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苏若与韩陌异口同声。
“是。有一天来送饭的人说的,说先生来了,在跟公子叙话。还说我说不定就要出去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先生说常贺是在捅篓子。”
屋里几个人立刻对视。
“这个先生,八成就是那天在天牢里接应杨燮的了。”韩陌道,“武将一般是不会称作先生的,那么此人是文官。准确地说,他是个一品文官。对了,”说到这里他转向苏若,“你那天夜里在大理寺门外所看到的文官,都还记得有谁么?”
“当然记得。”苏若点头,又数着手指头报了一遍名字,“没错,从阿吉的话里可以看出,常贺的行动确实未经杨燮他们同意,如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他们应该会做出反应。可是,如果按照这个名单一个个地排查,就难免打草惊蛇了。阿吉,你还有别的收获吗?任何你想起来的事情,你都不妨讲一讲。”
阿吉垂头凝默。片刻,她勐地把头抬了起来:“我想到了,孙雄除了常去茶馆,他穿的还是千福斋的鞋。”
千福斋是城里有名的绣坊,里面的成衣和成品鞋袜等都精致且昂贵,所以主要的顾客都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而且但凡在里头买过衣品的顾客,统统都会记录下尺寸和姓名,因为讲究的就是一个穿着合身,还有一个到位的服侍!
孙雄竟然在千福斋买鞋?那不也就是说,千福斋会留下关于孙雄其人的许多信息?
“他穿的什么样式的鞋子,可还记得?!”苏若急忙问。
韩陌怀疑:“她认识那么多款式么?”
千福斋的鞋款可谓云集了当下所有的款式,阿吉虽然从小生活优握,但毕竟在金陵时还小,后来颠沛流离,顾着奔波,不可能修习女红,那么常理来说,她能认出千福斋出品的鞋就不错了,还能认得款式?
周夫人眉眼里也透露一丝不确定。
苏若却只是平静地等着阿吉回答。
阿吉说道:“是鱼戏莲盘式样的。鱼是银色的鲤鱼,莲叶是深一点的,接近玄青色的锦线,鞋尖处各有半只莲蓬。”
“鱼戏莲盘”正是千福斋所出的有名的鞋款式样,但凡光顾过的都知道这一款特征正是她所说的这些!
周夫人定住半瞬后诧异地看一眼苏若,问阿吉道:“是你亲眼看到的?”
“是我看到的。”阿吉点头,“我认得这些,姑娘让扶桑姐姐她们教我做女红,一开始就是学习辨认这些样式。她们说跟习锁一样,得先学会认,才能开始做。”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苏若。苏若却摊起了手掌:“是她自己聪明罢了。”
韩陌深深点头:“难怪苏大人说无论如何也得相信你,现在我知道了。”
但凡是经她苏若调教过的人,就不会有吃白饭的吧?
“好了,我们有了这个线索,可以直接去千福斋查孙雄了!”周夫人略显激动,“那里的工匠一定能说出关于孙雄的更多的信息!”
韩陌点头,看了看窗外再次下起来的雨:“待我把当夜去过大理寺的官员的名字写下来,交给杨佑一起去办!常贺被这么带回去,那位‘先生’应该会坐不住了吧?”
……
常贺被带回宅子里的时候,衣角被雨水打得全湿。
他像个落汤鸡一样失魂落魄地走着,跟着下马车,跟着跨门槛,跟着进了杨燮的院子。
杨燮走路生风,一进院门就下令道:“把胡三先拿下,听候发落!”
门下人如幽灵般领命退下,而只有书房里亮着灯的死寂的院落,看起来更像幽冥地府了。
“退下!”
杨燮铁青着脸色喝令下人,进门后一把将已扯下来的面掷在桉上,然后回身望着面前的常贺。“你也太莽撞了!知道我再去迟一步,你此刻是什么状况吗?我早就说过,你得亏有令尊才保住了这条性命,你该好好珍惜,但你却偏偏一意孤行,把自己弄到这样危险的境地!”
“再危险,你不是也来了吗?”常贺抬起头,呲出了一口泛着寒光的牙,“我知道你会来的。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任我去死?只要你来了,我就知道我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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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燮眼底有锐光暴射,他沉一口气:“你我早已经是联盟了,为何总要这样任性?难道我哪里待你不周,以至于你如此不信任我?”
“本来的确是联盟没错,但现在你是我的杀母仇人!而我历尽艰难逃出来,父亲族人都在天牢,这些不都是你造成的吗?”常贺走近他,“明明你才是我的仇人,是你让我变得这么落魄,你是怎么能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来的?你怎么还能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常贺停在他身前两尺处,眼里的火光仿佛随时要喷射过来!
杨燮看他半晌,缓缓吸气:“对不住,是我有愧于你。不过,先前那样的情况,如果我不做出那样的选择,不牺牲令堂,今夜你我是根本不可能从韩陌手下离开的。韩陌从小师从名将,他的武艺在朝中子弟里是数一数二的,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这是个艰难的选择,容不得我犹豫,我得承认,比起令堂,我更希望你能活下来与我并肩作战。”
“韩陌只是个借着祖荫上位的二世祖,他有几分能耐我会不知道吗?你少在这里狡辩!你不过是不想我带回家母!”
常贺口沫四溅,声音都快掀翻屋顶。
杨燮抹了把脸上,说道:“看来你得冷静一下。”
“你杀了我的母亲,还在这里假惺惺扮好人,叫我怎么冷静?!”
常贺抓住了他的衣襟。
杨燮望着他,把他的手掰开,扬声道:“来人!”
门外的人走进来,在他眼神示意下架住了常贺。
“送常爷回房歇着,准备安神汤,让他好好睡一觉!”
“杨燮!你是个刽子手!……”
被硬架出去的常贺声音还遗留在屋里。
杨燮立在原处目送,眼中已然蓄满了凛光。
而屏风后这时传来轻轻一声杯碟交碰之声,随之一道清雅而略显苍老的声音也幽幽地传出来:“这个常贺,算是把他爹的弱点都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