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制的重新启用,也代表着皇室对于地方掌控力的进一步削弱,州牧不同于刺史,有直接调动兵马,对州内郡县官员皆有任免之权,军权和人权落在州牧手中,朝廷对地方官场的影响力会大幅度削弱。
叶昭不得不感叹世家这次时机选择的足够准,西凉战乱未平,冀州黄巾余孽复起,将洛阳的兵力都调动,致使此刻世家出手,令朝廷陷入无兵可调的尴尬局面。
至于汉中、荆襄乃至三辅的黄巾余孽,虽然这些大臣吹嘘的多厉害,叶昭却是一个标点都没信。
三幅不说,荆州的黄巾可是他参与平定的,就算真有少数漏网之鱼,这个时候不龟缩在山里当自己的山大王却跑出来搞事,那根本就是嫌死的不够快,而且这次所谓的‘黄巾余孽’出现,针对性极强,汉中苏固连同保护苏固的人马死的一个不剩,此前一年叶昭为刘宏谋划的布局也几乎被连根拔起。
这些‘黄巾余孽’根本就是冲着这次纸质书籍的推广而来的,刚刚引起的一些影响还未往外扩张,便被这些‘黄巾余孽’给强势镇压,这哪是黄巾的作风?
只是让叶昭没想到的是,身为宗正的刘焉,这次竟然站在了世家的阵营里面。
州牧制重启对谁好处最大?
刘宏确实可以派遣宗室出任一些州郡的州牧,然而宗室之中,又有几人能担此重任?最终还是要从世家之中选择德高望重之人出任,如此一来,世家便会获取更大的实权了。
朝会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群臣散去,正要出宫的叶昭被骞曼叫住,又被带回宫中。
再次见到刘宏时,叶昭能够明显感觉到刘宏憔悴了不少,明明只是不到盏茶的时间,但此刻刘宏给叶昭的感觉,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不是样貌上,而是精神上的状态,叶昭因为精神力异于常人的缘故,对这一点,感知更加清楚。
“臣叶昭参见陛下。”叶昭对着刘宏一礼,恭声道。
“叶卿,朕……还能信你吗?”刘宏看向叶昭,目光中带着几分不一样的光彩。
“臣对陛下之心,苍天可鉴。”叶昭躬身道。
“若非朕此次为贪小利,也不至于叶卿一年谋划尽数落空。”刘宏叹了口气,汉中书局带来的利润太多了,只是一个月的利润,便抵得上洛阳五校一年的军饷了,刘宏不是不想听叶昭的,他只是想把这个时限往后推一推,以汉中书局,来缓解一下经济的压力,让他有更多的钱来组建新军。
何进这个刘宏亲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军,如今已经有些尾大不掉了,刘宏迫切希望将军权重新抓在自己手中,最好能够架空何进。
汉中书局带来的暴利,让刘宏失了平常之心,看到了这暴利的好处,却忽略了叶昭当初所说的危害。
“人谁无过,陛下作的已经很好了,陛下之苦衷,臣能体会。”叶昭暗自叹息一声,堂堂天子,富有天下,若非逼不得已,如何会如同一个穷鬼一般因为这蝇头小利而乱了分寸,只是如此一来,书局之事,已经让世家心生了警惕,哪怕在给自己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叶昭也没办法如在汉中一般无声无息间完成谋划。
刘宏摆了摆手笑道:“叶卿不必为朕开解,当初你建议将造纸与印书技术传出去,想必是已经断定当时正是最适合的时候,如今看来,也正如叶卿所料一般。”
叶昭没有说话,这种事,只要让商人们看到其中的利益足矣,无论是自己还是刘宏,其实都不适合涉及太深,只可惜,现在再说这些,纠结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了。
“朕问你,若此时将造纸术与印刷术公布与众,可否挽回局势?”刘宏突然盯着叶昭,沉声问道。
叶昭迎向刘宏的目光,缓缓地摇了摇头:“时机已过,此时若强行将此公布,恐怕届时天下狼烟四起,我大汉江山……”
叶昭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世家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若刘宏执意这样做,只会激起整个世家阶层的怒火,一个汉中书局,已经让汉中、荆襄、三辅之地黄巾复起,若刘宏此时将这两样东西祭出,固然可以打破局面,但汉室江山将会承受世家的全力反扑。
如今的朝廷,已经是狼烟四起,若再生波澜,恐怕无需来个董卓进京,便足以让这脆弱的朝廷支离破碎,进入春秋战国一般的时代,而皇室就如同昔日的周天子一般,成了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而叶昭,作为如今天子的近臣,又刚刚得罪了袁氏,恐怕会死的更惨!
刘宏默默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叶昭道:“依卿之见,如今之际,朕该如何?”
