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也配姓孛儿只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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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钰风风火火的回到了讲武堂,他来到了聚贤阁,而此时杨洪已经等在了聚贤阁。

他喝了口水,才问道:“前方传来军报,现在如何了?”

杨洪让人搬来了堪舆图,图上已经标好了昨日的战报。

他拿着一根长长的檀木棒,指着集宁的位置说道:“陛下,武清侯石亨率四武团营,已至万全都司,宣府卫军负责协防,打算攻打兴和所。”

“而左都督杨俊率领的四勇团营已至东胜卫和镇虏卫,大同总兵官郭登率部,攻打云川卫,已然拿下。”

“昨日暮时,瓦剌人长驱直入,由土城南下,直逼雷公山,意图趁我部后防空虚,一战南下大同,被大同知府霍瑄所击退,目前瓦剌人已经退回至集宁。”

杨洪简单的介绍了下昨日的接战情况。

朱祁钰看着堪舆图沉思了许久说道:“朕之前,不想让于少保任总督军务,本来打算让兵部左侍郎陈汝言任总督军务,随军征战。”

“但是陈汝言跟朕说,我大军所至瓦剌人,必然望风而逃,而于少保说,瓦剌人必定负隅抵抗,不打到最后一兵一卒,绝不投降!”

“瓦剌人果然好胆!”

于谦的理由很简单,虽然瓦剌人的大军已经回到了和林,但是在瓦剌人绝不会轻易放弃集宁。

集宁-卓资山-归化-三降城,乃是控制河套的重镇,一旦失去了这三处重镇,那么瓦剌人大势将去,也先还如何成为整个蒙兀人的可汗呢?

于谦的理由很多,引经据典,比如引用了焉支古歌中的词句:「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翻译翻译就是河套草原,是长生天赐给瓦剌人的应许之地。

瓦剌人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陈汝言观京师大军威武,以为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现在刚一接战,瓦剌人就展示出了其悍勇。

于谦说陈汝言不大中用,朱祁钰也觉得陈汝言不太可靠,现在看来,陈汝言,的确是有些过于乐观。

杨洪点头说道:“于少保的判断是对的,但是军旅之事,最耗人心力,于少保久病初愈,这一趟山外九州之行,可一点都不太平啊。”

朱祁钰点了点头,他人在京师,也不能飞到山外九州去,而且他就是到了,又能如何呢?

他一个臭棋篓子,还是让军将们自由发挥好了。

于谦耗心力了吗?其实并没有。

又不是京师之战,大明危在旦夕,六师新丧,皇帝被俘,瓦剌入关在即。

那是真的耗心力。

现在属于大明的进攻回合,正如朱祁钰所言,战争包括了进攻和防御的阴阳两鱼。

进攻的回合,是不耗心力的,最坏的结果,无外乎缩回去,等待时机罢了。

所以,人已经到万全都司的于谦,丝毫不慌,稳坐钓鱼台,喝着茶甚至是有点怡然自得。

于谦在万全都司,对军务颇为关注的同时,更多的是在点检粮草军备,和山外九州的掌令官们,了解各农庄的运营情况。

石亨、石彪、杨能、杨信、高远等人,都在万全都司中军大帐中,看着堪舆图默默的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于谦喝了口水说道:“昨日是不是没能拿下兴和所,所以才愁眉苦脸?”

石亨点了点头说道:“抵抗极为激烈,杨能杨信率领宣府三卫军攻伐,不胜。”

不胜,但是也没输,瓦剌人据城而守,不跟大明人接战,杨能、杨信无功而返。

于谦摇了摇头,石亨建功立业有点心急,这一点有点像陛下。

他坐直了身子说道:“大家静一静,于某来说两句。”

“进攻,一次打不下来,我们就打两次,两次打不下来,就打十次,二十次,一百次。”

“只要不轻敌冒进,就当练兵了,今年打不下来,明年接着打,总有打下来的一天。”

“大明耗得起,他瓦剌人耗得起吗?”

“现在正是水草丰茂的季节,瓦剌人不放牧,这个冬天,他们就饿死在了兴和所了。”

“此战,一如当初在京师军前会议说的那样,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慢慢打,不急于推进。”

士气有点低迷,作为总督军务,于谦要提振士气。

石彪是石亨的同乡,他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一名悍将,他闷声闷气的说道:“空耗粮草,却无寸功,我等实在是有负陛下所托。”

于谦笑着说道:“陛下所托是让我们赢,我们赢了,就不负所托。”

跟读书人咬文嚼字,是石彪的失误。

于谦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只不过是换了个角度,就把兴和所进攻失利,翻了页。

石亨一众愣愣的看着于谦,只要赢了就是不负所托吗?

