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3章 你想跟我离婚?(1 / 1)

江清池贴着慕烟烛的耳朵,在她耳边“烟儿”,“烟儿”这么叫她。

他是有九分醉,眼睛黑亮得要命,不过眸底却浮动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

这样的江清池,才是卸下了重担的江清池。

慕烟烛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各方面的压力也很大,工作刚起步,还要满腹心思去追她,惦记着她的事情,还有奶奶去世……

林林丛丛,大事小事。

男人就是这样,心里有事就憋着,很少和旁人倾诉,哪怕对自己最爱的人,也不会卸下强者的面具,因为他们要面子,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和无能。

今日的江清池,借着酒劲,暂时可以忘却一切,可以尽情的笑,无所顾忌。

但他肯定不知道,明天的慕烟烛就要给他重重一击。

此刻夜色已深,窝在江清池怀里的慕烟烛,毫无睡意,有些心不在焉瞧着一地的月光出神。

江清池像只豹子一样攀过来,咬了她后颈一口。

“想什么呢?”

“没事……你干嘛咬我?”

“当然因为我爱你。”

他彻底醉了。

从身后抱着她,彻底醉倒了,沉沉睡过去。

慕烟烛转过身来,搂住他整个人,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可以说是一晚上没睡,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照得她那么痛,心脏痛得要炸裂开来,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也感受不到身体的温度。

江清池还在睡。

他闭着眼睛,长睫紧阖,细碎的光亮落在他的脸,特别无害。

他饱满的额头,平整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两瓣嘴唇,随着呼吸洇出了完美的弧儿,下巴生出了一点青色的胡茬。

慕烟烛端详了他好久好久。

这张脸注定是要印刻骨髓深处,一生一世。

若是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她终归是忍不住了,伸出一只手,去描绘他的轮廓。

好好活着啊,傻子。

带着我的那一份。

……

慕烟烛起床了。

在这之前,拿手机对准江清池的侧脸,拍了张照片做屏保,然后去隔壁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蹲在地上,心痛到麻木了,什么感觉也没了,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因为全在昨天流光了,他抱着她让她喊她老公,她哭着喊,喊到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昨晚上已经把眼泪都流尽了。

所以今天要走了!

长痛不如短痛。

收拾好了东西,慕烟烛去洗漱,顺手绑了个低马尾,去厨房做早饭。

这是她能够为江清池做的最后一顿早饭。

做饭的时候,她的腰被一双熟悉的手抱住,他撩开她的长发亲吻她的脖子。

“媳妇儿,你醒得真早。”江清池嗓音沙沙的,很有质感。

“睡不着了。”

慕烟烛一边煎蛋,一边轻声又问,“今天星期几?”

“星期四,怎么了?”

“星期四,挺好的。”

民政局双休日不上班,所以今天去最好不过了。

慕烟烛把炒好的饭菜端上了桌。

“你今天怪怪的。”餐桌上,江清池喝着她煮的解酒汤。

“哪里怪?哦对了,今天我想和你出去玩一天。”

“你不上班了啊?”

“最近杂志社没什么事情,你今天有事吗?”慕烟烛问。

“没事啊,我这两天都很闲。”

慕烟烛便嗯了一声,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双方待在一起就挺好的。

“你想去什么地方?”

“额,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江清池咀嚼着饭菜,不以为然。

“你再好好想想,想让我和你一起去的地方,真的没有吗?”

“你到底怎么了?”江清池微微眯眼。

“我没事啊,难得休息一天,想要给自己放个假。”

闻言江清池眯着的眼睛便舒展开,可能是因为她的神色真的太平静了,让人无法怀疑什么。

“那为夫想想……相公载娘子去江边兜兜风,可好?”

“还装模作样学起古人了呢,”慕烟烛掩唇笑,故意笑得开心的样子,“听你的就行。”

“我是一家之主,你不听我的听谁的?”

江清池说着话眉头高高挑起,神采奕奕,他和昨天一样开心。

只要慕烟烛不谈“怀孕生孩子”这个话题,他就开心。

慕烟烛神色动容,真希望他能一直开心下去,永远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小的时候,她太羡慕这种人,太幸运了,家世好又帅气,长大要少走多少弯路。

现在她不羡慕任何人,因为她也曾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是江河给的。

“下午五点之前能赶回来吧?”慕烟烛又问。

江清池一愣,笑容在瞬间收敛,“为什么要五点?”

“我……要做一个了断。”

“了断?!”

