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知道武昙这个丫头难缠,之所以今天会忽略掉让她钻了空子是因为今天这个局就是设给她的,按照周畅源一开始的计划,这时候她应该是深陷在杀人事件的漩涡里脱不开身,所以事情出了变故,他一眼看到了萧樾那边的情况,萧樾被关进了刑部大牢,这甚至比他一开始计划中的形势更有利,能从一开始就限制住他的施为……
结果一个不小心,却让武昙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周畅源懊恼的要命,虽然自诩运筹帷幄,一时间居然还颇有点捉襟见肘的感觉。
“这些人若是单独拎出一个来,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可如果全被她撬开了嘴巴,那么无论她是把人带去小皇帝面前还是太皇太后面前,老夫人这事就都会兜不住的。”他的随从也颇为紧张,思忖了一下就提议道:“主子,得赶紧想个办法阻止她。要么……咱们暗中往胡天明那里放个消息,让他赶过去搅局要人?”
好几个官户人家家里丢了人,他们联合闹起来,足够胡天明焦头烂额的了,这时候若有人提供线索能帮他找到人,他情急之下就是龙潭虎穴也应该会试着闯一闯的。
周畅源死捏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拿下来,斜睨他一眼,不以为然的冷笑:“那是晟王妃!而且你不是说了么,匪徒全都遮了面,又没有落网被拿住的,就算放了消息出去,也就算胡天明受不住几家人的联合压力真的登门去了……你当那丫头会大意到把掳来的人都放在自家府上审问吗?别说胡天明绝对没那个魄力硬闯晟王府,就算他真的头脑发热听了风声就去强搜晟王府,也绝对只会无功而返。”
武昙那丫头可是个硬茬儿,就冲着她跑去南梁和梁帝还有王皇后叫板的那个气势……
胡天明哪怕只是礼貌去登门质疑一下,都绝对会被她收拾一顿,再如果有人无凭无据的敢去闯她的王府——
周畅源不用想都知道,你要敢去,她就能让府里的侍卫当场抄家伙砍人头。
上回姜太后只是把武老夫人诓骗进了宫,她就揣着刀子去拼命了,现在萧樾入狱,就更是个导火索。
当然,周畅源可不会认为武昙只是骄纵没分寸,相反的,他认为那丫头心明如镜,精得很,最懂得因势利导,拿捏对她自己有利的时机,她敢去找姜太后拼命,是预料到了萧昀的态度,加上有萧樾撑腰,她有胜算才去的,而现在,萧昀将萧樾下狱的理由本来就牵强,她只要以弱示人,以受冤者的家属自居,再凭着她的身份,造势一闹,就能煽动人心,让全城的百姓都站在同情她的阵营里,这样就算她行事过激也都成了情有可原。
周畅源的随从也不算太迟钝,听他这么一说就更急了:“那怎么办?我们已经失了先机了,一开始没注意盯紧她,就算现在叫人去晟王府附近盯梢也未必能摸到她的行踪去把那些人找回来。”
周畅源眼底的光芒晦暗,他当然知道现在再回过头来和武昙见招拆招已经晚了……
思忖片刻,虽然心有不甘,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算了。虽然被她带走的几个人都或多或少参与进来了,但唯一可以直接串联起祖母和寿康宫还有那个武昙的就只有徐太医,他既然已经开不了口了,其他人的口供被逼问出来也只能算是间接性的佐证,只要祖母不认,那就谁也不能将这事强行往她头上扣!”
顿了一下,他终究也还是觉得棘手和不放心,于是又抬眸问那随从:“祖母的血衣确定已经处理掉了?还有宫里再没有露出别的马脚了吧?”
