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下着雨,一到下雨的时候骆铁匠就担心鱼塘会漫水,他好不容易放进去的育苗虾苗啥的会再次被冲走,所以只要到了下雨的天,骆铁匠饭都顾不上回家吃,没日没夜的守在鱼塘边的小茅草屋子里监察着。
骆风棠心疼老汉这样,所以到了下雨天,他都会抽出空来去鱼塘那里帮骆铁匠的忙。
这不,他今天中途回来了一趟,送回来四五斤黄鳝,都是他和骆铁匠在鱼塘附近的田沟里钓的。
这个时节还能吃上黄鳝,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过段时日这玩意儿都找不到,所以骆风棠赶紧送回家来。
杨若晴和王翠莲婆媳俩挑拣了一阵,留了一些家里吃的,等夜里他们爷俩回家来再烧。
然后王翠莲又挑了几条肥壮的,让杨若晴送来给娘家爹妈尝尝,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再往后天气越冷越难吃上黄鳝。
所以这会子临近烧晌午饭,杨若晴在娘家灶房里陪着孙氏一块儿摘菜。
杨若晴负责摘青菜,孙氏则在一旁拾掇黄鳝。
“这黄鳝可真大,加些生姜蒜头辣子啥的,一条都能烧一大盆呢!”
孙氏边清理黄鳝内脏边赞叹。
杨若晴看了眼带过来的黄鳝,对孙氏说:“娘,拿一条最粗的黄鳝起来,回头剁几块排骨进去,再放把枸杞,专门炖汤给我爹补身子。”
“余下的黄鳝,娘你就红烧了吧,待会去把我嘎公叫过来,刚好让他跟我爷一块儿喝两盅。”
孙氏笑着抬起头:“咱俩想一块儿去了,回头我烫壶酒,让他们说说话。”
想到什么,孙氏又跟杨若晴这说:“晴儿,你说,咱能不能把你老姜叔也请过来一块儿吃顿饭?”
杨若晴愣了下,有点诧异的望向孙氏,“娘,你咋想到请老姜爷呢?”
孙氏轻叹口气,“我是心疼你爷,自打你小爷爷过世,你五叔他们也去了庆安郡,你爷整个人都消沉了许多。”
“你爹私底下跟我说,说是余兴奎告诉他的,你爷心里很孤单,总觉得冷清。”
“明明咱都在身边,可老汉那种冷清,怕是咱陪不了的,只有找他年纪相仿的老汉们过来聚聚,说说话,才会好一点。”
孙氏生怕杨若晴听不明白,所以说的很细碎。
其实,杨若晴听了两句就基本明白了老杨头的心境。
人到了这个年纪,身边跟自己同龄的,同时代的人越来越少了。
人年轻的时候,靠着展望未来作为前进的动力,中年的时候认清了现实,上有老上下有小,忙得不能停歇,自然也没有空去伤春悲秋,感怀这感怀那。
等到暮年,这辈子能做出多大的成就,基本都摆在那了。
子女们也都成家立业,自己含饴弄孙,不需要再为生存劳累的时候,就开始频频回忆。
所以当一个人开始怀旧的时候,不管他年纪如何,至少心态在趋于成熟。
等到了老杨头这把年纪,就彻彻底底的暮年,一天中做的最多的事估计就是回忆了。
可这往事有时候不能独自品味,还需要跟人一起分享。
分享的人必须是参与过的,这样聊起来才能共情。
小爷爷走了,老陈头走了,现在就剩一个老姜头啦。
至于嘎公老孙头,虽然年纪摆在那儿,是可以聊到一块儿去,但毕竟是后面来的,很多事儿没有参与。
所以跟老杨头更能产生共鸣的人就是老姜头了,杨华忠是个大孝子,想要请老姜头过来吃饭,让老杨头高兴高兴,这份良苦用心杨若晴表示理解。
“娘,那就去请呗,无非是多抽一双筷子的事儿。”杨若晴说。
孙氏欢喜的应了,“我把黄鳝拾掇完就去叫。”
吃晌午饭的时候,老杨头看到老姜头和老孙头都来了,果真露出了笑容。
虽然自己都还坐在轮椅上需要别人伺候,但老汉还是很积极主动的帮着招呼他们两位。
孙氏和杨若晴端着菜来了堂屋,大盘装的香辣黄鳝,一看就很下酒。
因为阴雨天,所以孙氏把小泥炉子拿了出来,上面架着一口小铁锅。
铁锅里是红烧土鸡,锅边还贴了饼,在文火的滋烤下鸡汤汩汩冒泡,香气缭绕。
除此外还有好几盘炒菜,围绕在地锅鸡和香辣黄鳝周围。
温了的酒给老杨头,老孙头,老姜头一一倒满。
杨若晴笑着说:“爷,嘎公,老姜爷,今天外面下着雨,也没啥事儿,你们小酒喝着,慢慢聊。”
几个老汉都笑眯眯点头,大病初愈的老姜头环顾四下没见着杨华忠,“你爹的腿还不能下地吗?”
“还不能,但能坐起来了。”杨若晴说。
“那咋不叫他来堂屋吃饭呢?”老姜头又问。
先前他过来的时候本想去杨华忠那屋打个招呼,结果被老杨头给拦下了,说是杨华忠吃过了药刚睡下。
杨若晴闻言笑着说:“福伯建议我爹最好卧床,不然容易留下后遗症,所以都是端去屋里吃。”
“啊?这样啊?大夫的话要听。”老姜头一脸慎重的说。
“那你们赶紧趁热菜给老三送些过去啊!”
“老姜爷你放心吧,准备了呢,只是我爹先前喝了药一直没醒,你们先吃。”
“好,好!”
几个老汉把酒言欢,杨若晴和孙氏在一旁安静的吃着饭,母女两个不时偷偷交换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吃过晌午饭,孙氏去后院收拾碗筷,杨若晴留在堂屋给几个老汉泡茶。
许是喝了几盅酒,老杨头和老姜头的那些负面情绪被唤醒了几分。
老杨头诉说着对小老杨头离世的悲伤和不舍。
老姜头则思念着他的儿子姜二,惦记着还在牢里的孙子姜先俊。
还保持着清醒状态的老孙头这时候充当起了劝慰的那一个,劝老杨头和老姜头看淡点。
“人生无常,不说别人,就说咱自个,都不晓得睡一觉还能不能爬起来。”
“咱活一天,就好好的,欢欢喜喜的,就算欢喜不起来,也别整天哭丧,给孩子们添堵。”
“等到过个三年五载,咱都得去那边,到时候不就跟逝者团聚了吗?”
如此一番劝,老杨头和老姜头竟真的释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