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年腊月二十九,除夕的前一日。
昭嫆才刚刚晨起,畅音阁的总管陈太监火急火燎来报:“娘娘,唱盛世鸿图大戏的柳玉突然倒了嗓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戏是没法唱了!”
畅音阁里养着不少戏子,都是太监。每年小太监入宫,畅音阁都要去挑选嗓音好、身段佳的小太监补充,然后慢慢教导,畅音阁里的戏台子就是这么凑出来的。
为这除夕夜宴大事,昭嫆也去过畅音阁好几次了,那柳玉是个才十七的小太监,那容貌嗓音叫多少女人都自愧不如,他唱《盛世鸿图》已经唱了三个年头了,有由继续唱,自是最稳妥的。
然而,柳玉却倒了嗓子……
昭嫆蹙眉:“本宫不是嘱咐了,除夕夜要登台的几个,都要照顾周全了!”
陈太监急得直冒冷汗,“奴才一直悉心看顾着呢,柳玉昨儿好端端的,今儿却却坏了嗓子!实在是叫人费解!”
昭嫆面色一沉,看样子是有人不想让柳玉登台啊……只怕十有八九是给下了药了,只是眼下她也来不及调查细节,便道:“那就赶紧先叫别人先顶替了唱。”
陈太监一脸苦恼:“若有人能顶替柳玉,奴才也不至于如此着急!那盛世鸿图大戏,是有会唱的,但比起柳玉实在是差了许多去!”
昭嫆脸色黑了几分,看样子,针对的并非柳玉,而是她啊!!
佟佳氏!!昭嫆气得暗自咬牙,若说这事儿不是她使坏,昭嫆是怎么都不信的!
那些暗地里的人脉,若用来谋害嫔妃皇嗣,自是不大可能,但用来算计一个小小戏子还是手到擒来的!!
昭嫆正气恨着,外头突然禀报说,宜妃来了!
昭嫆不禁疑惑,这会儿子,宜妃应该在保和殿筹备除夕夜宴相关事宜吗?——除夕夜宴,前朝后宫是分开的,康熙介时会在保和殿赐宴外藩与王公大臣,等到前朝宴散之后,才会回到后宫的除夕家宴上。
因此除夕夜宴需要布置两处,保和殿前朝大宴,由惠妃和宜妃负责,而后宫的畅音阁宴则由昭嫆和荣妃布置。
正狐疑着,宜妃火急火燎跑了进来,“大事不妙了!也不知怎的,保和殿库房里的餐具昨儿还好端端的,我今儿去巡查,竟又一箱子碎裂了!惠妃姐姐遣我来问问,畅音阁大宴预备的粉彩蝠纹瓷可有结余?”
宜妃突突突说完这番话,昭嫆心中一沉,便道:“年节大宴的瓷器都是御窑专门特意烧造的,数量上的确略有结余。但若整整碎了一箱子,只怕……”——那怎么补,都补不上缺口的!
宜妃气得跺脚:“明明嘱咐了叫好好看顾的,却还是出了这么大纰漏!”
昭嫆叹道:“姐姐那儿也出了大纰漏,我这里也是差不离啊……”——佟佳氏出手,还真是一处都不放过啊!
宜妃一愣,急忙问:“畅音阁也出事了?”
昭嫆道:“唱《盛世鸿图》大戏的柳玉倒了嗓子,偏生无人能替换!”
宜妃眼珠子一圆,“保和殿和畅音阁一下子都出了事儿,而且还都赶在除夕前一日,这……”宜妃再傻也该明白这是谁的算计了!不禁,宜妃咬牙切齿,“除夕大宴你,关乎前朝后宫体面,她竟敢——”
宜妃一时气结,脸都紫涨了。
昭嫆忙安抚道:“宜妃姐姐现在生气也是无益,还是赶紧想法子吧。”
宜妃气得连连跺
脚:“我有什么法子?我还能凭空变出一箱瓷器来不成?!”
昭嫆略一忖,便道:“我记得御前景德进献了一批粉彩福禄寿纹的碗碟,年节大宴用来也算合适。就是不晓得是否已经动用过了……”——除夕大宴,自然要用新瓷器,寓意新年新气象,断断是不能用旧物的。
宜妃听得眼前一亮,“应该还没动用,我这就去瞧瞧!”
宜妃转瞬便跑的没影儿了。
畅音阁总管陈太监哭丧着脸道:“娘娘,那咱们这头的事儿可怎么办呀?!”
昭嫆挑眉,淡淡道:“怎么办?既然盛世鸿图唱不了,就换别的大戏!”
陈太监一愣:“从前可一直都是唱这个的,若是换了旁的……”
昭嫆一脸沉静:“宫规又没有说除夕夜宴必须唱《盛世鸿图》,只要换的应景的,自然无甚不可!”
说着,便叫寻来了昆曲曲目单子,昭嫆细细看了一遍,最终敲定:“这曲《永团圆》不错,除夕之夜,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很合适!”说着,便问陈太监:“这个应该有人会唱吧?”
陈太监笑道:“这个不难,会唱的人不少呢!奴才这就回去挑个唱腔最佳的,娘娘您就请好吧!”
昭嫆幽幽叹了口气,便道:“准备暖轿,本宫要去花房瞅瞅!”——最热闹的大戏取消了,虽说永团圆也应景,可难免逊色几分。如此一来,只能在花木的布置上,安排得出彩一些了。
如此忙活活折腾着,一直到除夕那天傍晚,才终于将畅音阁布置好了。
畅音阁是内宫最大的戏园子,只有除夕、万寿、千秋这等重大庆典才会用上。
荣妃已经在这儿布置了一整天了,这会儿子暮色降临,大红的宫灯照耀,炭火也早已将整个畅音阁烧得轰热。宫中嫔妃、宫外命妇们已经陆陆续续赶到了,被有条不紊地安排到各自的位置上。
随着夜色降临,外头传来一声太监尖细的高呼:“太皇太后驾到!皇太后驾到!”
两宫今日也少不得穿上隆重的朝服,仪态庄严而来,佟皇贵妃搀扶着太后,温贵妃搀扶着太皇太后,驾临畅音阁。
一时间昭嫆与荣妃忙携六宫嫔妃、皇室近支福晋、格格们跪地迎接两宫鸾驾。
这畅音阁中布置得一派稀奇,入门便瞧见一对硕大的丹凤朝阳粉彩大缸,缸中竟是两株枝干遒劲的梅树,树上红梅簇簇,梅香铺面而来,当真喜人!
太皇太后笑着到了免礼,便指着那两缸红梅道:“哀家记得今年天寒,红梅尚未开放,这……”
昭嫆含笑道:“回太皇太后,那梅花是绢花一朵朵黏上去的。”——针线局绣娘的手艺就是厉害,做出来的宫花跟真的一模一样!
温贵妃听了,一脸好奇,忙上去捏了一把,“还真是绢花!!”说着她又“咦”了一声,深深嗅了一口,惊叹道:“可是这梅香……”
昭嫆笑道:“绢花都是用寿阳公主梅花香特意熏了足足两个时辰,所以才有这般梅香扑鼻!”
温贵妃忍不住赞道:“佳妃当真心灵手巧!太皇太后,您说是吧?”温贵妃笑靥动人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老脸笑成了一朵花,不住地点头,“佳妃是雅人,布置的畅音阁也比往年雅致了许多!”
听得这话,佟皇贵妃登时差点咬碎了银牙,这意思,是讽刺她是俗人,从前布置的不雅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