只要姜太后身亡前后,没有叫人看见周老夫人有出入她的寿康宫,这件事咬死了不认就是。
“这一点主子绝对可以放心!”这一点上随从倒是没有迟疑,立刻就拍胸脯保证,“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所以提前最慎重安排的就是这个环节,老夫人是计算着时间刻意避开了侍卫巡逻的时间,又抄的不常见人的僻静路径过去,绝对没有人看见。”
主要是今天宫里要大摆宴席,能调过去帮忙的宫人都调过去了,姜太后寝宫附近本来就冷清,没什么人。
这也是周老夫人为什么要想办法暗示周太后办寿宴的原因,因为只有这样的场合才能最大限度的削弱姜太后身边的防卫和眼线,行动起来相对的没有后顾之忧。
“这就行了。”周畅源点头,可是想来想去还是难免遗憾,“现在这件事最终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就只能赌运气了,得全看萧昀的想法和态度,但愿他能拿出魄力来,咬住这个机会和萧樾死磕到底吧。”
说着,怅惘的重重一叹。
一开始他设计武昙为凶手,并且提前给她制造了充足的杀人动机,如果是武昙如愿中招进了圈套,那么萧昀也绝对会相信这丫头就是杀死他生母的真凶,孝道在上,身为男人的血性在前,他就算对武昙有那方面的心思,也绝对没办法释怀放纵,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放过武昙,至少在律法上,武昙必须死!只要他动了武昙,不管是真的处死还是揣着私心暗中软禁了,萧樾都会与他拼命,到时候大胤国中必起内乱。
可是现在,武昙成功脱身出去,萧樾虽然被堵在现场,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是凶手,因为他犯不着这样去杀姜氏那个女人。
萧昀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现在将萧樾押入刑部大牢是个好现象,后面就看他究竟要如何处理了。
就算明知道萧樾不是真凶,但是只要把这个罪名压在他身上,萧昀就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杀了他,他们这些明眼人知道真相,可普天之下的那些百姓不知道,他们既不了解萧樾的为人,也看不见他的性情,萧昀说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
他杀了当朝太后,要被处以极刑,所有人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
当然,如果萧昀要对萧樾下手,萧樾一定也不肯就范。
这却不是周畅源在意的了,随便他们两个谁输谁赢,他要的就只是看到这两个人内斗,并且最好不要胜负那么快分出来,斗得越狠越好,时间越长越好……
思及自己这一连串的计划,周畅源鼻翼嗡动,竟有些按耐不住胸中沸腾的热血和期待,眼睛里也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片刻之后,他重新冷静下来,再次问道:“南梁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这两天还有新的消息过来吗?”
“暂时没有。”那随从也连忙神色一凛,恭敬道,“那边的事情进展一直都很顺利,梁元旭的事发生之后,梁帝没了退路就已然失去了斗志,他现在迟钝的很,一切都按照您的意思在逐渐布署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周畅源却并没有那么大意,从袖袋里掏出一颗糖扔进嘴巴里,咂了咂,喃喃的道:“那边还有几个关键点的关系得去打通和稳固,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大胤这边一定要乱起来啊。皇都里的那个老家伙是不顶用了,梁晋这小子却滑头的很,这边的事不仅是为了分散萧樾和萧昀的注意力,还得顺便用这个乱局把他也拖住了,不能让他有精力再分神去坏我的事了。”
他之所以在胤京做局,甚至不惜鼓动怂恿了周老夫人替他出面,说什么怀恨报复的话就太小家子气了,说白了,这只是他用来转移视线的一个伎俩罢了。
这里皇城里的这些人,他是怀着恨意的不错,能弄死几个当然好,想让他们不好过甚至水深火热也是真的……
可是——
他真正为他自己预留的战场和舞台却在南梁。
宜华和梁晋以为让梁晋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就无可奈何了吗?那就大错特错了,要知道,他肯用梁晋,那是抬举他,事实上,手里有没有梁晋这颗棋子,他都能玩的下去。
如果梁晋是个真皇孙,那可能还有点资本可以与他对抗一二,可偏偏——
他只是个冒牌货。
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让这个小子彻底出局了。
想着自己的后续计划,周畅源忍不住的思绪又有点飘远。
他的随从试着提议:“既然这里的事后续就只能赌运气了,那主子也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了吧?这里怎么都是个是非之地,要么趁着现在他们乱作一团,您这就离京回南梁吧?”
周畅源的思绪回拢,却是神情有些古怪的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萧樾那小子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什么了,否则今天他不会出宫之后就去而复返,又刚好跑去了寿康宫搅局。”
那随从勃然变色,惊呼道:“您是说……他发现您的身份了?”
