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的想法很多,但是归根到底还是落到一个民身上,不知道于老师父以为如何?”朱祁钰稍微琢磨了下,低声说道。
户部尚书金濂满是讶异的看了一眼吏部尚书王直,王直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丝毫的表情,但是眼神中却闪过了一些惊讶。
这庶出子的朱祁钰,居然能有这番见识。
于谦坐直了身子,十分郑重的说道:“听闻郕王殿下少有才名,洞察世事,臣以前只当是奇闻姑且一听,百闻不如一见,郕王殿下名不虚传。”
“那于老师父,说一说这应对之策吧。”朱祁钰稍微松了口气,果然喊出君为轻,社稷为重的于谦,和自己的思路上是一致的。
于谦站起身来,站在了堪舆图面前,大声的说道:“眼下顺天府内,披甲之士两万有余,而瓦剌骑卒精兵三万有余,裹挟民夫号称十万大军。”
“但这仅是西路军,如果连中路军脱脱不花,东路军孛罗都算上,瓦剌人最少有六万精骑,十五万步战。盈二十万大军不在话下。”
这么多人?
朱祁钰转过头看着堪舆图,瓦剌人三路并进攻打大明。
瓦剌西路军剑指大同宣府的山外九州地区,瓦剌中路军则是以攻打北古口,及关外喀喇沁草原为主,而东路军则是辽东的广宁为主战场,意图通过辽西走廊,进逼京师。
东路军推进不力,已经和也先西路军会合一处。
三路并进!
“京师围七十二里,城高三丈三有余,臣前几日查点了武库守城之物,守城绰绰有余,瓦剌不可能攻下京师。”
于谦说的底气十足,别说京师了,就是宣府重镇,瓦剌人,想啃下来都是难上加难。
朱祁钰点了点头,然后他有些疑惑的说道:“瓦剌人二十万大军直扑京师,可我大明仅有二万京营。”
号称二十万大军的京师三大营,哪去了?
被朱祁镇带到土木堡,葬送在了瓦剌人手中。
于谦继续说道:“眼下当务之急,乃是重建京营。”
“应该调集南北直隶与河南等地的备操军、沿海的备倭军进京,人数约有二十余万人,如此一来,我们不仅可以守住京城,还能击退瓦剌!”
“都察院的监察御史,派向京畿、山东、山西、河南等地,招募义勇,进行训练,以备不患。”
朱祁钰十分确定的是,于谦不仅仅是打算击退也先,而且他最主要的打算是恢复京营的战斗力。
京营强大的战斗力,除了保障京师的安全以外,更是政令通达的保证。
于谦的以备不患,绝对不仅仅是瓦剌部,甚至还包括了大明内部。
“南京武库有盔、甲、神枪、神铳、神箭、火炮、弓、弩、箭簇、战服、战旗约190余万件,殿下,只需运抵京师126万件,此战万无一失。”
朱祁钰用力的眨了眨眼,他强忍着内心的惊骇,接过了于谦递过来的武备志,里面是南京武库的储备。
他看着那琳琅满目的武器清单,盔甲战服战旗大约有二十多万件,神枪、神铳约有十余万,神箭居然有四十余万,火炮近千门。
这就是大明朝的实力吗?
于谦深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说道:“殿下,臣任兵部右侍郎、左侍郎、兵部管主,巡河南、山西、湖广、浙江等地,已十九年有余。”
“北京武库臣刚去过点验,南京武库这126万件,在十月初,即可到京,绝不迟滞。”
“好说。”朱祁钰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户部尚书等几位老师父看了下。
“召集备操军、运军械至京,这都是应有之意,之前于老师父所言,京中缺粮,粮价飞涨,一石就四两?”他问了一个核心的问题。
常言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没粮食,再坚固的城池、再多的兵力、再强大的武备,都会是瓮中之鳖,最后的结果还是战败。
户部尚书金濂赶忙俯首说道:“殿下,京中粮食不足十日,皇上出京,调走了京仓所有的粮草。”
“通州有粮。”于谦立刻说道:“通州有八百多万石粮食,虽有些陈粮,但足以京中食用一年有余。”
金濂立刻摇了摇头,他是户部尚书,怎么可能不知道通州有粮八百余万呢?他颇为肯定的说道:“于老师父,这些粮草,铺上火油付之一炬的好。”
这是何等的道理?朱祁钰的眼神带着审视看着金濂,这个户部尚书他是干到头了,不想干了吗?
八百万石粮食说烧就烧?!那京城的百姓吃什么?这不是开玩笑吗?
于谦俯首说道:“殿下,臣请监国旨意。”
“臣自请,提督各营军马,在京各营将校受臣节制。以全权调粮入京。”
“臣以项上人头作保,十月前,八百万石粮草,只多不少!”
几个大臣的目光都看向了朱祁钰,这是一个很大胆的举动,于谦乃是文职,按照大明律,兵部尚书等文官是不能指挥军队的,而五军都护府才能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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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五军都护府连中军左都督,英国公张辅,都战死在了土木堡之变之中。
朱祁钰却是有些玩味的看着几个大臣期待的目光,这种感觉很奇怪,按理说他这个监国,应该是有名无实才对,自己说话,真的管用吗?
坐在珠帘后的那个皇太后,会不会干涉呢?
他点了点头说道:“准。”
他拿起了桌上的朱笔勾了于谦请命的奏疏,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很小的玉章,轻轻按在了奏疏之上。
于谦收起了奏疏,至此他终于松了口气,郕王监国,是无奈之举。
先帝朱瞻基走的时候,就留下了俩儿子,一个朱祁镇,现在已经在瓦剌人手中。
只有一个朱祁钰被赶鸭子上架了,目前看来,这个鸭子,算不上英明,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庸人。
这就够了,于谦心中的担忧,略微放下了一些,心气稍微松懈,他就觉得阵阵炫目,略微站的有些不稳当。
自从朱祁镇这个皇帝被俘之后,他一直寝食难安,国朝风雨飘摇,他殚心竭虑,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咳咳,咳咳!”于谦用力的咳嗽了几声,他有痰疾,平日多注意修养还会咳嗽,更别提连轴转,忙忙碌碌了几日,咳嗽的愈加厉害了。
朱祁钰看着咳嗽的于谦,想要上前,但是想到自己营造的郕王与于谦不和的计划,止住了自己询问的打算。
于谦扶着堪舆图,咳嗽声减缓,他才继续说道:“殿下所言,这国事最后都要落到一个民字的身上,臣以为大善。”
“无论是运军械至京,还是调粮入京还是京师防务,亦或者是备操军入京、招募义勇,这些都需要大量的民夫。”
“殿下实乃真知灼见,一言以蔽之,则是民可载舟。”
朱祁钰不住的点头,他和于谦的意见,不谋而合,历史也证明了,于谦的做法是有效的。
坐在珠帘后一言不发的孙若微孙太后,终于开口问道:“于老师父的应对之策,可谓是尽善尽美,可是本宫也听了这么久,本宫想问一句,我儿如何?”
朱祁镇是孙太后的亲生儿子。
朱祁钰是贵妃吴氏所出,庶出,而且这贵妃儿子,还得打上一个小小的问号。
亲疏有别,她当然要问问,她的儿子朱祁镇怎么办。
现在她的儿子被俘了,朝臣们商议来商议去,都是在商议着如何击退瓦剌也先,却没有商量如何营救皇上,朱祁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