“噗嗤,”她轻松又揶揄地笑笑,“稿子的了断啦。”

“哦哦吓死我了你!”

江清池喝了口水压压惊,慕烟烛半开玩笑,“如果我要跟你做了断,你会怎样啊?”

“没有如果!”

江清池瞪她一眼。

“咱俩这才刚结婚,你就不能说点好?再说了,像我这么好的男人,你到哪找去?晚上点着灯都找不到,我跟你讲。”

“嗯嗯找不到的,永远都找不到的。”

“说吧,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然怎么大清早说些好话逗我开心?”

“才没有,我就是爱你啊。”

“……”

两个人嬉嬉闹闹着,一顿早饭,慕烟烛没怎么动筷子,一直端详着江清池的脸,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落入她的眼底,深深的。

你问我有多爱你?

只要你健康平安,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代价。

……

*

泞城。

伟岸壮阔的泞江大桥,桥面宽广,桥下便是一望无际的泞江,现在是初秋,风不大,秋风徐徐,被阳光一照,江面波光粼粼。

江清池的车子停靠在桥中央,然后和慕烟烛下了车。

迎着阳光,他的手放在栏杆上,在眺望远方,慕烟烛也在眺望,只不过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江清池。

“你说泞江会消失吗?”

“不会吧,”江清池回答,“精卫填了这么多年的海都没用,泞江这么大,消失哪来这么容易。”

“天能荒,地能老,海能枯,石也能烂,江怎么就消失不了?”

“哎,你就是太感性了!”

江清池揉了揉她的脑袋壳,亲了她一下,她鼻子有点红红的,很可爱。

慕烟烛笑笑,“那再问你一个问题,你面对这江面,想到什么诗句没有?”

“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语文不好。”

慕烟烛直勾勾瞧着他。

无奈,江清池叹气一声,“非要说的话,就……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应景不?”

“这是秋天。”

“那你非要问。”

“换我的话,我会想到那句: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哦,这又怎么了?”

“这说明你总是比我乐观。”

江清池低头凝视她,轻轻一笑,“那你也学着乐观一点吧,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好,好。”

“傻子,说一遍就够了。”

江清池的长指摁住了慕烟烛的额头,压了压。

他很快俯身过来,在他压过的地方亲了下,她的皮肤太白了,只要被压一下,就有印记了。

下午三点半。

太阳渐渐西沉,慕烟烛望着远方下沉的一轮红日,心口猛地一阵收缩,剧痛!

她快要失去他了!

趁着他没注意,她捂着心脏,痛得手指都蜷缩起来,只能用力抠着掌心的肉,恨不得洇出斑驳的血迹。

“我们走吧。”慕烟烛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要不就今天,我想把你带回我家!”

江清池说着顿了顿,“我这就给我妈打个电话,问问她和我爸在不在家。”

“……改天吧。”

慕烟烛拉住了江清池想要打电话的手。

江清池嗯了声,看她脸色有些憔悴,昨晚上她没休息好,他知道,因为两个人都睡得太晚了。

他眸色怜惜,“那好吧,我们回家吧。”

家?

她哪里还有家……

没了,没了,这次是真没了。

上了车,慕烟烛闭了闭眼睛,努力让声音不发抖,“咱俩去民政局吧。”

“嗯?!”

江清池发动车子的手僵硬如冰,疑惑又震惊望着她。

“看我干什么,今天我闺蜜结婚,让我过去给她送身份证,她一直粗心大意,结个婚身份证还能忘记带了。”

说着就从包里掏出李雯娜的身份证,给江清池瞧,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李雯娜的身份证的确是落在她这里了,是上次回老家,俩姐妹见面聚了一次落在她家里了。

江清池便没怀疑了,发动了车子,一只手开车,趁着红灯的空档揉揉慕烟烛的头。

“跟你一样粗心大意。”

“明明是你更粗心,傻子,你太傻了。”

粗心大意的他,找个细心的女人照顾吧。

慕烟烛凝着窗外,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她的心痛得滴血。

回到了郦城,到了民政局门口,江清池熄了火。

“我在这里等你,你去给你闺蜜送吧。”

“你跟我一起下车!”

她深吸了口气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我有话要对你说。”

……

江清池的神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慕烟烛的眼睛花了,他的影子在她的瞳孔中一点点放大,直到模糊看不清。

“慕烟烛。”

一字一句。

江清池很少连名带姓这般叫她的名字,聪明如他,已然明白了她现在的意思。

“江清池,我在里面等你。”

慕烟烛说完下了车。

她站在门口等了他一会儿。

可是他没有下车。

他一直坐在车里。

慕烟烛走了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声音如同从嗓子眼挤出来的艰难,“江清池!”

