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世界的道德经说：夫兵者，不详之器也。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凶年。

在与地精的持久战中，威克礁的十多万名本地居民很快体会到了战争对他们生活的持续影响，随着重要食品来源之一的渔业和海藻农场相继停摆，日常食品配额不得不缩减到了原本数量的一半左右。

尽管威克礁的法师塔提供了农业生产所需的灌溉水源，奈何农作物还是有着自身的生长规律，你总不能指望着早晨播种下去的小麦，到了日落时分就能收获吃下肚吧！伴随着拉锯战的时间不断延宕，长期僵持对峙和小规模高烈度的交战带给威克礁的伤害之大，远比一场轰轰烈烈的速决战来得可怕多了，以至于罗正道不得不开始考虑放弃坚守策略，转而采用一种更激进冒险的作战方式。

这时候，驻足于铁甲舰黑金号的装甲司令塔内，体会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无奈，遵照贵族礼仪穿戴得花枝招展，罗正道手指用力握紧剑柄，沉声说道：

“来吧！让我们集中力量击破地精舰队。维娜，发信号，命令所有战机起飞，今天是决战的时候了。”

孤注一掷不是罗正道所钟爱的模式，这场战斗他是好不容易才下了决心，纯粹赌运气的事，他是不会去做的，虽然比较勉强了一些，他仍然不怀疑自己成为赢家的最终目标能够顺利实现。

当武器装备形成代差，技术先进的一方对落后者将会产生碾压式的残暴打击效果，这种装备技术的差距体现在战场上，往往是以先进一方压倒性的巨大胜利作为标杆而实现的。

在常规军力方面罗正道有着绝对自信，他的两艘铁甲舰够地精好生喝一壶的，不过情报显示贼心不死的班恩赐予了哲提·白山一件神器，这消息令罗正道内心隐隐有些不安，班恩会不会中途再次插手，这是一个难以量化考虑的场外因素啊！

遭到长期围困的日子会愈发难过，这种心理预期迟早会让海盗们士气低落，感觉到地精舰队在残酷的交战中渐露疲态，手中握有致胜底牌的罗正道终于按捺不住，预备跟对手彻底摊牌来个一翻两瞪眼。说到底，谁都无法指望着一支半职业化的军队拥有无比忠诚和自我牺牲精神，在近代的民族主义诞生之前，军队是用胜利和金钱豢养的一头野兽，无论失去了任何一种养料，它都可能调头反噬其主。

仔细计算过固守待变与主动出击的得失之后，罗正道果断地选择了后者，他更乐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非寄希望于那些遥不可及的意外因素。

“呜呜呜呜……”

听到从自家头顶不断掠过的低沉呼啸声，这动静地精士兵们已经非常熟悉了，这些看上去单薄无比的木头飞行器，过去这段时间里没少往它们头上扔炸弹和燃烧弹。

见状，一名地精舰长气得直跳脚，咒骂说道：

“这些该死的木头鸟，立即发射火箭把它们打下来。”

水上飞机这种机械结构和驱动原理都相对简单的飞行器，内行一搭眼就能看出门道来，地精军部在获悉罗正道开发了飞行器后，随即派出了多路间谍搜集情报，最后得出的研究结论却是水上飞机确实有一定战术用途，但发展前景有限。地精军部在把海盗战机的资料存档后，翻回头继续开发自家祖传的地精飞艇，在它们看来研究飞艇项目比鼓捣飞机有前途得多，技术含量更是没什么可比性。

地精第二帝国会得出这种叫人略感意外的分析结论，那是因为罗正道藏起了曙光号航母。脱离了运载工具，最大续航力不过半小时，载弹量超不过三百磅的水上飞机又能有多大前途呢？这事还真的不能埋怨地精太土鳖。

“准备投弹……放！”

呼啸而来的八架水上飞机分成四组，以双机编队模式轮番朝地精人工岛码头投下弹药，感觉到机身陡然一轻后，飞行员们立马识趣地调头返航，尽可能缩短暴露在敌军对空火力下的时间窗口，这是战争教会他们的重要一课，那些不能迅速适应战场环境的人都已经死翘翘了。

“轰——”

“呀呼！烧着了！”

构筑人工岛的基础是由海浮木和木材构成的，顶部覆盖的土石只是起到压载和防火作用的附加物，此刻海盗战机投下的重磅炸弹残暴地掀开了土石层，继而投下的大量燃烧弹则点燃了下面暴露出来的木构支撑部分。见此情景，留守的地精们急吼吼地招呼着，分头用手动水泵从海中抽水来灭火，话说干这活它们已经相当纯熟了。没辙呀！每次水上飞机来轰炸，地精士兵都得客串一把消防员，操练的次数多了它们想不熟练也不成。