“即使没猜透,也注意到周家了吧,前些天他不是让手底下的人到处去搜集和宜华年龄相仿的一些旧人的资料了吗?至少应该会注意到我的名字吧?”周畅源徐徐的吐出一口气,随后就又意味不明的笑了,“所以我猜……现在他一定在各处城门设了暗哨,在等着堵我。”
梁晋认识他,但得益于宜华这些年对他的愧疚感,宜华一直都有意的在保护他,所以并没有将他的真实身份透露给梁晋,按照梁晋有可能洞悉到的那个层面,根本不足以将他直接揪出来,所以萧樾才会让人广撒网去搜集当年年纪和他相仿的青年才俊的资料,以便从中甄别。
萧樾那个人,也不是好糊弄的,他既然怀疑到自己在胤京方面有资本在,并且梁晋知道他曾经多次来往胤京,萧樾就极有可能会设伏等着截他。
别的不说,单就他的这个体型就的个明显的特征,如果萧樾有决心的话,直接把进出城门的体型相似的人全部拿下再去找梁晋帮忙认人都可以。
听他这么一说,那随从就莫名的更加警觉起来:“那……现在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怎么会?这胤京又不是铜墙铁壁,只要想走,总是能走的出去的。”周畅源冷然的勾了勾唇,却是半点不担心的样子。
随从心下稍安,但转念一想,却又有疑虑,迟疑道:“主子,属下说句煞风景的话,就算那个晟王妃查不到直接可以指认老夫人的证据,但是各种旁证整合到一起也是具有说服力的。小皇帝虽然会有私心,但太皇太后不会,晟王是她的亲儿子,她不会放任不管的……到时候老夫人和周家……”
周畅源莞尔,脸上表情就变得戏谑得意起来,凉凉道:“她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她不会舍得动摇国公府的根基的。你知道周元瑾这个女人有多狠吗?当年她可是舍弃了自己的一切,用放弃了她自己的人生做代价才把这座国公府给立起来的,这几十年里,若不是有她在一力的撑着,周家的爵位早被收回去了。如果换做是你,你用你自己的所有一切才换来的东西,突然有一天,有人来告诉你,这件东西只是一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货,你会怎么样?”
他的目光灼灼,又带着满满的恶意。
随从被他问得愣住了。
他于是就越发畅快的笑了,抖了抖袍子站起来,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糖:“真心错付,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了,如果叫她去承认她牺牲掉自己撑起来的所谓家族和家人都背叛了她,就哪怕是冷酷强大如周元瑾,她也一定会被击垮,逼疯的。所以,哪怕真相就赤裸裸的摆在她面前了,她也只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人就是这样,如果你一开始走错了路而不自知,终究有一天你就会发现,你会宁肯一错再错,也不会选择回头了。反正回过头去也是两手空空,还不如咬紧牙关继续自欺欺人的往前走,重新再去抓住点儿什么呢。”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午后的阳光亮得刺眼。
他这番话像是在嘲讽周太后,但又确乎只是自言自语,不是为了说给任何人听的。
武昙这边,去到车马行,她就在燕北的掩护下进了后院,然后从左边房间里的一个入口下去,走过长长的一条密道,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站在一座大宅子的后院里了。
这座宅子很大,关人的房间都安排在靠近中间的方位,这样离着四邻都远,就算折腾出动静来也不太容易被察觉。
“王妃,奴婢带人找到太医院的时候就听说那位徐太医在后院晾晒草药时被年久失修的屋檐掉下来砸死的消息,然后暗中打听了一下,他身边最常带着的是个医童,就把人绑来了,还有他夫人和一双儿女,也都绑过来了。”蓝釉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她不知道武昙具体去了哪里也不敢出去找,唯恐走岔路错过,就一直在这宅子里等着了。
武昙点点头,继续跟着燕北往里走:“他家搜过了吗?有没有大额的银票或者数目比较庞大的藏银?再或者他有没有留下可以做线索和证据的手书之类?”
周老夫人行事,一定不会留下书信之类的把柄,她若是找徐太医,为了将事后被咬出来的风险降到最低一般只会找他直接面谈,现在就希望这徐太医会不会给自己留一手了。
“都搜过了,手书之类的没有发现,但是在他书房桌子下面的暗格里发现了一箱金锭子,奴婢也一起搬回来了,大致的数了下,应该是有二百两之巨,可是问他夫人,那女人却说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奴婢看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蓝釉回答。
“是么?那他现在是死无对证了,他这里能拿到的线索应该就是最少的了。”武昙进了关人的院子就顿住脚步,抿唇略斟酌了一下,然后抬眸看向燕北:“先带我去见你带回来的人吧。”
所有人里,只有那个蓝氏做的事一目了然,而且她还是个没见识的女人,相对的心理防线比较容易冲破。
武昙觉得自己跑了这么一大圈,已经很是受累了,所以现在她迫切的需要先拿下一个人的口供来振奋自己的士气。
燕北并不多言,直接带着她进了最右边靠近角落的一间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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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太后也是个有故事滴女银╭(╯^╰)╮
终于码出来了,头晕眼花,洗洗睡了,宝宝们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