糊涂吧!”看着虞老头在哪里,又是吹纸又是抚纸的,却始终犹豫着不肯下笔,徐毅便只好轻笑着建议道。
“难得糊涂?”听到徐毅的这话,原本犹豫中的虞老头,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徐毅微微皱了皱眉,片刻后,忽地冲着徐毅一笑,道:“好,那就难得糊涂一回吧!”
选定了要写的内容,虞老头顿时一扫先前的犹豫,抬起笔来,便在纸上‘刷刷刷’的写下四个大字。
等到写完了,却不去关心字的本身,却反而一直盯着写的周围,看到的确没有印染的迹象后,虞老头这才仰起头来,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在馆舍里回荡着,片刻后,便惹来了馆中的其他几人,褚遂良、姚思廉等等,这几位也跟虞老头一样,都是李二亲封的大学士。
徐毅先前造纸的事,这几位自然也是清楚的,当初,虞老头募捐时,便从这几位的身上搜刮了不少,这会儿听到虞老头的笑声,立刻便追了过来。
“好纸好纸!”几个人一进门,便一眼就看到了案几上的纸,再看看上面难得糊涂四个大字,更是连连拍手叫好,却是难得的不夸书法,却是夸起了下面的纸张。
徐毅便趁着几位兴致高的时候,重新抽出一张纸,小心的在案几上铺开,趁着几位挥毫泼墨的时候,将虞老头写的字,小心的折了起来。
出自几大学士的书法,可是比什么黄金珠宝的,要有价值的多了,不说挂在书房里有排面,便是过个几百年,遇上个败家的儿孙,拿出去换几个钱,那也是相当不错。
几名大学士在那里泼墨够了,又找来印刷的刻板,涂上了印刷油,反复的在纸张上实验,但不管怎么实验,结果都是一样的。
“了不起,了不起啊!”总共实验了七八张,却无一张出现透背或者印染的迹象,几人这才收起了工具,大笑着道:“这一来,大唐不知有多少儒生收益了!”
“不错不错!”姚思廉听着这话时,嘴上连连附和着,目光却突然转向一旁的徐毅道:“如此,新丰侯却是功德无量了,天下不知有多少学子感激你呢!”
徐毅被这话夸的有点难为情,主要是姚思廉转过头夸他时,他正好在小心的折着主人家的书法,还是偷偷摸摸的那种,这就比较有点尴尬了,还好姚思廉选择了视而不见。
“其实,不光可以用来印书!”徐毅看着几名大学士,已经在商量着开始印刷书,为了雕版的事,而有些争论不休时,徐毅忍不住在旁插了一句。
这时代印刷书籍,自然用的是雕版印刷术,纸张的问题是个大问题,但雕版也是问题,要印刷一本书出来,需要雕刻底板的时间,远远超过了所印刷的时间。
这也是几位大学士,为此争论不休的焦点,一面想快点印刷出书籍,一面却要印刷出稀有的孤本,为此争论不休。
徐毅听来听去的,总算是听出了一点眉目,既然雕版需要花费时间,那不若趁着这个时间,干点别的不好吗?
比如报纸之类的,那玩意儿可不需要雕版,也不需要去争论书的本身内容,有几名大学士在,妙手偶得的佳句,就可以付诸于纸张上了,岂不美哉!
“不需要雕版,那用什么印?”徐毅的这话,听得虞老头有些发蒙,目光不由的望向徐毅,疑惑不解的问道。
“活字印刷啊!”徐毅说的相当理所当然,可这话说出来后,看看几名大学士,集体发呆的表情,便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大概又可能,解锁了一项新技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