“迅速平定各方战乱!”叶昭沉声道:“西凉羌人、冀州黄巾,已然令洛阳失去威慑力,才有所为‘黄巾’胆敢在三辅、汉中这等紧邻洛阳之地发动暴乱,当速速平定两地战乱,将兵马收归洛阳,加大对颍川、荆襄之地的掌控力,陛下虽重启州牧制,益州、扬州、幽州、西凉这等偏远荒僻之地可假手于人,然豫州、兖州、冀州、荆州这等富饶之地绝不能假手于人,必须紧握在陛下手中,此外并州紧邻洛阳,又是边防重地,断不可将军权分出,军权在手,此外,大将军之军权……”
叶昭抬头看了刘宏一眼。
“如何?”刘宏看向叶昭。
“过重!”叶昭沉声道。
“卿……真忠臣也!”刘宏走到叶昭身边,重重的拍了拍叶昭的肩膀道:“叶卿放心,此事,朕早有顾虑,当此之时,就依叶卿之言,先平内乱,再收军权。”
“陛下圣明。”叶昭躬身道。
“朕乏了,卿且退下。”刘宏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道。
“喏!臣告退!”叶昭躬身一礼,缓步退出大殿,这才转身往宫外走去。
“天下……”看着叶昭的背影,刘宏无声的叹息一声,扭头看向张让道:“阿父以为此子如何?”
张让怔了怔,有些摸不准刘宏的意思,躬身道:“老奴不知,不过看卫尉言行,当不似大奸之人。”
“忠奸哪有那般容易分辨。”刘宏摇了摇头叹道:“不过叶卿说的不错,眼下当以稳为主,这个卫尉,朕没选错。”
……
无论叶昭还是作为大汉天子的刘宏,对于如今的局势看法都十分一致,就是求稳,先稳住目前的局势,现在如果大汉崩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为了尽快解决西凉问题,刘宏将袁隗迁为太傅,由张温接替太尉之职,希望张温能够尽快解决西凉乱局。
至于冀州方面,刘宏倒没有太担心,袁绍这一仗打的不错,数次击败黄巾军,残余的黄巾余孽大半遁入太行山,冀州在经历半年战乱之后,日趋平稳。
朝廷派往冀州的大军已经分批开始返回洛阳。
叶昭这段时间逐渐减少了与刘宏单独见面的次数,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卫尉府周围最近不断出现大量陌生的脸孔,不止是卫尉府,昔日的叶府同样有类似的情况,甚至日前怀县老宅,良叔派人传来消息,最近总会有很多生面孔在叶家附近出没。
良叔虽然只是个管家,但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没什么大智慧,但能将叶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却也并非毫无本事,至少那一双眼睛锻炼的贼亮,贩夫走卒,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大概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
叶家附近出现大量‘无业游民’,而且一看就不是贩夫走卒,自然引起了良叔的警惕。
这代表着已经有人将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毕竟汉中书局的事情影响太大,甚至差点令世家暴动,如今那场风波虽然已经过去,但世家显然没有放弃对这件事情根源的探索。
叶昭作为天子近臣,在刘宏拒绝将技术外流之时,便已经想到了会有着一点,提前作了部署,叶家这些年来暗中募集的工匠,叶昭已经命丁力悄然护送离开,叶家工坊也以打造一些农具、家私之类的东西为主,大半年的时间,在这个刑侦并不发达的时代,足以让叶昭将种种痕迹从容抹除,这暗中查探的世家,自然查不出任何东西来,只要刘宏不把这件事情抖落出来,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叶昭是此事的策划者。
对于那些暗中监视之人,叶昭嘱托众人莫要理会,该怎么过怎么过,叶昭则沉下心来,将精力放在训练卫尉麾下两校,偶尔会将女兵营拉出来一起训练一番。
不过没了比斗,叶昭自然不会再浪费大量的钱财在这些人身上,毕竟不是自己的兵,想要顿顿吃肉是不可能的,除了每日必须的基础训练之外,基本保持着五日一练的强度。
至于女兵营,作为叶昭亲手带出来的兵,哪怕如今不能经常在一起,训练强度却是没有放松过,一年的时间,足够让这些女兵身上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时间就在不知不觉渡过了中平三年,就在刘宏以为天下日趋安定,可以重新考虑如何对付士人阶层的时候,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凶猛的耳光,中平四年(公元187年)初,西凉沦陷,凉州刺史耿鄙,汉阳太守傅燮先后战死,紧跟着,渔阳郡人张纯、张举联合乌桓在幽州发动叛乱,斩杀护乌桓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刘政以及辽东太守阳终,更举旗称帝!
这无疑是在风雨飘摇的大汉皇室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