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时,气氛其乐融融,就连赛西里奥与程砚墨两人,都没像以往的每次见面那样箭弩拔张正锋相对。
赛西里奥跟苏欢颜破镜重圆后生活到一起,渐渐找回了多年前的激情与温情,他也重拾了信心,在面前程砚墨的时候,自然就没有了怨念跟敌视。
再则,今天程砚墨身边跟着一名女士,听颜颜说这位叫做费雯的女士跟程砚墨之间可能有戏,赛西里奥就更不会再针对程砚墨。
所以这一顿饭,吃的非常和谐。
见程砚墨与赛西里奥化干戈为玉帛成了一对相谈甚欢的好朋友,韩湛与宋瓷都觉得意外。宋瓷微微偏头,与韩湛低声轻语:“大哥跟程砚墨不斗嘴了,是不是都不习惯了?”
韩湛抬眸扫了那两人一眼,他目光落在程砚墨身旁的陌生女士的身上,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意。“佳人在旁,还斗嘴做什么。”
宋瓷抿唇浅笑,又坐了回去,与苏欢颜他们交谈。
吃完饭后,程砚墨与费雯便起身告辞了。
见程砚墨要走,苏欢颜站了起来,说:“砚墨,我送你们。”
苏欢颜在赛西里奥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便陪着程砚墨他们两人走向停车场。
知道程砚墨与苏欢颜定是有话要说,一走出庄园,费雯便转身对程砚墨和苏欢颜说:“苏小姐,Boss,你们先聊着,我去车里等你。”
“好。”
程砚墨盯着费雯高挑的背影,眸色渐深。
“还看?就那么喜欢?”苏欢颜的打趣声,在程砚墨的身旁响起。
程砚墨收回目光,他一回头便迎上苏欢颜似笑非笑的表情。程砚墨想到苏欢颜离开前对他叮嘱的那些话,不禁纳闷问道:“欢颜,你为什么觉得费雯喜欢我?”
而他却毫不知情。
苏欢颜说:“你以前应酬喝醉过几次,每次费助理送你回来的时候,看你的眼神,都特别的...”
那时候苏欢颜是程砚墨名义上的妻子,每次费雯将程砚墨送到楼下后,苏欢颜都会去迎接程砚墨。
有好几次,她都逮到过费雯凝视程砚墨的样子。
那眼神,一看就是有感情的。
但费雯是个很懂事的姑娘,她即便对程砚墨有意,却从来不会逾越,不会做出超过上下级意外的行为。
这一点,更让苏欢颜对费雯有好感。
这些事,程砚墨是不知情的。
程砚墨以前直把费雯当做得力部下,后来听了苏欢颜的提醒,他仔细观察后,才注意到费雯对自己的态度的确值得深思。
“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了。”苏欢颜说:“你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同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若产生了兴趣,那眼神是掩饰不住的。
程砚墨用左手将眼镜摘下,右手轻轻地捏了捏眉骨中间,边捏,他边低着头说:“没在一起。”说完,他停顿下来,笑了一下,却又说:“但有那个打算。”
苏欢颜笑出了声来,“那可要恭喜你了。”
苏欢颜知道程砚墨以前爱过一个就做穆秋的女人,但穆秋已经出家为尼修行去了,程砚墨与穆秋是断然不可能在一起了。
往后一辈子还长,苏欢颜喜欢程砚墨能找到一个知心人,陪他度过余生。
她盼望着听到程砚墨与费雯在一起的那一天。
“好了,快上车吧,别让人等久了。”
“嗯。”程砚墨在脑海里将行程表翻了一遍,才问苏欢颜:“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苏欢颜:“里奥工作繁忙,婚礼结束就要回意大利。我跟孩子们可以再多留几天。”
