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冷巡视员啊……”
我眯着眼睛,眼神变得深邃而冷厉起来,平静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却有个疑问——当我带着人奔走在东营大地之上,检查蝗灾的时候,他不在;我带着手下兄弟浴血奋战,为国赴死的时候,他不在;我被无数邪灵教徒围攻、身边兄弟或死或伤的时候,他不在;而现在,他们都来了——来干嘛,我真的有点好奇呢?”
听到我用这种极度平静的语气,说着怨气十足的话语,卢拥军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仔细地盯着我好久,这才说道:“陈组长,冒昧问一句,倘若事后王歆尧最终还是没有被处理,你会怎么做?”
我耸肩,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还能怎么做?不管怎么说,我相信领导总是能够站在公平公正的立场上看问题的,我表示服从上级的安排。”
卢拥军摇了摇头,一语道破我的伪装道:“是么?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腾腾的杀气呢,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晚上就会去将王歆尧给宰了?”
我坐在卢拥军对面的椅子上,向后仰了一下,平静地笑着说道:“卢局长,我什么都没做,你可别诬陷我。”
瞧见我如此作态,卢拥军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陈组长,你是总局近年来少数最能干事的年轻人,也是我们部门未来的希望,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有些人很乐意看到你失去理智,不择手段地对王歆尧下手——事实上,我们都知道王歆尧这个胆小怕事的家伙犯了大忌,但是总是有人想要将他留下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要恶心你,激怒你,让你发狂,从而获得扳倒你的机会……”
能够对我说出这么一番话儿来,卢拥军也算是尽到情分了,不过我却低眉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不过我死去的兄弟们,要是有一两个没有瞑目,找到他的,可怪不了我呢。”
明人不说暗话,卢拥军既然都已经将话儿给挑明了,我也不给他猜哑谜,直接将我的态度给亮在这里。
我素来崇尚和平,然而这并不代表我有多么软弱和好惹,恰恰相反,越是在特勤一组这般危急的时刻,我越是不能露出半分怯意来,因为我不知道别人在背后到底是怎么看我的,我倘若是有半分的退让,只怕在这些家伙可以杀人的刀笔之下,我以及诸位兄弟拼死拼活挣下来的功劳,就要给人全部吞下去了,而唯有强硬到极点的态度,方才能够让这些家伙有所畏惧。
我能够将孔府主人这般的高手给弄成重伤,未必不会对那些吃相难看的家伙下手,到了那个时候,谁对谁错并不重要,关键就是看谁敢吃亏。
都不过是想过来弄点便宜功劳,有谁愿意跟我拼个鱼死网破?
我与卢拥军对视,清亮的眼神之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意,十几秒钟之后,他才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吧,王歆尧先不要动,等过了这个关键的节点,我派他去卧底。”
我诧异地看了卢拥军一眼,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要晓得尽管王歆尧将我手下的队员给抛弃到了河水里,事后不但并不承认,而且还临阵逃脱,仓皇离去,但是无论从哪里说来,他都罪不至死,顶多也就被开除公职而已。然而卢拥军却说事后派王歆尧前去卧底,这事儿可就有点奇妙了,要晓得,一般做卧底的,都是选择刚刚入行的新面孔,而且还是那种有着非凡意志的人,像王歆尧这样的前去卧底,那就只有一个结局,也就是死。
卢拥军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诧异,刚才一直显得很严肃的他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说道:“事实上,我也挺不喜欢这种抛弃同伴,临阵脱逃的家伙。”
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善茬子,我不知道卢拥军的用意为何,不过却也很领他这一份情,当下也是起身,向他鞠了一躬,临走的时候,我想起来一事儿,问他说道:“孔府那边,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卢拥军摆手说道:“这事儿,你刚才不是解释过了么?请神上身,难免会走火入魔嘛,而且孔连顺那老儿自从崂山无尘道长被评为天下十大,而没有他的名字之后,一直都是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总觉得自己是被屈了才,结果这回一交手,被你弄成重伤,顿时就没了脾气,灰溜溜地回去了。他就怕这事儿传出去呢,哪里还敢抓住痛脚不放?”
