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无论为李南方做了什么,杨甜甜都不会奢望与他做对不起女儿的事。
这不仅仅是道德底线的问题,更关乎到她的人性。
可当她女儿,要做对不起李南方的事呢?
她这个当妈妈的,又该怎么补偿死去的李南方?
唯有,请八百老村长,以给死人送葬的方式,把她送进帝王谷内。
她的“陪葬品”很简单,除了必须的生活用品后,就只有一本老子清心咒了。
这本清心咒,还是师母送给她的。
杨甜甜希望,她会在清心咒中,找到她活着的价值,再走完她很坎坷的一生。
她希望,下辈子不要再认识死去的丈夫,不要再和岳梓童做母女。
她只希望,能够做个最普通的民妇,努力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和某个并没有多少感情的老实男人,走完她最平淡的一生。
杨甜甜有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
尤其在看到帝王谷内,原来是个仙境般的存在后,为眼前景色陶醉很久的杨甜甜,更加有信心了。
四季不谢之花,无数性格温柔的珍禽异兽,潺潺从脚下流淌而过的小溪尽头,是一道小小的瀑布。
瀑布上方断崖远处的郁郁葱葱中,能看到一座黑色的宝塔。
那座宝塔,就是帝王谷的重心所在,禁地中的禁地。
“绝不能踏过瀑布一步,没有任何的理由。”
这句话,在亲自送她来帝王谷内的老村长,临走时以一种近乎于机械发出的声音,告诉她的。
一般来说,女人的好奇心相当强大,你越是不想让她做什么,她就越想做什么。
杨甜甜也是女人。
所以在过了初来帝王谷时那诚惶诚恐的时间段后,她就对瀑布后面那座宝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终于,在她进驻帝王谷八十一天后,杨甜甜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假装欣赏风景太过入迷,沿着小溪来到了瀑布前,蹬上了通往断崖那边的阶梯。
在踏上青石板铺就的阶梯后,杨甜甜能清晰感受到,她浑身的血液流速加快,心跳动的厉害。
渐渐地,她踏上了断崖的最后一个台阶,看到了那座藏在万棵花木丛中的黑色宝塔上面几层,甚至都能看清镂刻精美花纹的窗户了。
但她却没有注意到,断崖的最后一个台阶,已经不是青黑色的了。
而是,朱砂红。
红色,自古以来就有着独特的意义。
封建社会朝廷杀人时,都会用朱笔批名。
相传阴曹地府内的阎王爷,在勾掉人间某个人的名字时,也是用朱笔。
现代社会我们所熟悉的红灯,红色警戒,红色预警等等,都能给人严肃,紧张的感觉。
那么断崖上这个红色台阶,也代表着警告的意思。
可惜杨甜甜没看到。
她只被断崖后面那片郁葱的花木,庄严神圣的黑色宝塔,以及宝塔各层屋檐上停着的万千乌鸦,忽然间嘎嘎叫着腾起,瞬间遮住了正午的烈阳,让整个帝王谷光线瞬间黯淡下来的奇景,给震呆了。
杨甜甜从没想到,断崖后面的空地会这样大。
会有这么多的花木。
在断崖下面只能看到一个塔尖的宝塔,会是这样的庄严肃穆。
会有这么多的乌鸦,停驻在上面。
杨甜甜婚前也是某名校的高材生了,对野史传闻之类的很感兴趣,所以知道乌鸦这种被世人视为不详的鸟,又称为看守塔林,坟墓的阴兵。
但并不是所有的塔林,坟墓都有资格被乌鸦看守的。
被尊崇了数千年的圣人孔子家塔林,就驻扎着成千上万的乌鸦。
那也是为孔夫子守墓的阴兵。
就在杨甜甜为万千阴兵腾起的胜景,而惊呆了时,一双冷森森的眼睛,猛地出现在了她视线十厘米之处!
“啊!”
猝不及防下的杨甜甜,惊叫声中,本能的向后退去,却忘记这是在数丈高的断崖上。
断崖下面,就是星罗棋布的乱石。
一丈是三米,数丈就是——多少米?
娇滴滴的杨甜甜从数丈高的断崖上摔下,结果很可能是脑浆迸溅,就此香消玉损了。
她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就在她在急坠的过程中,脑海中本能闪过这可怕一幕,只能闭眼等死时,却落在了一双有力的臂膀里。
二大爷的臂膀。
帝王谷内的二大爷,并不是说他的年龄已经很大了,也不是说他的辈分,在八百很高,高到连村长见了他,都得喊他二大爷的地步。
而是因为自凡是前来守护帝王谷的人,都是二大爷。
哪怕二愣子明天来谷里,担负这个工作,他老子看到他后,也会恭敬地喊一声:“二大爷好。”
二大爷是个头发快掉干净了的秃头,就是老百姓戏称的地中海。
往往,留有这种发型的人,会给人一种喜庆感。
可杨甜甜惊魂甫定看向二大爷时,却觉得他好像一个——大猩猩。
脸色赤红发黑,双眼森冷,鼻孔剧烈的张合着,不时裂一下的嘴巴里,好像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咆哮声。
那一刻,杨甜甜有个错觉。
她只要稍动一下,当初接她进谷、安排她住宿时,还很和蔼可亲的二大爷,就会立即用牙齿把她撕成碎片,嚼巴嚼巴把她吞咽下去,吃个干净后,再大猩猩那样的猛砸几下胸膛,转身左右摇摆着肩膀,攀上断崖,消失在了后面。
“你会遭到报应的。”
二大爷当然不是大猩猩,也没杀杨甜甜,在把她放在地上后,转身走上断崖后,冷冷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样的报应?
