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敬神拜石 不如求我(1 / 1)

有些事可以折中的,比如给赵构立跪像,这都改朝换代两次了,斯人已逝,折中一下自然可以。

有些事,是不能折中的。

比如火烧船厂。

为了防止再出现所谓的民乱,扰乱陛下开海事,李宾言将船厂保护的密不透风,陛下还派了三万京营驻扎,就是为了防备所谓民乱扰国大计。

但还是发生了,而且是里应外合,若非京营善战,险些给他们得逞了。

最关键的是,这次的民乱之中,还有倭寇的身影。

于谦敏锐的感觉到了事情有些不正常,这帮人的胆子也太大了!

于谦心中一直隐隐有些担心,他总觉得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在等着此次南下的陛下,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

于谦俯首说道:“陛下乃天下之本,臣以为陛下宜回南京皇宫暂住,臣前往松江府市舶司。”

“若是武清侯为陛下牵马坠蹬为先导,臣或许会心安许多。”

那种莫名的不安感在于谦心中徘回,但是因为信息不够全面,于谦无法得出自己的不安究竟来自于哪里。

朱祁玉看着于谦的表情乐了起来。

兵推棋盘里,朱祁玉的天赋技能是【料敌从宽】。

比如范广要五十万大军平定辽东,朱祁玉就颇为赞同,但是朝中许多臣子总觉得五十万大军,是不是太看得起建奴了?

比如宣府之战,朱祁玉调配的军备,打完了河套仍有剩余。

这都是料敌从宽的一种,做好充足的准备,在动手之时,一击必中。

于谦在战争中,天赋技能是【料敌于先】,总是能够料到敌人何时出现,敌人会在什么方向出现,敌人会以何种方式出现。

这并非什么特异功能,而是于谦有着强大的情报分析能力,情报越充足,于谦的预料就越准确。

在正统十四年的中秋节,稽戾王被俘之后,于谦就很快的根据边方局势,判断出瓦剌人入关的时间,并且对渗透成了筛子的内三关采用了只守居庸关的策略。

而在宣府之战、集宁之战、河套之战、陛下亲征平叛的过程中,于谦一次次展现出了自己在情报充足时的情报分析能力。

而现在,非常显然,于谦发动了他的被动技能【料敌从先】,虽然不知道危险来自于何方,但是于谦已经确切的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朱祁玉笑着说道:“于少保,这是要朕回到南京皇宫里躲起来,躲到于少保为朕荡涤寰宇再出来?”

“臣并无此意,只是臣以为此行凶险,贼人蓄谋已久,陛下乃国之根本,臣前往松江府便是。”于谦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帝王多疑了,相比较陛下怀疑他有觊觎神器之心,他更担心陛下出什么意外。

一个政策想要长久的推行下去,最少也需要稳定持续的运营二十年的时间,陛下的新政,即便是最早的农庄法,也才九年而已。

陛下在,这些政策就在,陛下不在,这些政策就荡然无存了。

“无碍,朕还怕了他们不成?”朱祁玉眼神中闪烁着兴奋光芒,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坐在奉天殿四方凳上监国,朕不怕;在德胜门外冲锋在前、上阵夺旗,朕不怕;在南衙面对二十五万叛军,朕不怕。”

景泰三年十一月,朱祁玉从南京出发前往马鞍厂,视察马鞍厂上下,当时的马鞍厂全都是南衙僭朝的叛军俘虏,朱祁玉还是去了,听了俘虏们的诉苦大会后,承诺了五年苦役后放归,给这些俘虏吃了一颗定心丸。

需要朱祁玉出面的时候,朱祁玉从来不胆怯。

“陛下…”于谦还想再劝劝。

朱祁玉摆了摆手说道:“于少保。”

“鄱阳湖之战,陈友谅率领汉军六十五万,浩浩荡荡,势要灭我大明高皇帝于一役。”

“时陈友谅汉军巨艟连接,一展数十里,铁索横江,望之如山,气势夺人,我大明军船小人少,我大明太祖高皇帝亦未畏惧。”

“高皇帝借东风火烧百里,一战定江南。”

“现如今,朕南巡江南,在大明的四方之地内,在六万京军扈从,三千缇骑精锐的团团保护之下,却不敢踏入我大明疆域。”

“朕这个皇帝位,不坐亦可了。”

如果朱祁玉是大宋朝的皇帝,若是有危险,跑就跑了,反正天下百姓也都习惯了。

但是大明的调性,皇帝就不能跑。

崇祯吊死煤山之后,崇祯的大太监王承恩死难殉国,王承恩的尸体被送到了云南安葬。

王承恩能安排自己的义子们把他的尸体送出去,送不走崇祯皇帝吗?

崇祯皇帝选择煤山上一根绳,是他清楚的知道,就是跑去南衙,大明也是灭亡。

大明的调性就是如此。

“陛下…”于谦知道陛下说的有道理,而且他没法反驳。

陛下乃是大明皇帝。到自己家里四处转转,都要躲躲闪闪,这成何体统?