“那行,我争取把周末时间空出来,带孩子们去玩。”
“好。”
送走了程砚墨,苏欢颜转身走入了庄园。
宋瓷他们没在餐厅里,蔡管家说他们去了茶餐厅。
御龙庄园的餐厅被设计成挑高设计,所以从视觉上看上去非常的敞亮奢华,与餐厅一墙之隔的是一间玻璃房咖啡屋,咖啡屋外便是游泳池。
苏欢颜穿过咖啡厅走出去,绕过一条风雨走廊,便到了会客楼。
会客楼共有两层,一楼是会客大厅,二楼是放映室跟韩湛的健身室。会客楼二楼有一个直通地下室的超大衣帽间,那是韩湛特意用来放置宋瓷那些高定漂亮裙子与首饰包包的。
此时,韩湛他们一伙人正坐在一楼的会客室里聊着天。苏欢颜进来时,正好看见三名下属抱着三只密码箱走了进来,将东西小心轻放在赛西里奥的面前。
苏欢颜走到赛西里奥身后站着。
刚吃了饭,她暂时不想坐。
赛西里奥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上身前倾,双手肘关节搁在大腿上,宛如一只正在捕食的猎豹。
那双凌厉的蓝眸盯着对面两位兄弟,他道:“这里面都是父亲收藏的珍品,我把它们都带了过来,咱们兄弟仨人,分了算了”
赛西里奥完全可以将这些遗物独占,但他选择将它们拿出来,兄弟三人瓜分。
听说这是爱德华的遗物,阿让顿时嫌弃地瞥了瞥嘴角,但他也不会拒绝这便宜得来的宝贝。
赛西里奥一个眼神,下属立马弯腰将密码箱全部打开。
众人朝箱子里面看过去,见里面有古董首饰,古董枪支跟几把精美的匕首。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诸如五颜六色的弹珠,早就绝版了几十年的旧扑克牌。
那些小东西,应该都是爱德华童年记忆中的宝贝。
等大家将箱子里的东西都瞧清楚了,赛西里奥这才开口说:“我与阿让,自小跟在父亲身边长大,为了大家族鞠躬尽瘁。因此,我认为,我跟阿让理应分走父亲百分之九十的遗产,霍夫得百分之十。”讲完,他停顿起来,视线挪到韩湛与宋瓷的身上。
他问韩湛和宋瓷:“你们有异议没?”
宋瓷刚想说没意见,便听到赛西里奥又说:“有意见也保留。”
宋瓷:“...”
大哥就是大哥,武断又霸道。
分完那些珍贵的遗物后,赛西里奥直接把那副扑克牌丢给韩淼他们,“拿去打牌!”几个小孩子立马捡起地上的牌,嘻嘻哈哈地跑到室内喷泉广场那边玩扑克牌去了。
赛西里奥又抓起那几颗小弹珠,他说:“这东西你们留着也没用,我带回去了。”爱德华死后尸沉大海,赛西里奥打算将这东西丢进那片大海中,算是一种精神寄托。
瓜分完遗产后,下属便将空箱子拿走了。
蔡管家带着帮佣走过来,将每个人面前的冷咖啡和冷茶撤走,重新换了一杯热的。
赛西里奥端起咖啡押了一口,他想到什么,便放下杯子,朝着阿让那边看过去。
阿让正在清算他分到的遗产,在心里盘算哪些东西拍卖出去能赚钱,哪些东西适合送给南烟烟做收藏。
“阿让。”
听到赛西里奥喊自己,阿让将清算好的东西分两个阵营放好,这才抬头望向赛西里奥。“叫我?”
点点头,赛西里奥说:“阿让,我知道,你从小就嫉妒我,嫉妒我得到了太多父亲的爱跟关注。”赛西里奥主动提起这件事,大家表情都有些尴尬。
原本还和气的氛围,顿时变得沉闷起来。
苏欢颜暗自戳了戳赛西里奥的背部,提醒他不要在这个日子里,提起这样扫兴的话题。
但赛西里奥却没有停下他的讲话。他对阿让说:“他们中国有句话说的很对,在家庭教育中,一碗水是很难端平的。我承认,父亲将那只碗,彻底偏向了我。”
说到这里,他也看了韩湛一眼。“从小,我就是他最骄傲的继承人,他把他能给的一切资源都偏向了我。我很遗憾你们小时候遭受到的不公,但我不会为此感到抱歉。”
闻言,阿让表情不愉,他质问赛西里奥:“你觉得,他对你偏爱是应该的?我们就活该被他欺压?”