“你什么意思?!”

他冷漠的面庞,犀利的眸,还有如同冰一般寒冽的嗓音,无一例外不在彰显着他的怒气,慕烟烛不看他的眼睛。

她不敢。

那种眼神,让她头皮发麻,让她招架不住。

她别开眼去,心痛到无以复加,有一只大手从中间劈开了她的筋脉,血流不止也痛不欲生,千疮百孔没有完好之处。

即便如此,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我们离婚吧,我受够了现在的日子。”

“哪种日子?我哪里对你不好了?!砰——”

伴随着江清池的话音落下,沉闷的一拳头,直接砸在车窗玻璃。

顷刻间玻璃出现了一道道裂纹,男人骨骼咯吱作响的声音响彻在空气中。

慕烟烛只看到他通红的手背,一时间心更痛了。

对啊,他哪里不好?

他好得很。

“是我不好,我配不上你,我不能拖累你,因为你得要孩子,你不能没有孩子。”

“孩子孩子孩子,又是孩子!我要不要孩子,难道你给我做决定吗?江烟,咱俩大学两年,分开三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她知道,她知道的。

“我只知道我后悔跟你结婚了!”

我一点都不后悔跟你结婚。

“我们应该先做婚检再领证的,这样我就不用这么痛苦,和你在一起我很累,我觉得咱俩还是不合适!”

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我每一天都好幸福啊。

“所以离婚吧,以后你照顾好自己。”

唯独这最后一句,是她的心里话。

其余都不是。

江清池终于甩上车门下了车,慕烟烛的身子都麻了,她支撑不住想要倒地,却被他扶住了两边的肩头,听到他的声音是那么沉痛又难以置信。

“慕烟烛你抬头看我。”

“……”她不想看他的眼睛,怕泪决堤。

“你抬头看着我!”

“……”

“你抬头看着我啊!”

这句话江清池足足说了三遍,慕烟烛硬着最后一口气抬眼看他。

江清池的眉头捏紧,紧得好似能夹死三只苍蝇。

“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你想跟我离婚?!”

“我想,跟你,江清池,离婚。”

波光荡漾,有什么东西遮蔽住了慕烟烛的眼睛,她没有感情,如同牵线木偶说出这句话,心彻底的死掉了,再也无法超生。

江清池低下头,就在民政局门口,不管不顾吻住她。

他的嘴唇都在发抖,他也能感受到她在发抖,他抓住她乱动挣扎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慕烟烛紧闭双唇,她皱着眉头摇晃脑袋,想要躲避他的亲吻,她踩了江清池一脚,在他吃痛松开她的时候,狠狠推开他。

“……”

江清池又覆过来。

三个回合之后——

“啪!”

伴随着这清脆的巴掌声,仿佛天地都安静下来。

江清池的脸肿了,偏到一边去,渗透到骨髓的害怕刺激了他的卑微,一切的理智都回来了,赶忙把面前哭得眼睛通红的女人抱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声音急切。

“好江烟,好媳妇儿,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忽略了你很多感受,我不该对你不耐烦,没事的,我们去看医生,会好起来的,孩子会有的,我答应你,我们不离婚。”

他的话清晰又带着颤音,每个字千斤重,朝着慕烟烛的心狠狠砸过来。

哀莫大于死的心情就是这种。

她低着头,额前长了一截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想要掰开如同铜墙一般禁锢她的双手,那双手如同弹簧,你越碰他,他就越紧。

慕烟烛张口去咬江清池的手背,眼底的碎片变成了星星,吧嗒吧嗒落下来。

很痛很痛。

江清池闷哼,不松手。

“江烟,我这辈子可以没有孩子,但我没有你的话,我要怎么办?!”

那如果她没有他,她又要怎么办?!

一把锋利的刀在她的心口,一刀一刀地割肉,鲜血淋漓,她痛得快要晕厥了,支撑不住,江河你就跟我离婚吧,你会想通的,你的路还这么长,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她想这么说,然而所有的话如鲠在喉,一个音符都发不出来,怕一张口,就崩溃大哭。

“放过她吧!”

忽然间,一只大手扯过了慕烟烛的手臂,把她拉离了江清池的桎梏。

是楚向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