但现敌暗我明,情况不详,于谦还是想再劝一劝。

“朕意已定。”朱祁玉的语气不容置疑。

唐时天子九狩,京师六陷,大唐可以撑下去,大明不行。

赵构能在临安苟且偷生,又把南宋续了一百八十年,但是南明续不住。

在大明当皇帝,就没有退路。

大明是一个高度集权的帝制国家。

而唐朝在唐玄宗晚年的操作下,变成了一个藩镇割据,节度使等同于诸侯的朝代,宋朝则是军头共主为天子,到了南宋藩镇势力极强,韩世忠、刘錡等人在宋高宗的操作下,直接变成了军阀藩镇,割据一方。

岳飞被拉肋而死后,韩世忠隐退秦岭,宋高宗赵构必须要每年给韩世忠送礼,稳住韩世忠。

韩世忠把赵构送的礼,毫不在意的送给了蜂农,换取蜂蜜。

皇帝御赐之物,给蜂农换了土蜂蜜,这本身就是羞辱,但是赵构权当没看见。

南明所谓的江北四镇,其战斗力,实在是配不上军阀二字;高杰、黄得功、刘良左、刘泽清更是担不起军头的名号。

大明的制度也根本养不出军阀来。

于谦看劝不动,闭目片刻,才笑着说道:“陛下既然要去,并无大碍。”

问题不大。

陛下的料敌从宽,不是胆怯,陛下的料敌从宽,从来都是为了彻底消灭对手。

慎勇,主要是勇,慎重的勇敢。

陛下要到自己家的院子里转一转,他这个臣子当然是做好打扫工作,而不是跟陛下唱反调,说外面风大,陛下避一避风头。

这是自家庭院!

而且护院很强,大明已经不是经过了二十四年武备不振的大明了,京军长期被派遣出京征战,大明军战力强横,也先望风而逃,缇骑优中选优,装备精良,忠心耿耿。

眼下,虽然大明处于冬序之下,可是陛下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兴安是个忠诚的仆人,他很少干预陛下的决定,虽然在大明的体制下,司礼监有很大的参政议政和决策的权力,但是兴安对自己的定位始终是陛下的鹰犬。

陛下做了决定,那就动起来便是。

卢忠本来打算请命为陛下先导,前往松江府,彻查松江府造船厂被民乱焚毁一事,并且梳理松江府事。

但是他还没说话,就被兴安的眼神阻止。

卢忠稍微思索了下,默不作声。

查桉杨翰可以去,但是护卫陛下的安全,只能由卢忠来。

卢忠不信任杨翰、袁彬等人,兴安也不信任,毕竟袁彬和杨翰都曾经为稽戾王出生入死。

稽戾王已经死了,袁彬和杨翰是陛下的臣子,可人心隔肚皮,卢忠和兴安都不能冒险,将护卫陛下之事交给杨翰。

朱祁玉在杭州驻跸五日,每日游山玩水,西湖西路有玉泉寺,集庆寺、飞来峰、冷泉亭、灵隐寺、三生石等地方。

三生石在灵隐寺内,是求姻缘长长久久的地方,冉思娘专门去了无相铜炉,请几盒姻缘香,还把两撮头发绑在了一起,放在了盒子里,埋在了三生石之下。

陛下和冉思娘前行之后,兴安让人把盒子挖了出来,带走了。

巫蛊镇魔之术虚无缥缈,兴安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朱祁玉这五日,和冉思娘打情骂俏,日子算是逍遥快活。

冉思娘给自己的面色光悦脂里面添加了益母草和三七粉,这两种都是活血和消肿的良药。

而且这面色光悦脂,光悦的不仅仅是面色,陛下对她的身子也是颇为着迷,陛下体力极好,冉思娘不想败了陛下的兴致,这日久了,左以药膏,也不是不能承受。

“在干什么?”朱祁玉的手在冉思娘身上游动,引得配药的冉思娘脸色变得羞红。

朱祁玉见状也是一乐,笑着问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爱害羞,这是取悦咱的手段,还是咱家冉娘子的脸皮薄啊?”

这么久了,冉思娘还是那么爱害羞。

“这是白天…”冉思娘害羞的耳朵都红了,她低声说道:“夫君想看我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

“即是取悦夫君的手段,也是妾身脸皮薄。”

冉思娘的表情仍然是欲拒还迎,但是朱祁玉却看出了冉思娘兴致不高。

“怎么了?”朱祁玉环抱住了冉思娘,不再乱动。

冉思娘看瞒不住,带着焦虑不安说道:“兴安大珰把妾身埋在三生石下的三世盒给挖了出来。”

“妾身知道大珰也是怕有巫蛊之祸,可是小女儿的心思就那么些,自然是有些心思不宁,扰了陛下兴致,臣妾惶恐。”

“二来,妾身也是担心夫君啊,虽然后宫不得干政乃是铁律,但这几日,缇骑们,甲胃不离身,火铳药上膛,里三层外三层,铁桶一样,夫君眉心整日拧着。”