面对阿让的愤怒,赛西里奥心平气和。“倒不能说是应该。”
他笑了起来,他点燃一根烟,边抽,边说:“我得到了他的偏爱,我同样也背负了他身上的枷锁。阿让,霍夫,你们可以离开西西里岛,但我不可以。我这辈子,就是死,也要是在西西里岛那片土地上。”
“我对我得到过的偏爱,付出了代价。”
赛西里奥受到了多少偏爱,便流下过多少血泪。
因此,他并不觉得他需要对任何人道歉。
赛西里奥生下来,就注定要接受爱德华的生意。‘神之子’这个组织,赋予了赛西里奥至高无上的权利,但同时也赋予了他沉重的枷锁。
他必须带着‘神之子’继续走下去,他不能倒,他倒了,就会有无数个家庭跟着家破人亡。
阿让听到赛西里奥这番话后,那满脸的忿忿不平,顿时烟消云散。他望着赛西里奥高大霸气的身躯,骤然觉得这人活得也挺累的。
“所以阿让,我的好兄弟。”赛西里奥的烟已经抽完,他用手指将冒着红光的烟头捏碎,丢进水晶烟灰缸里。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抬眸遥望向沙发那一头的阿让,问道:“你能不能,别将对父亲的厌恶,加注在我的身上?”
他冷峻立体的脸颊上,少见的浮出了一抹孤独的神情。“父亲死后,我就只有你们两个兄弟了。”阿让对他有怨,韩湛对他疏离,每到圣诞节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也会感到孤独。
赛西里奥的话,令韩湛与阿让兄弟俩心里一酸。
韩湛突然说:“今年圣诞节,我们一家人都会去意大利。”
赛西里奥眸子都亮了起来。
阿让双手在大腿上搓了搓,别别扭扭地说:“那什么,我们烟烟还没有去过意大利,今年圣诞节,我也想带她过去看看。”
兄弟三人,终于和解。
宋瓷和苏欢颜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起来。
阿让将他打算拍卖的东西递给蔡管家,对蔡管家说:“蔡管家,找个信得过的拍卖行,帮我把这些东西拍了,我需要钱。”
开孤儿院,他是认真地的。
蔡管家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东西抱住,赶紧去找东西装起来。
遗产还没焐热,阿让就着急拿它们出去拍卖,见状赛西里奥眉头皱得很深。他有些纳闷地问阿让:“你就那么缺钱吗?”
“当然!”
阿让眨巴眨巴眼睛,凶巴巴地对赛西里奥和韩湛说:“明天我结婚,你们都别忘了来随礼,随礼我只要钱。现金微信支付宝刷卡都行!”
众人狂翻白眼。
笑笑闹闹聊到十点过,大家这才各自回房,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
车上。
程砚墨有些话想问问费雯,但车上有司机在,他多少有些避讳。
费雯坐在车里无事可做,便打开手机邮件箱,浏览公文。突然,她听到程砚墨说:“钱晟,找一家清吧把我们放下。”
钱晟是程砚墨的司机。
司机听到这个要求,是觉得有些奇怪的。“这个时候吗?”程砚墨一惯是个自律的人,一般在工作日,程爷是不会去酒吧那种地方放松的。
程砚墨点头,“嗯。”
“好的。”
费雯注意到了程砚墨用的是‘我们’这个词,她看不进去文件了,转过头来想程砚墨几句什么。
结果一回头,却看到程砚墨正在轻轻地揉按他的太阳穴。他每天都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处理,一定是累了。
费雯到嘴的问题,又被她吞了回去。
钱晟知道几家环境不错的清吧,他开着车在城区转了几圈,最后将车停在了御龙渊河边的一个公园出口旁。
钱晟提起手刹,将车熄了火,回头对程砚墨说:“程爷,前面靠河有一家水上清吧,去年刚开的,挺安静的。”钱晟跟在程砚墨身边做了几年的事,他很清楚程砚墨的需求,挑的地方一定不会出错。
程砚墨嗯了一声,将眼镜戴上,自己拧开了车门把,准备下车。
一条腿伸出车外后,程砚墨突然对副驾驶坐着不动的费雯说道:“费助理,不忙的话,就陪我一起去喝一杯吧。”
费雯不能拒绝程砚墨的要求。
她下了车,跟着程砚墨一起走向清吧。钱晟望着程总跟费助理远去的背影,竟莫名的觉得这两人配一脸。
以前咋就没发现呢?