原来如此,我本以为这是一件极为麻烦之事,毕竟是误伤了那般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不过既然人家想要偃旗息鼓,息事宁人,那么我自然是乐得其所。
与卢拥军达成了共识之后,我离开了市局,返回了当初暂居的宾馆之中。
房间依旧是当初我离开的模样,我的饮血寒光剑、小宝剑以及八卦异兽旗都给小白狐儿收拾好,放在了这儿,徐淡定等人在房间里等着我,询问我卢拥军见我的原因。我将我刚才与卢拥军的谈话告诉了大家,尽管这里面有着许多密不可宣的成分,但是我却晓得因为人员伤亡过重的缘故,特勤一组的军心基本上都散了,这两日想必众人都是心中惶然,也只有我醒过来,方才稍微安心一些。
我告诉了大家,王歆尧此人现在动不得,有人想用他来做饵,让我愤怒,从而做出他们所期望的事情来。
不过此刻不动他,并不代表着他就能够过上好日子,机关里面整治人的手法万千,倒也不是只有一种。
我感觉到一阵疲累,徐淡定晓得这是服用了寒冰散的缘故,于是带着大家离开,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众人离去,连小白狐儿也没有在此停留,大白天,我拉上窗帘,将自己处身于黑暗之中——因为经费紧张的缘故,这个房间原先是我和努尔一同居住的,此刻他的东西依旧还在,但是那个一直跟在我身边、莫名信任我的哑巴大哥,却再也不见了人影。
我躺在床上,蒙上被子,试图让自己尽快睡去,然而脑海中却出现了一幕幕我与努尔相识相知、生死与共的画面,我们在龙家岭认识,又在西熊苗寨重逢,接着同入巫山后备培训学校,又一同奋战于南疆,紧接着我们一同加入宗教总局下辖的特勤一组,领导着这个最具有战斗力的团队,获得了一件又一件让人叹为惊止的功劳。
我本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并肩战斗下去,然而此时此刻,却感受到努尔有可能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面,从此之后,世界孤单唯我。
想到这儿,我的泪水就忍不住狂涌而出。
别人都叫我黑手双城,叫我陈老魔,许多人都是我为依靠,为他们的主心骨、脊梁柱,却没想到我也会有痛苦,也会有悲哀,也会有那怎么忍,都忍不住的泪水,它一点一滴地落下来——努尔,我的好兄弟……
如果有可能,请你一定要活着,今生今世,或者来生来世,我们再一起做兄弟,永无断绝。
极度的悲哀中,我似乎感觉到内心深处有着一股轻蔑的气息浮动,我晓得这是我心中那魔鬼的不屑,当下也是驱动意志,将其压了下去,尽管我能够感受到它的不甘和愤怒,不过却也晓得,尽管这东西厉害如斯,但是我倘若因为过于迷恋那种强大而醉心于此的话,那么我离被这东西吞噬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魔鬼的诱惑最是甜蜜,但是我必须要把握住自己,因为这世间,还有我所留恋的东西。
次日,我接到了直属上司宋副司长打来的电话,仔细询问过我的情况之后,问我要不要回京都来养伤,我在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同意了他的提议,一来鲁东这边大局已定,我再留在此处也无益,而特勤一组死去的同志也得赶紧运回京中安葬,并且举行追悼会。决定之后,我们次日就乘飞机返回京都,布鱼并没有回去,躺在病床上的他告诉我,说他过两天会去崂山,拜入崂山之中,一来休养,二来想跟着崂山派修行一段时间,学得真本事,也好不成为累赘。
布鱼的事儿我十分赞成,虽然他拥有癫道人的传承,但是毕竟太过于杂乱,倘若能够在崂山派中学得一二,无论是对他,还是特勤一组,都是一种福分。
我返回了京都之后,在总局做过报告之后,便一直都在忙碌三位手下的丧事,并且给他们申请烈士待遇。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十分晦暗,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觉,整个人也变得格外憔悴下来,忙完了张世界、张良馗和张良旭的追悼会,一直等到三人下葬到烈士陵园之后,宋副司长找到我,问要不要放我一段时间的假期,我点头答应了,然后带上努尔的遗物,准备前往麻栗山报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