“于少保往日里乐呵呵的表情也变得面若寒霜,妾身就猜测这南巡松江府,大约是不顺遂了。”

朱祁玉将冉思娘拦在了怀里,甩了甩袖子,拿出了一个琥珀吊坠,这琥珀吊坠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上上珍品。

琥珀指肚大小,琥珀之中有头发编成了小小同心结,还有一句【携子之手,与子白头】的祝福语刻在同心结两旁,同心结下,还有一个红色的【景泰之宝】的小小刻印,为这个琥珀增色不少。

朱祁玉抓着挂着琥珀的红绳笑着说道:“兴安挖出了三生石三世盒之后,咱就熬了松香,用你放在三世盒的结发,做了这个挂饰,得亏咱平日里就喜欢捣鼓这些手工物,手艺还算不错。”

“这挂饰,配以金银链可做项链,也可做手链。”

“从正面侧光看,有一个玉字,从背面侧光看,看是一个思字。”

“敬神拜石,虚无缥缈,朕乃天子,不如求我。”

“至于宵小之徒,思娘不必担心,咱也不是泥捏的。”

冉思娘惊讶的看着那琥珀,伸手拿在了手里,松香不贵,有一股澹澹的草木香气,可这是陛下亲手做的,最关键的是这份情谊。

她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尤其是那两个字,不胜欢喜。

“夫君稍待,妾身最近学了段胡舞,权当助兴。”冉思娘抿着嘴唇,凑到朱祁玉耳边低声说道:“夫君,一定会喜欢的。”

冉思娘换了身极为大胆的衣服,在一阵清脆的铜铃声之中,她带着一个红色的面纱,走出了偏房。

她的手脚之上用红绳绑着一些金黄色的铜铃,欢快的胡曲响起,冉思娘翩翩起舞,含情脉脉的看着夫君,展现着自己几近完美的身材。

一舞终了,冉思娘已经气喘吁吁的坐在了朱祁玉的怀里,乐户们离开了这西湖别苑的偏院。

“别摘,面纱和铃铛都是助兴之物啊。”冉思娘低声说道。

一时间铜铃声起起伏伏的响起。

兴安揉着眉心,这五日来,他总是觉得自己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千头万绪,总理不出线索来。

“大珰所虑何事?”卢忠带着两个天子缇骑巡视,看着兴安眉头紧蹙的模样问道。

兴安颇为担忧的说道:“按理说,你护卫泰安宫九年有余,这陛下的安防不能说是水泼不进,也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了。”

“咱家这心,一直不安稳。”

卢忠抓紧了自己的绣春刀,目光一凝问道:“大珰心思缜密,心不安,自然是有所思虑。”

兴安站直了身子说道:“卢都督啊,咱家听闻,在那泰西门户之地的君士坦丁堡,有一面号称永不陷落的叹息之墙,是从内部攻破的。”

“有奴隶打开了城门,把奥斯曼王国的近卫军放进了城中。”

“从西域传来的情报,的确如此。”卢忠颇为认同的说道:“大珰的意思是有内鬼?”

“咱们应该再慎重的内查一下?”

缇骑每旬都会自查一次,从不间断,而且还相互检举,稍有不当言论,轻则送回遴选营团,重则解刳院一日游,吓的半死还要过一遍五毒之刑,一旦查实,就只有送解刳院的下场。

一个缇骑,陛下的亲卫,被送回遴选营团,是什么下场?

缇骑遴选极其严格,自查更是高压,缇骑做事对家人都不能提及一句,自查的范围也包括了缇骑亲卷。

忠诚是锦衣卫的基本底色。

相比较缇骑的高压,兴安的手段简直可以称之为残忍了,泰安宫本身宫宦就极少,兴安都是亲自自查。

兴安思考了很久说道:“稳妥起见,再自查一遍吧,毕竟松江造船厂差点毁于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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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有读者反应应该让赵构跪。这里还是要解释下的,明末的时候,朱由检自挂老歪脖子树,京城有八千余人选择自缢殉国了,追随崇祯而去,忠君思想是帝制之下的基本思想和帝制的基本构成,不改变帝制,是改变不了忠君思想的。

再叨叨几句:明清在很多外国学者中,都被称作中国古代的第三帝国,秦汉是第一帝国,唐宋是第二帝国,明清是第三帝国。明清的制度、税赋都是一脉相承的,这个制度下很难养出藩镇这种东西来,但是鞑清末年,就养出来了各路军阀,这是因为鞑清种鸦片,李鸿章提出土药抑洋药的想法,种鸦片是清末的重要税赋之一,这也让各地军阀有了自谋军饷的门路,毒一字的历史教训是极其深刻的,除了危害了最广大人民群众的身心健康之外,也是毁掉大一统根基的毒瘤,军阀的出现让中国深陷泥潭,民国的民生、科技、钢铁煤炭产量等等,甚至不如清末,所以,反毒是历史教训。不反则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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