程砚墨领着费雯走进了清吧。
他在外面,从来不会喝那种已经开瓶过的酒,防止有人给他下药。程砚墨要了一瓶芝华士25,他喜欢那圆润馥郁而复杂的口感。
更好的酒,这家清吧没有卖的。
酒吧的露天阳台建在御龙渊河上,坐在这里,可以望见大河上游的御龙大厦。如今的御龙大厦,已经成了望东城新的标志性建筑了。
程砚墨望着那栋楼,不禁感慨道:“谁又能想到,短短三年时间,御龙大厦便取代了耀世大厦,成为了这座城的标志。”
耀世大厦,是川东集团的总部所在,在此之前的几十年前,耀世大厦一直都是望东城的标志地。
费雯是程砚墨的助手,她习惯性去揣摩程砚墨的一言一行。听到程砚墨这句感慨,费雯摸不准程砚墨心里在想什么,她便挑着好话说:“我相信,在Boss的带领下,耀世大厦会再度成为这座城的标志。”
程砚墨盯着费雯那张会说话的唇,皱眉说道:“我今天不想听虚伪的话,我要听你的实话。”
这是你要求的。
费雯便说:“韩湛是少见的经商奇才,Boss,你想要赶上他的脚步,很难。”
虽然听着伤人心,但程砚墨却更喜欢。
程砚墨看着服务生打开了酒,他挥手遣走服务生,亲自为费雯倒了一杯酒。“我们来玩个游戏。”
费雯双手端着杯子戒酒,听到程砚墨这话,她问:“玩什么?”
“我问你答的游戏。”程砚墨说。
费雯差点被气笑。“Boss问,我答,这很不公平。”
程砚墨眼中也有了一些笑意,“我是老板,你跟我讲公平?”
费雯只能委屈答应。“好啊。”
程砚墨又给他自己倒了酒,他拿出烟来,想要抽,又问费雯:“你介意我抽烟吗?”声音一顿,程砚墨又强调一遍:“真话。”
费雯:“介意,吸二手烟短命。”
程砚墨被噎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将烟盒放回了口袋里,他木着脸说:“费助理,你诚实的样子真可爱。”
费雯怀疑程砚墨是在调戏她,但她没有证据。
两人简单碰杯后,程砚墨并没喝酒,他旋转着手里的酒杯,他盯着那琥珀色的威士忌酒,终于开口问了第一个正经问题。“费助理之前说,你是在尚英国际学校念的书。”
费雯呼吸突然变慢。
费雯下意识想要逃避这个问题,但程砚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烫的她人都要融化了,根本无处躲藏。
费雯下意识舔了舔淡粉色的唇,点了点头,说:“是的。”
“李雯。”程砚墨喊了她一声。
费雯下意识抬头看向程砚墨,却发现程砚墨并不是在叫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喊一遍这个名字。
费雯右手捏着杯子,左手藏在桌子下面,紧张地捏了把阔腿裤的料子。
“我们以前认识,是吗?”程砚墨的语气是笃定的。
他已经想起来了,很久以前,似乎的确有着一个叫做李雯的姑娘,短暂的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她就像是一颗烟火,稍纵即逝。
费雯很轻地嗯了一声,“认、认识。”
程砚墨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双手环臂,盯着费雯微微垂眸有些不安的样子,突然短暂地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啊...”程砚墨莫名其妙地说。
费雯:“嗯?”她勇敢地抬起头来直视着程砚墨,鼓足勇气试探地问程砚墨:“Boss,你想起我了?”