于谦站起来说道:“好了,整饬军马,明日再战就是,这次把陛下的征虏将军炮推到兴和所,轰他个人仰马翻!”

征虏将军炮,是大将军炮-改,比大将军炮的口径更大,火力更强,乃是王恭厂的新品,一共五门,全都拉到了万全都司。

“明日依旧是天朗气清,不急,跟他们耍耍。”

不急跟他们耍耍,自然是陛下的口头禅,陛下喜欢打窝,整个京师都知道陛下打窝的习惯,当然钓不到鱼也是必然的。

鱼都成精了,也早就惊了,没有水猴子挂钩,自然是钓不上鱼的。

众将士左右看看,才松了口气,打仗有很多的因素,手段和战斗意志决定了实力的强弱。

“鞑靼人会不会支援瓦剌人?”石亨不无担心的问道。

于谦笑了笑,他在京师有料敌于先的军师之名,但是他又不是神算子,这种事他哪里清楚?

之前大明是防守,鞑靼人不敢参与瓦剌人的进攻,现在大明是试探性的进攻,鞑靼人如果真的觉得草原上应当是他孛儿只斤氏说了算,那就会参与其中防守。

于谦摇头说道:“诚不知也,但是就算是鞑靼人加入了战场,又能如何呢?”

“连带着一起收拾了就是。”

石亨点头。

鞑靼人会参与瓦剌人的防御吗?

满都鲁,脱脱不花的三弟已经赶至了官山议事台,参与了阿剌知院召开的蒙兀大会。

此次大会,主要讨论集宁,到底是否要守;蒙兀人的太子位该如何定夺;牧场的分配等问题。

脱脱不花、阿噶多尔济、满都鲁是元昭宗嫡曾孙,乃是老正黄旗…正儿八经的黄金家族血脉!

纯的。

元昭宗何许人也?

和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以天下为棋盘,对弈之人。

而且元昭宗下的还挺不错。

岭北之战,大明三路齐进,中路军徐达战败,东路军李文忠损失惨重,冯胜节节胜利,但是因为另外两路大败,只能弃地千里。

岭北之战后,大明为了安抚天下旧元藩属国,不得不立下了十五个不征之国安定人心。

因为当时,高丽王辛禑都派了谢恩使李子松,前往北元朝廷朝贡。

高丽王辛禑的地位大约等同于汉少帝刘辩。

高丽在大明和北元之间反复横跳。

在捕鱼儿海之战后,高丽王辛禑被李成桂废为了庶人,随后被杀,高丽国灭,李成桂建立朝鲜,正式对大明俯首称臣。

昭德有劳曰昭,元昭宗在草原上的名望极高,如日中天。

草原人无不怀念元昭宗。

毕竟那是元朝为数不多的有成君王,也是少数能和朱元璋在天下这个棋盘山,下两手的人了。

元昭宗死后,朱元璋还专门派人到了草原上吊祭,说元昭宗一死,元朝、北元的气数,就彻底尽了。

不出朱元璋所料,元昭宗的弟弟元天帝,就被大明打出了捕鱼儿海之战。

除了元天帝和他的儿子单骑逃脱之外。

元天帝的次子地保奴,及故太子必里秃妃,并公主等一百二十余人,官属三千,军士男女共七万余口,马牛驼羊十五万及宝玺、图书、金银印等物,悉数被大明缴获。

大约等同于元天帝打出了一个缩小版的靖康之难。

自此之后,北元再无人敢称帝了。

满都鲁虽然年纪尚幼,但是他代表了两个哥哥来到了官山议事台。

官山议事台,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当年成吉思汗告天攻金打的地方,成吉思汗当年是金国的附庸,金国长期在草原上执行减丁政策,每个三年都要大规模狩猎一次,还扶持塔塔尔人当狗,左右撕扯,蒙兀人深受其害。

这里是当年忽必烈答应了阿里不哥,召集蒙古七十二部,确定自己中原皇帝和草原可汗的地方。

官山议事台,有九十九山泉环绕,设有凉城、是蒙古夏营盘所在,是草原人的千年龙脉。

满都鲁看着吵吵嚷嚷的鞑靼王和瓦剌,一言不发,大明军队已经在兴和所开始了攻城拔寨了!

