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各怀鬼胎(1 / 1)

阿噶多尔济不是傻子,这次大明京师之战,连下面的军士称呼大明京师也从汗八里改为了北京,知道这是一个难啃的骨头。

而且据他所知,大明守城的军士,多数都是各地调过来的预备役。

大明民兵这个战斗力,南下跑去劫掠,那是去打劫啊,还是去找死?

这就是他在也先说起南下时候,第一反应。

成吉思汗可以破开紫荆关和居庸关后,大掠河北、山东,是建立在金人龟缩,瑟瑟发抖不敢出战的基础上。

大明军队现在就在城外!

他的第二顾虑,则是考虑到元裔了。

其实元裔久居东蒙古高原,与大明打仗打了八十多年,也打腻歪了,很多人都被大明招安,兀良哈部,更是有大明忠犬的称呼。

有的时候,阿噶多尔济其实蛮羡慕兀良哈部,每次朝贡,兀良哈部都能得到大笔大笔的赏赐,与大明也多有商贸交通,兀良哈人过得比其他部族都要好一些。

南下劫掠,本就不高的士气,再碰一头包,那基本上可以原地解散了。

万一碰到大明皇帝生孩子、娶媳妇、过生辰,大赦天下,就地解散的蒙兀人,甚至可以获得大明的户籍,摇身一变,直接变成大明人。

岂不美哉?

大明那么多的鞑靼马队,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阿噶多尔济沉思了许久才说道:“这样吧,我率部前往清风店,清风店乃是出紫荆关的必经之路,若是大明军队在此设伏,我们损失就大了。”

“不如我占清风店,大石南下,我也好为大石殿后不是?”

阿噶多尔济的潜台词是,如果也先战败,也好有个退路,打仗,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基本的军事考量,阿噶多尔济说的不无道理。

也先叹了口气,点头说道:“那也行。”

也先这边相谈甚欢的时候,脱脱不花则招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脱脱不花的大儿子脱古思猛可,次子马可古儿吉思。

脱古和马可两个人的打扮颇为古怪,脱古乃是汉人打扮,右衽蓄发,浑身的书生气。

而马可年纪尚幼,仅有六岁。

脱古思猛可的母亲是兀良哈部首领沙不丹的女儿,沙不丹是大明的忠犬,崇尚汉学,脱古之前一直跟随母亲,学习汉学。

“脱古,你是长生天下的一个异类,但是此时到了部族生死存亡之际,我希望你能够摒弃私怨,以大局为重。”脱脱不花的语气满是感慨。

长生天下的异类。

脱古身为草原人却是饱读诗书,以右衽蓄发为荣,与草原格格不入。

但是脱古为人机敏,处事进退有据,叙事条理清楚,军政大事上多有独到之处,是他最出息的儿子。

可是脱脱不花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却是他最不想见到之人。

因为脱古的母亲与部属私通,脱脱不花知道后,盛怒之下,刺伤脱古母亲的耳朵和鼻子,割掉了她的舌头,将其送回了兀良哈。

兀良哈部首领沙不丹大怒!

沙不丹率领兀良哈部,直接脱离了北元汗廷,并且扬言,这等仇怨,世代无休无止!

虽然脱古的母亲失去了耳朵、鼻子和舌头,但是她依旧能写字,她回到兀良哈后,向父亲讲明,她并没有与部属私通,这全都是栽赃嫁祸。

而栽赃之人,是也先。

脱古逐渐长大,越来越表现出了他的贤德,也先担心脱古威望愈大,增大元裔在草原上的声望,才出此离间之策。

这一切都是绰罗斯氏的阴谋。

脱脱不花后来查明之后,才知道冤枉了脱古的母亲,但是脱古对脱脱不花的仇怨,也就比捕儿海稍小一些了。

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却对脱脱不花恨之入骨,脱脱不花重重的叹了口气。

脱古面色凝重,战事不顺,他一清二楚,父亲想什么,他多少也能猜到点儿。

“父亲,是有差遣吗?”脱古拉着自己弟弟的手,平静的问道。

脱脱不花拿出一封信来说道;“是,有大事要你去做。”

脱古从脱脱不花的手中拿过了书信,看了两眼,点头说道:“孩儿知道了,孩儿对父亲有怨怼乃是私怨,但是公事,孩儿身为元裔的台吉,知道该怎么做。”

“孩儿告退。”脱古拉着马可的手,走出了脱脱不花的大营。

大军就要撤军,大明军队是否会衔尾掩杀,让整个军营里一片萧索。此次南下,可真是…一无所获。

马可抬着头看着哥哥的脸色,颇为天真的问道:“哥哥,父亲让你去做什么事啊?”

脱古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摸了摸马可的脑袋,笑着说道:“哥哥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很久很久不会回来,你要听母亲的话,知道吗?”

“哥哥教你的课业,一定要按时做完,否则哥哥回来会生气的。”

马可一想到脱古的那些课业,就是愁眉苦脸,但还是点头说道:“知道了,哥哥,你不会不回来了吧。”

脱古看着马可的表情,颇为宠溺的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放心了,哥哥怎么会不回来呢?哥哥每年都会托人给你带去新的书,每年都会给你留课业!”

“要是完不成,可是要吃戒尺的。”

“你要好好读书,明事理,帮助父亲好好治理我们的国家,让百姓们不再颠沛流离。”

马可面色凶狠的看着脱古,忿忿的说道:“不许捏我的脸,都捏大了,如果不好看,就娶不到可敦了!”

脱古一听马可这么说,终于长笑了起来。

“阳光灿烂,大地宽广,驼羔从睡梦中醒来,烘干好的奶酪香,在风中飘荡。”

“肯特山是我们的家乡,年末的雪,带来了春天的雨水,带来了无数的牧场,睡吧,明天醒来时,牛羊在草场上欢唱……”

脱古拍着马可的肩膀,哼着儿歌,最终将马可哄睡。

一个侍从在旁边低声的说道:“摩伦台吉,该上路了。”

“嗯。”

脱古借着夜色,带着三个随从,向着德胜门而去,这三个随从是脱脱不花派来的,脱脱不花派人联系大明,这三个随从就是居中联系的人。

三个随从趁着夜色,将脱古送到了德胜门外,下马拜别了脱古。

而此时的郕王府内,朱祁钰挑着灯,在努力的研究于谦写的匠爵的奏疏。

“陛下,脱脱不花请求徘徊北古口处外三十里外,待也先从紫荆关撤离之后,想要与陛下秘密会盟。”

兴安从门外一溜烟的跑了进来,呼吸急促的说道:“于老师父就在门外,随行的还有一人,乃是脱脱不花的儿子,脱古。”

“会盟?”朱祁钰一脸茫然的问道:“莫不是诱敌之策?”

这是朱祁钰的第一反应,随即反应过来,说道:“宣。”

朱祁钰第一次见到脱古,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不卑不亢的行了一个稽首礼说道:“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免礼。”朱祁钰认真打量下脱古,这蒙兀人的王子,居然是个汉人打扮,他也是头一次见。

会盟这个词是非常对等的,但是以现在北元汗廷元裔的实力,也有结盟的资格吗?

朱祁钰倒不是非常热络,但是瓦剌势大,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他倒是清楚。

若是平时,像脱古这类的台吉朝贡,也都是鸿胪寺的四夷馆接待,想要面圣,那真的不够资格。

奈何大明现在就像巨龙被抽了筋儿,翻个身都困难,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了。

“所为何事?”朱祁钰四平八稳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