科技树不是那么好爬的，罗正道所预期的化工产品一直处于联想阶段，两位法师顾问用他提供的构思把原油进行了初步炼化，试验结果是得到了四种产品。

石脑油，一种挥发性极强的易燃液体，如果不是保存在密封容器内，一磅液体暴露在空气中，不出半个小时就能挥发干净，不论是在液态还是气态都极为易燃易爆，是一等一的危险品。煤油，性质相对稳定的可燃液体，日常生活中用来点灯效果不错，可以把食用油节约一部分。重油，一种能够缓慢流动的粘稠液体，只是燃烧时冒出的烟雾比火焰还多一些。沥青，炼化后剩余的半固体残渣，算是一种用途很广泛的材料，不管是在造船、建筑、乃至于医药方面都能派上用场。

这次水上飞机投下的燃烧弹是用石脑油与沥青按照2.5：7.5勾兑出来的混合物，在迫击炮弹形状的陶制炸弹前端则是带有火帽的万向引信。

这款新式燃烧弹取代了功效相同的炼金合剂燃烧弹，除了稳定性不好，不适宜长期储存之外，拿来纵火绝对是一款理想的犯罪工具。

这场大轰炸仅仅是开端，海盗们今天一反常态，不仅没有见好就收，反倒变本加厉地强化空袭行动。大群的海盗战机如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一波接着一波轰炸人工岛，说不得，这座人工浮岛上冒起的巨大烟柱连远在威克礁的内陆定居点都能清晰看到，这是即将展开全面进攻的信号。

“海盗来了！”

听到瞭望手的呼喊，正巧赶上轮值封锁港区的莫多·黑水攥紧拳头，大声喊道：

“准备战斗！”

狂轰滥炸尚未结束，排列为三路纵队的海盗战舰就从威克礁的港湾深处快速驶来，在最前面打头位置的正是铁甲舰黑金号，紧随其后的是另外一条罗正道的新旗舰黄金号。这两条战舰一前一后，以尖兵姿态直冲地精舰队布置的封锁线，大有一举将敌军吞没的架势。

提前备好功课的罗正道没有一路猛打猛冲，而是提醒布兰多·绯炎说道：

“别靠得太近，用远程炮火打击地精。”

闻声，舰队司令官没言语，看那样子他是对罗正道干涉自己的战场指挥权十分不满，厉声喊道：

“准备炮击！”

“嗵嗵嗵嗵……”

早就见识过海盗铁甲舰那刀枪不入的铁乌龟本领，此时迎战的地精战舰几乎是抱着决死突击的意志扑向两艘铁甲舰，或许在它们看来能展开跳帮白刃战是取胜唯一希望，罗正道则更愿意保持己方优势，他连声招呼着手下，不要莽撞地与地精在一起纠缠。

对面趋于狂化状态的地精舰队已经彻底打疯了，连珠炮似的射击速度堪称疯狂，地精士兵们竭尽所能，恨不得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不过硬件条件是无法跨越的，硬要往尚未冷却的炮膛中装填石松粉，结果只能是一出悲剧。

好整以暇的罗正道待在新旗舰黄金号黑黝黝的封闭式装甲司令塔，不需要借助于那些潜望镜式的大型观瞄设备，他也能确认地精海军的攻势是何其凶悍。要知道，待在司令塔里面就能清晰听到外面厚达三吋半的锻铁装甲遭到石弹反复撞击发出的低沉轰鸣，这声响逐渐连成一片根本分不清个数了，直如盛夏时节雷雨天气中，稠密雨点敲打在铁皮屋顶上的噪音。

深吸一口气，罗正道对布兰多·绯炎说道：

“开始重点攻击吧！”

闻听此言，司令官阁下点点头，他拔下舰內通讯铜管的塞子，对位于司令塔上方的信号部门下达指令说道：

“我是绯炎司令官，我命令各舰集中火力攻击地精战列舰，要确保击沉敌舰，不是击伤敌舰。我再重复一遍，集中火力攻击地精主力舰，确保击沉敌舰。”

千万别看着铁甲舰外形傻大黑粗就以为它们跑不快，在打开火箭式发动机加力的时候，这些铁疙瘩跑得可比一般风帆战舰快出一大截，即使是以速度见长的巡航舰也不是每一艘船都能撵上铁甲舰作弊式的全速突击。

只见两条铁甲舰一马当先地冲在了舰队序列的最前列，仿如两头史前巨兽冲入羊群一般迅猛冲杀起来，如此高调的举动自然也惹来了敌人的大部分注意力，它们立即成为了地精战舰的首选打击对象。霎时间，炮声隆隆，弹如雨下，虽说地精舰队的火力如此狂暴，奈何地精战列舰上装备的24磅和32磅加农炮发射出的石弹奈何不得铁甲舰的金属装甲。当坚硬厚实的铁板与石弹撞击后，质地硬脆的石弹承受不住巨大撞击力而崩裂破碎，不断落入海中的喧嚣场面堪称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