连单于城(云川卫)都被拔掉了!

瓦剌、鞑靼、兀良哈的台吉们,聚在一起,首先讨论的不是退敌良策!而是讨论应该立谁为草原太子!

也先想要里自己的长子为太子。

脱脱不花想要立在津口学汉学的幼子小王子为太子。

兀良哈则是一言不发,左看看,右看看,打算两头下注。

这怎么可能打的退大明!

那可是二十万的虎狼之师!

若是朱祁钰知道满都鲁的想法,一定会说一句,此时此刻,正如他当初登基前的彼时彼刻。

当初大明朝在朱叫门被俘后的第一次朝议,也是议论的太子之位,然后确定了郕王监国、朱叫门庶长子朱见深为太子的格局,还发生喋血奉天殿的一幕。

这种格局,直接将大明的朝堂撕裂成了两派,党祸立起。

若非朱祁钰借着退敌之功,直接废了朱叫门的太上皇帝号,逼得朝臣不得不废掉太子,大明的朝堂现在还是两个声音。

一个朝廷两个声音是什么后果?

党祸,历来都是亡国之祸。

朱祁钰要是不废掉朱叫门的太上皇帝号,才真的是亡国之君。

满都鲁刚十四岁,但是却站起身来,十分平静说道:“大汗说,要立孛儿只斤·马可古儿吉思为世子,已经报于大明朝廷,送于四夷馆就学。大皇帝已下了圣旨,立小王子为世子。”

满都鲁此言一出,立刻让整个议事台变得极为安静。

阿剌知院猛地站了起来,愤怒不已的说道:“这等决定,乃是通敌之行径!我等所不齿也!”

“你们这等行为,是为黄金家族蒙羞!我蒙兀人起于肯特山下,傲视天下寰宇,其领土之袤,苍鹰从东飞到西,一次也飞不到尽头!”

“你们也配姓孛儿只斤吗?”

满都鲁就知道会被这么说,他左右看了看,颇为疑惑的说道:“那我们今日在这里做什么呢?议如何退大明之天兵。”

“为何要议呢?”

阿剌知院不屑一顾的说道:“若非大明大皇帝兴兵北伐,我们当然不用聚集于此,商量退敌之策。”

果然乳臭未干的小儿也,连这等事都不清楚。

满都鲁深吸了口气说道:“是啊,大明大皇帝陛下兴兵北伐,我们打不过,所以才只能在水草丰茂的时候,聚在这里讨论如何退敌。”

“而不是在需要放牧的时候,引领着草原上的牧民,应该如何放牧,哪里有水源,哪里有牧草,让孩子读书识字。”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古今通论!自古国家兴废,气运之常耳,岂人力所能为?”

“自古生死废兴,非一时之偶然,乃天地之定数,逆天而行,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就是黄金家族该做的事吗?”

“我们黄金家族代长生天牧民,而非让他们和不可力抗之敌作对,凭白送命。”

满都鲁突然面色一变,厉声说道:“还有你们这群肯特山下的养马奴,现在指责我鞑靼部,不顾黄金家族之荣光,那你们呢?”

“大明文皇帝征伐我鞑靼人之时,你们做了什么?马哈木献媚皇帝膝下,献贡马千匹,请印信封爵,得封顺宁王!”

“你们瓦剌人能有今天,全是依靠与大明的朝贡贸易,不断收拢部族,你阿剌知院,又是何德何能,指责我们鞑靼人不愿以打仗!”

阿剌知院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满都鲁,连点了数下,愤怒的说道:“你!”

这乳臭未干的稚嫩小儿居然如此善辩!

满都鲁吐了口浊气,无奈的说道:“大明也不错了,承认我之祖宗昔起与沙漠,执弯弧奋矢,入城中国,百年横行天下,九夷、八蛮尽皆归之,彼时我大元入住中原乃是天命。”

“此时天命至大明,亦如彼时。”

“我鞑靼人,不参加此次集宁之战,你们好自为之吧。”

满都鲁说完,甩了甩袖子,翻身上马离开。

明太祖高皇帝实在是高,用天命这两个字,给了草原人一块臣服大明的遮羞布,满都鲁借着这块遮羞布,给了鞑靼人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