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升上天空,把夜色下安静的镇国公府覆上一层温柔的光辉。
窦尹走进安庆堂,扫视了一圈屋里,最后把目光落到了窗前立着的韩陌身上。
他走过去:“世子。”
韩陌没有回头,片刻后才微微吸了一口气,双手抬到窗台上问道:“宋延和杨佑呢?”
“下晌去刑部协助结案,还没回来呢。明日就要递到宫中御批了,今日章程是繁琐些。”
韩陌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这会儿过来做什么?”
窦尹颌首:“哦刚刚国公爷传我过去说话,正好二爷与友人相聚回来了,一起唠了唠。回来看见世子屋里还亮着灯,就进来了。”
韩陌道:“老二近来又跟谁在外面胡闹呢?”
“好像是跟户部侍郎左旸的公子,还有兵部侍郎常蔚的公子,都是国子监的监生们,不过不像世子说的是在胡闹,听说只是在外面跑跑马,组局喝喝茶什么的。”
“他可千万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韩陌哼道,“老是让老子给他擦屁股,老子才没那么多功夫!”
窦尹微笑:“世子这些日子心情不大舒畅,是否是还有疑虑未解?”
韩陌没有否认。
他走回屋中,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真没想到周承礼是薛容的学生,有这层关系,确实是没人愿意牵扯上啊。”
窦尹道:“但薛容所有的学生里,周承礼的结局应该算是较好的了。当初被牵连获罪的门生何止一二?而周承礼最终也不过是停职而已。”
韩陌沉吟片刻,说道:“你明日一早,让杨佑送个讯给苏婼,约她到——算了,另外找个可靠些的茶馆吧。”
……
苏婼清早起来,还没来得及吩咐好去顺天府的事宜,扶桑就先拿着一封信走进来了。
“秦烨又有什么事?”
“不是秦公子!是韩捕头!”
扶桑的语气里也带着惊讶。实在没想到哇,那个小阎王居然也会有信给她们姑娘!从前可是动不动就威胁着要到苏家来告状,突然这么礼貌都不像是他了。
苏婼也顿住了:“他怎么会知道怎么送信进来?”
“不知道,是韩捕头的护卫交给了游春儿,是游春儿送进来的。他本来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一说相貌我才想到是韩捕头身边那个杨护卫。”
苏婼没再言语,把信撕开。
果然是韩陌约他在国子监附近的茶馆见面。
——这家伙,她还没去找他呢,他倒先约起他来了!
也罢。
“去备马车,吃完早饭就出去。”
……
国子监附近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以及书籍店铺居多,偶有几间茶馆,也是清雅所在。
苏婼到了约定的茶馆楼上,韩陌已经到了,一个人在煮茶斟茶。
苏婼在他对面坐下来:“韩捕头一个行武之人,今儿怎么选在这样的地方见面?挺贵的吧?”
她刚才上来的时候就扫了一眼,光是殿堂里坐着的都是国子监里有来头的先生,沏的都是上好的雨前茶,这能便宜到哪里去?
韩陌才不会告诉她,上次为了避免麻烦,特意选在了杨夫人的茶馆,结果反而引来更大的麻烦!
这次选择这种地方,他就不相信还能有什么麻烦上身。
“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不让你出钱就得了。”说到这里他也是无语,苏家这么大家业,竟然养出个财迷来!
“真好,被韩捕头断了财路,我已经没有进账了。韩捕头就算想要我付,我也付不了。”苏婼挑眉闻起面前的茶。
茶还不错,比楼下的雨前茶还要高一档呢。
她抬头道:“韩捕头不惜敲诈秦烨,也要送信给我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往常知道通过游春儿送信给她的只有秦烨,如今他也送了进来,这要不是又去找秦烨耍威风逼问来的,还能是怎么知道的?
秦烨那根软骨头,什么时候才能在小阎王面前硬气起来!
韩陌没有卖关子:“上次我说你我合作,你说七日之内破了案就答应我,这次根本没用七日,两日就已经破了,你怎么说?”
“可我只是说七日之内破了案就可以谈,并没有说七日内破了案一定答应。”
苏婼狡黠的眨了眨眼。
韩陌哼道:“你不答应,究竟是你还有别的想法,还是说信不过我?”
她要是敢说信不过他试试看!
苏婼唇角扬了扬。“韩捕头的能力我当然相信,但你我相识并不久,这笔买卖到底是亏是赚,我实在是没有把握。我总不能做亏本生意对吧?”
韩陌看她片刻,冷哂道:“那如果我告诉你周承礼的一些事呢?”
苏婼停住手上的杯子,笑了下:“周承礼如何?”
韩陌给自己添茶,偏不给她添:“你所看到的那些信中,曾出现了周承礼的老师,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韩陌倾身,呲牙道:“我不告诉你!”
苏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片刻后咧了咧嘴,倏地收敛神色站起来:“那你就憋着,我让秦烨去给我想办法。”
韩陌没料到她脾气这么坏,一把扯住她袖子:“跟你闹着玩,你怎么这么不经逗?”
苏婼没好气地把袖子撤回来:“谁要跟你玩?路上多的是三岁孩童,你去找他们便是!”
韩陌起身挡住她去路:“你这个人真没趣,一点玩笑也开不得,跟个老太太似的。”
苏婼立刻横他一眼:“你说谁老太太?你敢再说一遍?!”
韩陌抬起双手作息事宁人之状:“薛容。”
“你——”
苏婼还以为他真敢说,正要接口,怼他几句,猛地听到这个名字,她整个人僵住在原地。
“你说什么?!”
“我说薛容,”韩陌睨了一眼她之后回到原处坐下,“周承礼的老师是薛容,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薛容。”
苏婼愣住了。
她虽然隔了一世回来,但薛容这个名字还是相当熟悉的,因为自从两年前薛容一案过后,一直到她死的时候,都没有再出现过影响如此之重的案子。
薛容作为皇帝还在潜邸时就已经赏识的臣子,一路为皇帝所倚重,最终官至内阁首府之高位,他竟然会暗中勾结曾谋害过皇帝的废太子党意图谋逆,并且犯下那么多罪行,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也让人无法对这种祸乱朝纲的行为予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