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
那红线还在滴着血,另外三人吓得腿软,连连尖叫后退,但罗玉安立刻越过他们扑了上去试图触碰红线。可惜她的手直接穿了过去,没能碰到。
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很不甘心,她又转头看向那个空空荡荡的神龛。既然红线还在,那说明二哥应该也还在这里!她还以为旧宅这个样子,秦氏说不定已经没落,二哥也已经消亡了。
“这是怎么回事?大威?!”
“死人了、死人了,大威死了!”
在三个人语无伦次的惊恐尖叫声中,空荡的晦暗神龛里出现了一个影子,影子晃动着,长长的袖子拖曳在地上,明暗之间出现又消失。这次罗玉安和那三人都注意到了,而且罗玉安比那三人看得更加清楚。
那是个她从未见过的可怕模样,白色的衣服里面包裹着扭曲成团的黑气与线,连头发也变成了扭曲的虫蛇一般纠缠蠕动着,黑色线状物从白色衣服里淌出来,混乱游荡在地上。如果不是还有那件白色衣服包裹着,这个身形极度不稳定的混乱物体几乎不成人形。
他在尖叫声中缓缓扭过“头”,一团漆黑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偶尔凸起的黑色线状物,那种强烈的注视感不知道从何而来,带着一股令人寒毛竖起的惊悚。
像是注意到了院子里哭泣尖叫的三个人,他离开神龛走向院子。在这个过程中,神龛里的晦暗跟随着他一起,从里面移动到了外面。
他在哪里,那种晦暗的黑色就跟到哪里,很快,整个院子都变成阴雨时的昏暗天空。
“啪嗒。”
一团团蠕动的黑线从他身上掉下来,有生命一般靠近那三个人。
“不……什么怪物!不要过来!”短发女生崩溃了,她被这一幕吓得忘记了门口莫名死去的男生,想也不想往门口冲去,于是下一秒,她整个身躯被切成了好几块,鲜血不规则地喷溅在周围。
门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好几根细细的线。
剩下的那对男女,已经连尖叫都无法发出,脸上蒙着极度的惊恐与绝望,眼睁睁看着那混乱的人形物越来越近,不知道还能往哪里逃。
氏神抬起袖子,伸出“手”――一团在黑气中蠕动的线,放在了那个男生刘元冬头上。
“是我秦家的孩子们回来了吗。”古怪的声音从每一根线条的缝隙里钻出来。
“不是啊。”他自言自语,没有起伏的声音重叠回响着。被他那些黑线与黑气触碰,吓得不断颤抖的男生,忽然间发出一声濒死的喘息,鲜血从脑袋上淋漓而下,不再动弹。他的身体被切碎了,并且每一块碎末和血都被那些黑线饥渴地吞噬掉。
吞噬了血肉的黑线短暂变得鲜红,但是很快的,那些鲜红又再度被黑色覆盖。罗玉安看见这一幕,莫名想到了一个词――污染。
这个时候的二哥是被污染了吗,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我秦家的孩子们回来了吗。”吞吃完一个人,氏神又问剩下那个女生林洛。
林洛吓得快要神智不清了,竟然还坚强地出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大概误以为说是就能避免被杀,颤抖着说:“是,是。”
那些黑线蜷缩着放在她的头上。氏神的声音听上去竟然还有些诡异的温柔,他说:“不是啊。”
“别杀我――啊啊――”
翻涌的黑线又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鲜红。原来门上那些红线也是,它是割裂了人,沾染了鲜血才短暂变红的,此刻已经重新变成了黑色。
面目全非的二哥吞噬了剩下两具尸体,罗玉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游荡徘徊,仿佛在寻找什么,最后又缓缓挪回了神龛里,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罗玉安站在原地,望着周围阴晴雨雪迅速轮转变化,这个寂静无人的荒废古宅死去已久,直到下一拨人来到这里,才会短暂复活。
“哇……你们看这房子,真的好漂亮啊,不然我们今天晚上在这里睡吧,就这里保存比较完好。”
“周围都是古木,我们放下东西先去四周转转。”
“这地方也太好看了,以前怎么没人发现?”
