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客商道:“我有几位朋友,曾经路过桂云山庄,偌大一座山庄被烧成白地是他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做不得假。在废墟上,有人用剑刻了‘紫府’二字,每个字都有车轮那么大。”
美貌少妇道:“你的朋友看到了‘紫府’二字,便认为是紫府剑仙。”
本地客商干咳一声:“是。”
那年轻女子望着桌上的酒坛,悠然出神,轻轻地道:“紫府剑仙、紫府剑仙……”然后她又问道:“除了桂云山庄的事情,还有其他有关紫府剑仙的消息吗?”
“有的有的。”有人见年轻女子美貌至极,略带讨好地说道,“我听说不仅是桂云山庄,就连云梦泽上的许多水匪也被一扫而空,虽然没有留下姓名,但我觉得应该是同一人所为。”
年轻女子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美貌少妇道:“行侠仗义么,这不像他啊,如今的他,活脱脱一个小地师。”
“人总是会变的。”年轻女子轻叹一声,“以前的他,倒是喜欢行侠仗义,后来的他,也许觉得一人一剑就是累死也救不了几个人,所以才开始寻求所谓的天下太平吧。”
美貌少妇望向那本地客商,取出一枚太平钱放在桌上,问道:“还有什么有关这位紫府剑仙的消息?”
本地客商看了眼桌上的太平钱,摇头说道:“这位奶奶要听,我便说说,只是银钱就不必了。”
“不必客气,这是你应得的。”美貌少妇提起酒壶斟了一碗酒,又对伙计道,“给每桌都上一壶酒,今天所有人的酒钱,都算到我的账上。”
伙计见她出手阔绰,自然是连声答应,吆喝着吩咐下去。众人笑逐颜开,齐声道谢。
美貌少妇只是挥了挥手,显然出身不俗,不在乎这些。
本地客商收起那枚太平钱,缓缓说道:“前不久的时候,两个门派火拼,死了好些人命,就在双方都杀红了眼的时候,有一位高人从天而降,直接将两派掌门人全部制住,然后在这位高人的调停下,两个门派握手言和,不再争斗。两派掌门人问这位高人尊姓大名的时候,这位高人自称是‘紫府客’。”
“是了,他从未自称过剑仙,一直都是用‘紫府客’的化名,只是后来名气大了,才有人将‘剑仙’这个名头按在他的头上,紫府客也就成了紫府剑仙。”年轻女子轻声说道。
美貌少妇喝了一口酒:“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了,没想到他给我们玩了一个灯下黑,现在关键是去哪里找他,正主可是等得不耐烦了。”
年轻女子叹了口气:“我们这边的确是慢了些,西北那边如何了?”
“前不久阁臣给我来信,说了大概经过,虽然闹出不小的动静,将西京上下搅了个天翻地覆,但终归是结束了,他已经返回东海。”美貌少妇说道。
这美貌少妇便是石无月,年轻女子则是玉清宁,这次寻找李玄都的下尸三虫,各宗上下都是尽心尽力,精锐齐出。玄女宗这边,由萧时雨坐镇宗门,石无月和玉清宁则带人外出寻找。
玄
女宗有两座山门,被玄女宗弟子称为上下二宗,上宗也就是玉女山,位于衡阳府,下宗名为漩女山,位于云梦泽的一座岛屿之上,两人这次是临时有事返回漩女山,路过桃源县,适逢大雨,石无月的酒瘾发作,这才来到此处客栈,没成想刚好听到了有关桂云山庄的事情。正如石无月所言,这的确是灯下黑,她们没想到下尸三虫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且还公然亮明旗号。此事要是传到清微宗那边,恐怕要被清微宗弟子嘲笑为中看不中用。
便在此时,客栈外响起一个声音:“谁要见紫府剑仙?”
石无月先是一怔,随即一笑:“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玉清宁轻声道:“师叔,还是小心为妙,除了我们,儒门之人也在四处活动。”
石无月点了点头,随意一挥袖,桌上酒碗便旋转着飞出,客栈的大门竟是自行开启,任由酒碗飞了出去。
客栈外站着一个身着儒衫的年轻人,随手接下这只酒碗,将其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笑道:“想要见紫府剑仙,随我来就是。”
石无月豁然起身,冷笑道:“小子有些本事,你是哪位大祭酒门下?”