程砚墨点了下头。
“你变得...”他摊开手掌放在面前转了转,似乎有些纠结,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心情。最后,他只是轻叹道:“你跟少年时候相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你竟然是...”
“竟然是...”
费雯苦笑了一声,将程砚墨没忍心说完的话补全。“没想到,我竟然就是那个肥猪。”
肥猪,中国肥猪,这是那些人对费雯取的绰号。
程砚墨眉头一皱,“不要那样说你自己。”
费雯如今已经足够强大,再回首起少年时期受到过的侮辱,已经没有曾经那么义愤填膺了。
她说:“我那个时候的确很胖啊,又高,又胖,青春期还喜欢长痘痘...”那个时候,学校评选四大丑女,费雯便是丑女之首。
尚英国际学校上学必须穿制服,费雯的制服是女校服中的最大号,她都不敢穿裙子,因为双腿太胖,全是横肉...
她总是被学校的人欺负。
任谁看到如今这个霸气凛然、杀伐果决的费雯,都无法相信她曾经受到过长达三年半时光的校园霸凌。
“当我意识到你可能就是Wen的时候,说实话,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程砚墨今天在御龙庄园瞧见韩淼,脑子里突然就闪现出了高中时期一个胖同学的影子。
他模糊的记起,那个胖同学的名字好像就叫Wen,但那时候,全班的学生都叫她肥猪,只有老师偶尔会叫她的名字。
程砚墨吃晚饭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因此在饭桌上都不健谈。
如今猜测得到证实,程砚墨只觉得不可思议。他记忆里的Wen,十五六岁的时候,便有一米六几高了,体重却接近两百。
Wen那个时候是真的很胖。
程砚墨瞧着费雯的眼神,显得匪夷所思。“你是怎么瘦下来的?”程砚墨不敢想象,费雯为了瘦下来,吃了多少苦头。
“减肥啊,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成功的瘦了下来。”费雯语气云淡风轻,脸上也笑容满面,但程砚墨却知道她是在撒谎。
程砚墨表情沉了下来,他说:“说实话。”
费雯那双榛色的漂亮双瞳缓缓地转了两圈,才垂下眸去。
她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全都藏到了桌子下面。
费雯抓着自己的裤子,低着头,小声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后来母亲带着我,嫁给了一个美国男人。他们结婚那一年,我才六岁,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微胖的女孩子。”
“继父一直都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淑女,把我打造成名媛,希望将来我能嫁给一个对他事业有帮助的伙伴。但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身材越来越胖...”
“十年过去,母亲年老色衰,继父找到了新的情人,对方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儿。理所当然的,我的母亲就被赶出了家门。”
“母亲带着我回了她的娘家上海生活。她被继父养成了一个废物,只知道吃喝玩乐买买买,却没有挣钱的本事。回到上海不久,我们便穷困潦倒。母亲不能吃苦去工作,便开始找不同的男人,给他们当情人,当小三...”
“但她不年轻了,没有曾经的如花美貌,总是被人抛弃。后来母亲精神都有些失常了,总是打我,骂我,质问我为什么胖得像头猪,还说,猪好歹还能杀了卖肉还钱,我能换什么?”
讲起在上海生活的那段日子,费雯是卑微的。她垂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跟害怕。
不知道她又想到了怎样可怕的往事,肩膀突然害怕地缩了两下。
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就更轻了。“有一次我放学回来,母亲叫了一个糟老头子到家里来,她告诉我,她用五万块钱,把我卖给了那个老头子。”
费雯手指将大腿掐的剧痛,她不准自己哭,她说:“那个老头子当着我妈的面,强行脱了我的衣服,最后却停了下来。他用力地往我的脸上吐口水,骂我太丑,太肥了,倒了他的胃口...”