花容失色的杨甜甜,很想这样问二大爷。
可她没敢问,只是眸光呆滞的望着他背影。
她真是无法想象,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会落在二大爷的臂膀里,毫发无伤。
人在高处急促坠落时,受地心引力影响所形成的速度,惯性得有多大?
名校毕业的杨甜甜,能粗粗算出来。
下坠的秒速,应该能超过三十米。
她接近五十公斤重的身子,所形成的惯性,至少得有两百多公斤。
这就好比,一个两百多公斤的重体,以秒速超过三十米的速度,狠狠砸在了二大爷的双臂里。
可——居然没把这老东西的胳膊砸断,他还凶巴巴的训她,说她会遭到报应。
这老东西,不是在断崖后面的吗?
怎么能在杨甜甜下坠的电光火石之间,抢先落地,接住了他?
对此,杨甜甜表示不懂。
她也不想去懂。
她只是被二大爷那句话,给吓坏了。
“我会遭到报应?”
“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应?”
“晚上,会有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忽然闯进我居住的石屋里,生啃了我么?”
“这老东西,怎么不说明白,就这样酷酷的走了?”
带着这些疑问,被吓到魂不守舍的杨甜甜,回到所居住的石头屋子里后,从正午枯坐到明月东升,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她是又悔又怕,又委屈。
她后悔她怎么就违背老村长的严令,怎么就没关注好奇心,非得去断崖后面看看呢。
她怕,则是怕她违背老村长的严令后,会被逐出仙境般的帝王谷,遭受八百居民的指责:“你这个女人呀,简直是没救了。你女儿是个惹祸精,你也是个不安分的。我们老村长开恩,让你去我们的圣地清修,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可你怎么就不乖乖在哪儿吃斋念经,给你女婿超度,非得去窥探我们心目中的圣地呢?”
她委屈,却是觉得二大爷也太凶了。
她不就是只看了宝塔一眼,看到万千臭乌鸦嘎嘎飞上天吗?
别的,好像也没看到什么好吧?
用得着,用那模样吓唬人家,说人家会遭到报应吗?
就不能好好说话:“岳家小娘子,以后不要再来探头探脑了,这是我们八百的禁地,不是能被随便看的呀。”
“其实断崖后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嘛,就是花木多点,有座宝塔,满是乌鸦,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一点都不如前面,无数的珍禽异兽,行走在四时不谢之花中——”
很委屈的杨甜甜,就这样委屈的睡着了。
就是从那个晚上的子夜时分,她开始做春天的梦。
以前也做。
但每个月做不了几次。
从那晚后,却是每晚都做。
春天梦里的男主角,也不再是她英年早逝的丈夫了。
而是——她的乖女婿李南方。
动作粗暴,行为野蛮,让她在梦中都受不了。
那种感觉,让她无比的留恋。
不愿意醒来。
可却很快就会悠悠醒转后,才发现枕边空无一人。
唯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简朴石屋那镂花的窗棂,洒在矮榻前的鞋架上。
把她所穿的鞋子,映照成了莫名的诡异颜色。
刚开始做这个春天的梦时,杨甜甜是又羞涩,又彷徨。
直到后来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在梦中都被她不敢反抗,只能迎合的男人粗鲁鞭挞后,她才害怕起来。
这,就是二大爷说的报应。
一个守寡多年的美妇人,每晚都做如此诡异的荒唐梦,算是报应吗?
随后的半个月里,杨甜甜无法确定。
但当她在三月初三那天正午,去小溪边淘米,看到她水中的倒影后,她才知道——这就是报应。
每天都要照无数次的镜子,这已经是所有漂亮女人的一项必做工作。
甚至比吃饭都重要。
杨甜甜这么漂亮的女人,当然也是每天都要照镜子的。
不过在来帝王谷内后,她却没把镜子带来。
清澈的小溪水也能当镜子用,但终究不如镜子反应的更真实,每当轻风吹来时,镜面就花了。
镜子里的娇面,就会粼粼波动,不易看清楚。
三月初三正午,没有一丝丝的风。
所以杨甜甜去淘米时,从镜面般的水面上,看到了她当前的样子。
她的容颜,比进谷之前年轻了至少十岁,成了三十出头的美少妇。
只是,那张妩媚的娇面上,却透着一层淡淡地黑气。
黑气,让她的妩媚中,多了明显的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