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钧这个消息是守山门的道童那儿传回来的,说师父他回了茅山,便返回竹林小屋休息去了,也没有来清池宫。
其实茅山之上,崇尚的是老子的无为之治,基本上是都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即便是授徒,也是师父每半个月开两次大讲,讲授完了之后,便由我、符钧或者杨坤鹏这样入门比较早的弟子监督修行,也不用劳费心思,只有到了每个月月初的那几天,师父方才会根据我们反馈的进度,找到每一个人来量身定制,传授各种道法和手段,以及指点修行之中的误区。
然而因为时间和精力的缘故,后面的弟子除了资质非常高的,基本上都是得不到特别好的照顾,所以也就被天然地区别了开来。
像我们这样的,一般被称为真传弟子。
事实上,在茅山后院事件之后,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背后也有人指指点点,后来我找符钧问询了一下,他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家伙,自然什么也不晓得,不过他这些年来在茅山清池宫之上一直带着众位师弟,也算是比较有威望,于是私底下去找人盘问,这才晓得,有人传言,说当初后院被镇压的魔头找人传承,结果一个我,一个小颜师妹,两人被一齐挑选上了,成为了恶魔的嫡传,静待以后乱了茅山,将其解救而出……
这股妖风也不知道是哪儿吹起来的,反正被人说得惟妙惟肖,有鼻子有眼睛的,这才有了先前出现的那事儿。
符钧与我算是茅山之上最亲近的师兄弟,他人勤奋而坚毅,却并不傻,我与他商量了好一会儿,先后挑选出了好几个值得怀疑的对象,首先就是当天单独离去的杨师叔,毕竟我和小颜是相互为人证,而他则是空口而言,如果想要转移注意力,另外两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还有就有可能是杨坤鹏,这个师弟平日里虽然与我们亲热得紧,但是多少也让人感觉有一些隔阂,而这次谣言的矛头是对准我的,把我搞臭,以后师父就会更青睐于他,说不定以后那掌教真人的位置,可就由他来坐了。
毕竟我乃外门大师兄,而不能担任茅山掌教一事,只有很有限的几个长老知晓,别人是没有这个机会知道这消息的。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我没有跟符钧提及,那就是这事儿,有可能是从小颜师妹那儿流出来的。
当然,我也只是一种猜测,以我对小颜师妹的了解,她倘若是决定将这件事情给掩下,必然是不会再多舌而言的。不过不管怎么样,谣言便是谣言,它总是会有一些杀伤力的,所以我一听到师父回来,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竹林小苑,想要与他相见,说一说当天之事,也好请教一些问题。
这个世界上,倘若要问有谁最值得我信任,甚至于相信自己,那么恐怕也就只有我师父陶晋鸿一人了。
我匆匆赶到了竹林小苑,一凡哥正好从农田里面扛着锄头归来,他是个憨实汉子,倒也从来不作伪,说种田,那便老老实实地种起了田来,浑然没有作为一派掌门之子的威风,瞧见我赶来,与我招呼,问我有没有吃过中饭,我老实答曰没有,他立刻喊来自家老婆,吩咐一会儿多炒两个小菜,给志程加餐。
清池宫上的伙食虽然不错,但到底没有这嫂子开的小灶好吃,我赶忙道谢,正想去找师父,结果旁边蹿出了一个小影子来,一把就将我给抱住了,口中奶声奶气地喊道:“陈叔叔,陈叔叔,抱抱,陶陶要抱抱!”
朝我扑来的这个孩子真是我当年来竹林小苑中瞧见襁褓中的那个婴孩儿,现如今已经长到了五岁,粉扑扑一小孩儿,天真又可爱,嘴甜如蜜,一双眼睛眨呀眨,黑黝黝的,就像天上星斗嵌入的夜空。跟她父亲不一样,小陶陶自小就表现出了非凡的修行天赋,半岁能言,一岁念经,三岁筑道基,四岁掐诀念咒,口吐真言,五岁便能够满院子上蹿下跳,一凡哥两口子没有一个能够管得住她的,而小陶陶这般的资质,也最得她爷爷,也就是我师父陶晋鸿的喜爱,不管是什么样的过错,都愿意给她兜着。
我师父的脾气古怪,严肃起来的时候,尽显一派掌门风范,然而有的时候又像是一个小孩,能够撅着屁股,陪陶陶玩上大半天。
我与小陶陶聊了好一会儿,小姑娘小大人一般地跟我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儿,尽管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在孩子童真的心中,却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也耐心听着,不停地点头赞扬,逗得她好是一阵乐,不过没多久,竹林小苑的书屋那儿传来了我师父的喊声:“志程你来了?直接进来吧,正好有事情要去找你呢……”
我闻言,与小陶陶道了一声歉,然后径直来到了书房前,推开门,瞧见师父正坐在书桌后面静思,当他瞧见我的时候,朝着我招了招手,让我坐到他跟前来。
我上前去,跪坐在木板之上,两人对坐,我恭声打招呼道:“师父,不是说还有一个星期左右的会议么,怎么提前就回来了?”