“别说了。”程砚墨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只要想一想那个场面,心里便一阵作痛。
费雯便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费雯才抬起头来,朝程砚墨勾起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程砚墨瞧见费雯那双微红的眼睛,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手伸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
他将手缩了回去。
费雯端起酒抿了一口,不知道是酒精度数太高,还是她心里太难受,总之,她现在意识有些混乱。
费雯放下酒杯,朝程砚墨眨了眨眼睛,她神秘兮兮地说:“Boss,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程砚墨蹙眉,“什么?”
费雯突然一把拉开胸前的衬衫。
那衬衫本就是浅V领口的,她用力往下拉,便出来了里面的胸衣跟肌肤。
这时候才八点钟,清吧没有什么人,露天阳台上除了他们两人,就没有别的人。因此,不会有第三个人发现这一幕。
程砚墨瞧见费雯的动作,开始有些愠怒,但当他看到费雯胸口剑突位置那个手术刀疤时,眼神猛然僵住。“这个是...”
费雯告诉程砚墨:“为了减肥,我切了半个胃。”
程砚墨下意识捏紧了酒杯。
“我疯狂地运动,拼了命地健身。二十岁那年,我终于瘦了下来,我妈快要死的时候,她盯着脱胎换骨的我,用力地抓着我的手,问我为什么不早些把胃切了。她觉得我要是早些瘦下来,我继父看我还有点利用价值,就不会跟她离婚了...”
费雯冷笑起来,“那天我突然很恨她,恨到极点。我决定拔了她的氧气管,看着她掉了气,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回忆起那一幕,还是没忍住流了泪。
不知道是在想念母亲,还是在心疼那个没被母亲爱过的自己。
程砚墨为了掩饰那份无所适从的心疼,他端起杯子假装喝酒。那辣口的酒液在程砚墨口腔内散开,他顿时想到喝酒对胃不好,赶紧一把夺走了费雯面前的酒杯。
“以后应酬,也不要喝酒了。”他说。说完,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以后你就不要跟我出去应酬了。”
费雯就笑了。
程砚墨见她还笑得出来,不免恼怒。“不许笑。”她都不知道,她现在笑起来的样子,有多让人难受。
“只有你关心过我。”费雯没头没脑的说。
程砚墨顿时愣住。
他,关心她?
他仔细想了想,竟然想不起来自己从前有没有关心过费雯。
费雯是在高中时期转入尚英国际学校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与程砚墨只当了半年的同学,便因为父母离婚回了上海。
费雯一直被欺负,所以有个人突然施舍她一点点好,费雯都会记得一辈子。但程砚墨生活顺风顺水,费雯不过是他学习时期少年生涯里的一个匆匆过客。
费雯双眼含泪地注视着程砚墨,她说:“你一定不知道,你是第一个捡起被他们踩脏的校服,默默披在我身上的人。我永远都记得,你对我说的一句话。”
程砚墨已经不记得了,他问:“我说了什么?”
“你说,衣服被脱了没关系,一件件重新穿上就好了,但尊严被踩碎了,就捡不起来了。”如今的费雯,早已成功捡起了她被脱掉的每一件衣服,成为了川东集团的第一女将。
再也没有人,胆敢脱她一件衣服!
程砚墨哂笑起来,“别把我想的那么好。”
程砚墨觉得费雯把他美化了,他坦率地告诉费雯:“我早就听说过,学校里有个中国来的胖姑娘,总被人欺负。我看到你被人欺负,并没有产生过想要保护你,为你讨回公道的念头。我最看不惯你被欺负了,却一副认命的样子。”
“之所以会说那种话,只是希望你能活得像个人一样,而不是像一只受气的王八。我要真的是个好人,就该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欺负了。”
“所以。”程砚墨慢吞吞地咽下嘴里那口失了味道的酒,他告诉费雯:“请不要把我看得太高尚。”
费雯认真听完程砚墨的话,她了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个善良的好人,我也没有把你当个好人去爱戴,去尊敬。”
费雯望着他,却又一次泪眼模糊,她落着泪,笑着说:“我只是,怎么都忘不掉第一个为我捡起衣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