年轻人并不回答石无月的问题,只是说道:“两位想要见紫府剑仙,便随我来。”
石无月想也不想道:“若是见不到紫府剑仙,可要拿你是问。”
玉清宁道:“师叔,还是小心为好,若是儒门之人故意设下陷阱……”
只是不等玉清宁把话说完,那儒衫年轻人已经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石无月心意已决:“女菀,你传信其他弟子,总不能在自家门口还畏首畏尾。”
说罢,石无月在桌上丢下几枚太平钱,身形平移而出,已经出了客栈。
玉清宁见状,只能叹息一声,一边取出须弥宝物中的子母符,将其点燃,一边跟随在石无月的身后。
三人一前一后,进入茫茫雨幕之中,不消片刻,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大堂中惊疑不定的众人。
如此奔出数十里,来到无人的郊外,那身着儒衫的年轻人忽然停下脚步,
紧接着又有几人显出身形,这些人并不曾穿着儒衫,身上气息也不似儒门弟子那般正大堂皇,显然并非儒门之人。
那儒衫年轻人冲着石无月和玉清宁一拱手,说道:“以如此方式请两位过来,实在失礼,还望两位见谅。”
石无月冷冷道:“我不管什么方式不方式,也不管什么失礼不失礼,我早就有言在先,若是不能见到紫府剑仙,便拿你是问。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儒衫年轻人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晚辈如何也不敢诓骗‘血观音’石前辈。”
石无月微微诧异:“你认得我?”
“自然是认得的。”儒衫年轻人说道,“我还知道这位姑娘乃是玄女宗的新任宗主玉仙子。”
“仙子不敢当。”玉清宁望向这名年轻人,并不放松警惕,“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儒衫年轻人道:“在
下江白流,承蒙江湖上的朋友抬爱,送了个‘御笔书生’的外号。”
“原来是‘御笔书生。’”玉清宁微微一怔。
石无月好奇问道:“他很有名吗?”
江白流并不动怒,微笑道:“石前辈多年不在江湖上行走,没听说过晚辈也在情理之中。”
玉清宁轻声解释道:“此人在黑白谱上有名,修为不俗,关键是他最擅长仿造文书、模仿笔迹,能够以假乱真,就连本人都无法分辨。他曾经仿造过圣旨,骗过了地方官员,轰动江湖,因为他常作书生打扮,故而被人称作‘御笔书生’。周围之人,应是他的帮手,同样是黑白谱上有名之人,只是他们这伙人一向行事低调,神出鬼没,很少露面。”
江白流微笑道:“玉宗主谬赞了。”
石无月沉思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了,的确是源远流长,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你们是千门之人吧。”
江白流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并不否认,说道:“石前辈不愧是石前辈。”
这无疑是默认了。
所谓千门之人,其实就是骗子,精通各种骗术,论起传承之久远,甚至还在儒门和道门之上,只是上不得台面。石无月久不在江湖不假,可当年她自立门户的时候,也没少与这些下九流的人物打交道,自然清楚。
玉清宁听石无月如此一说,也明白过来。
千门有八将,对应石无月所说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又被称作“正提反脱风火除谣”。此时加上江白流,刚好八个人。因为从事这个行当,少不得要招惹江湖中人,风险不小,所以千门中人也多有不俗修为在身。
平日里,八人各有职责,分工明确。“正将”是明面上的主持,“提将”负责劝人入局,“反将”用反面方法或激将法来诱人入局,“脱将”是帮人跑路,“风将”是望风观察环境,“火将”负责武力解决,“除将”是负责散局的善后。行骗的时候,通常是一人出面,另外七人藏于暗中。只是像今日这般,全部现身,还是有些古怪。
石无月道:“我听说紫府剑仙最近正在行侠仗义,难道你们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招惹到他的头上了?就算他不是清平先生本尊,只是个冒牌货,可从他灭了桂云山庄的手笔来看,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这可不像你们千门的作风。”
江白流苦笑一声:“石前辈说的是,我们千门的确不会找这样的人下手,这次其实是他主动找上了我们,无论我们怎么逃匿,他总能找到我们,方才我无意中听到两位要找这位紫府剑仙,这才冒昧相邀,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希望两位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事后我们定有重谢。”
玉清宁插口道:“你就不怕我们与那位紫府剑仙是一路人?”
江白流道:“谁不知道正牌紫府剑仙如今正忙着跟儒门斗法?哪里有闲心来找我们这些鸡鸣狗盗之辈的麻烦,那人定然是个冒牌货。两位身为道门中人,自然是来捉拿这个冒牌货的,所以我们才大胆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