人活动的气息和声音,惊动了沉睡的鬼神,罗玉安看见晦暗的神龛里,再度出现了那个扭曲的身影。他如同上次一样,吞噬了来到这座院落的每一个人。很显然,现在的他已经不再遵守“吞噬恶”的原则了。
身后有人说:“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罗玉安一惊之下扭头,看见诡笑的黑猫朝自己跃来。眼前又是一花,她再度站在了旧宅大门前,这个时候的旧宅大门更接近她印象中的模样,并没有之前那么破败荒凉。
此时的旧宅大门前热闹万分,挤了许多的人和车,混乱得像是菜市场。
“现在大家应该都相信我了,我们的氏神,早在两百多年前开始吞噬族人的时候就被污染了,它已经堕落成了怪物!”二十五六岁模样的秦稚站在所有人前方,语气激昂,“它利用所谓的婴孩赐福,污染了族中新生的孩子,让他们不知不觉中被掌控思想,狂热虔诚地维护它,我们不能再这样被它控制!”
“那些固执的族老都已经死了,被它控制的族人也已经被铲除,只要今天我们能彻底毁灭它,那我们今后就能脱离控制,我们就要自由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狂热和兴奋,他们应该都是秦家人,但没有一个人是罗玉安熟悉的。这些人拿着武器,在秦稚的带领下冲进了旧宅。
“从前我们没有资格来的地方,现在就让我们毁掉它!就像毁掉这个腐朽的老怪物!”
他们疯狂地打砸抢烧,汹涌的情绪像声势浩大的浪潮,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就这样,他们一路冲进神龛,两位头发花白的老氏女拼命拦在众人面前,大声呵斥众人,尤其是呵斥秦稚,“我们这样栽培你,秦稚,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秦稚上前推开两人,冷笑:“老怪物的两条走狗而已,已经完全被它控制了。”
有人将她们绑在一边,而秦稚带着人走进神龛内部,露出结成了茧的氏神。他看着这茧,不像其他人一样露出迟疑和惊恐的神色,反倒是满脸恨恨,举起手中的刀毫不迟疑狠狠捅了进去。
“都上来,我们一起把这东西剖开!它刚吞噬了梁氏神,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没有办法反抗!”
跟在他身后几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第一时间响应,冲上前来,三下两下切割着红茧。最终,他们从红茧里剖出了一个陶瓷神像。陶瓷神像胸口上一道裂缝,正不断往外溢着黑气。
秦稚抬起刀,插进那个缝隙里,“我们今天就把这东西砸碎!”
“打碎它!打碎它!”
两位老迈的氏女发出凄厉地大叫,却没能阻止汹涌的人群,众人宛如疯魔了一般,涌上前去摔打神像。
“住手!你们住手!”
“你们一定会受到诅咒的!”
两个老氏女被情绪激动的年轻人踢倒在地,呼吸急促地抽搐着,在混乱中停止了呼吸。而那原本坚硬无法毁坏的神像,随着这些秦氏族人的疯狂破坏,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缝隙。
秦稚见状面露惊喜,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没错,果然是这样,只有秦氏族人才能毁掉秦氏神!”
“喀――嚓――”
神像完全破碎。
秦稚还没来得及欢呼,宣布他们的胜利,铺天盖地的黑色就从破碎的神像里涌出来,覆盖了整个旧宅。
“这是什么?”
“这、这不会是氏神吧?”
“不是说砸碎了神像氏神就会消失吗,这是怎么回事?”