我师父含笑说道:“那会不开也罢,一帮人吵吵了事而已。我之所以回来,是接到了燃符传信,有人说我茅山后院起火了,让我赶紧回来处理一下,不过我回来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事情,于是就想要先悠闲两天,却没想到你居然就找上了门来。”
我瞧见书桌上面有当日我们在深谷刑堂那儿留下的记录,晓得刑堂长老已经派人来过了,当下也不再兜圈子,毫无隐瞒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师父,就连拯救小颜时用的借口,都谈了个详细,唯一漏过的,就是我当着阿普陀的面前强吻小颜师妹,这一段我的确是不好意思,所以便选择性的忽略而过了。
师父很认真地听我讲完这事儿,还特意问起了几个细节方面的问题,这才笑着说道:“阿普陀这家伙,就是个跳脱的本性,千年以来,一直就想着越狱而走,这事儿倒是也有它的风格。不过我有点儿奇怪的事情,就是它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地就放你离开呢,而且临走之前,还煞有介事地教了你那‘深渊三法’呢?”
师父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像阿普陀这样老奸巨猾的深渊魔王,倘若没有几次后手,是不会这般宽宏大量的,要不然它装神弄鬼,还真的是想学雷锋做好事不成?
师父就是师父,出去开了几次会,满嘴都是新名词,我疑惑,不过他却是什么都明白,问起了我:“那家伙交给你的深渊三法,后来有没有练?”我挠了挠头,说原本想来着,毕竟听着还是挺有诱惑力的,不过这事情没有得到您的允许,别人我又不敢去商量,也就搁了下来,没有理会了。
师父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他了解我,晓得我因为自家性命的缘故,对修行一道还是颇为积极上心的,此刻竟然有这般的自制力,倒也难得,于是赞扬了我几句,听得我面红耳赤。其实刚才的话儿,也就是是忽悠师父而已,若是有时间,我自然已经练上手了,只可惜这几日我一直在揣摩着小颜师妹的态度,脑子里一直就没有空过,所以才没有来得及尝试。
“深渊三法?”
师父口中喃喃言语着,突然眉头一扬,含笑说道:“阿普陀所说的话语,其实也没有太多的错,你修行的道心种魔功法,是我当初跟随你师祖游历天下的时候,机缘巧合而得,强力的手段也没有多少,它这些呢,倒也将你的短板补足了,只要你将其修行纯熟,日后出去,虽不至于横行一方,独当一面,也是不在话下的。你之前没使,这是小心谨慎,今天在为师面前耍耍,我也可以帮你把把关。”
我听得师父说起,当下也没有几多犹豫,闭目而眠,回忆起了当初阿普陀交予我之时的场景。
有的东西,一旦深刻记忆,就很难忘,我这几日虽然没有联系过,不过一思及,信息立刻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当下一出手,便将“风眼”使出,源源不断地气息汇聚于我的丹田之内,而后我几乎没有半点儿周折,又将“土遁”演示完毕,不知怎么回事,感觉这意境与我特别妥帖,不知不觉,便将第三法也一齐使出了来。
这一招“魔威”而出,我凝聚周身炁场,攀升到了一个顶点,突然间脑子里面“轰”的一声炸响,感觉从脑海深处有一条身长过百的巨大变异龙蜥浮现,此物体侧扁而有鬣鳞,背鳞大小不一,眼睛硕大,除了主体之上的一张巨口之外,浑身上下皆是有着细密利齿的口器,雪白的牙齿和流着黑色浓浆的身体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它身体上延伸的触手如鞭,在我脑中不断地狂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我猛然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白胡子老头儿,恍如死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