激动的人群稍稍冷静下来,开始知道害怕了,可惜已经太迟。黑暗笼罩了所有人,无数红线从黑暗里探出来,吊住这些人的脖子和手脚。在一片惊叫和哭喊声中,他们被吞噬殆尽,包括那两具氏女的尸体,全都被吞噬。
旧宅之外,还源源不断有人前来,有的是被秦稚煽动,想和秦稚一起推翻氏神掌控,抢夺更多利益的;有的是反对秦稚,想要前来阻止的。不管是谁,进入旧宅之后,都再也没能出去。
所有人都被氏神吞噬了。他的红线,也慢慢变成黑色,变成那个不成人形的古怪模样。
旧宅再也没有秦氏族人前来,不知道是没有秦氏族人了,还是剩下的不敢再来。时间往后推移,开始出现一些听到消息来探险的年轻人,过来游玩误打误撞找到这里的背包客……每一个人,只要来到神龛吵醒了氏神,都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
“秦稚。”罗玉安看着这一切,站在原地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
夕阳无限美丽,浅粉与橘黄的云彩在天空中完美过渡。罗玉安站在花丛中,发觉自己回来了,周围的一切没有变化,面前的花叶上还有晶莹的水珠,是她前不久刚浇的水,而神秘的黑猫不见踪影。
她忽然扭头跑向神龛,掀开帘子,到最里间紧紧抱住了那个悄无声息的红茧。
刚才,她无数次想要拥抱那个被污染的可怕氏神。想要阻止他,想要挽救他,可是毫无办法,只能在一边看着。氏神的神像碎裂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也跟着碎了。被自己守护的族人打碎,二哥该有多痛!
他诞生时被磨骨削肉,被狠狠打碎过,绝对不能再碎一次!
“二哥、二哥、二哥……”
罗玉安抱着红茧,将脸埋在上面,惊魂未定地摩挲着。
过了会儿,她稍微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缠满了红线,那些鲜艳的红线正慢悠悠地往她身上贴,有的还饶有趣味地在她胳膊上打蝴蝶结,搞得她整个人都快被绑在红茧上了。
她彻底冷静下来,拉开身上那些松松垮垮的红线,缠回红茧上面,站起身,“二哥,我忽然想起有点事要做,待会儿再来陪你,你好好休息。”
她拉下帘子,走出神龛。
夜晚的旧宅除了氏女,其他人一般是不会出来乱晃的,大部分人都会在天黑后自动自觉地进入自己的房间。所以此时的旧宅格外安静,罗玉安先去厨房转了一圈,接着走向旧宅守卫们居住的地方,直接进入秦稚的房间。
她已经不是人了,只要她想,就可以穿透这门,并且拥有了普通人抵抗不了的力量,这是二哥给她的力量。
秦稚还没睡,几乎是立刻发现屋内多了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语气警惕地问:“是谁?”
问完这句话,他看清楚了罗玉安,脸上霎时布满疑惑,“夫人?你怎么在这?”
“我想来向你求证一个问题。”罗玉安站在房间中央,望着他,“你是不是想要毁灭氏神?”
秦稚脸色一变,矢口否认,“怎么会!当然不可能!”
罗玉安:“是吗?不过其实你的答案不那么重要。”
秦稚:“什么意思?夫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
罗玉安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从前,你们需要他,所以用残酷的方法把他制造出来,期望他庇佑家族。到了现在,你们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庇佑,所以他又成了糟粕,成为了需要毁灭的牢笼。享受了好处,还什么都不想付出,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们都被他宠坏了。”
秦稚的脸色一变再变,没忍住露出了真正的情绪。他如今才十九岁,被人完全揭露了心思,再没法继续保持冷静,反驳道:“你说的好听,庇佑家族,那他当初为什么吞噬了我这一支的四百多人?你知道他为什么吞噬?只是因为他们要脱离秦氏!这样的氏神,根本就不值得我们供奉!”
罗玉安朝他走过去,“是吗,如果你觉得你是正义,那就是吧。只不过很可惜,我属于邪恶。”
她露出手中的刀,“不好意思,就在刚才,我决定杀了你。”
……
明茴和明黄提着灯穿过走廊,看见罗玉安提着一个大袋子走向神龛,两人和她打招呼。
“安姐,你这是又拿了什么准备送给氏神吗?”
罗玉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两人温和地笑了笑,嘱咐她们:“早点睡,不要熬夜。”
“好,知道啦。”两个女孩子笑着离开。
院门关上,罗玉安提着那沉重的袋子,分毫不见吃力。袋子的密封性很好,半点血水都没有滴出来,她像以往种花那样,挖出一个大坑,袋子里的尸块被她倒进挖好的深坑里,用土掩埋一层。
最后,她在上面新栽了一株红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