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打来一壶开水,为大牛把茶沏上,这家伙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还差不多,强哥是个守规矩的好同志嘛。”他故意学着电影里老干部说话的腔调。谢东则低着头一言不发,实在懒得跟他计较。
过了一会,对讲机里传来客户下单子的消息,休息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大牛熟练的人手安排了下去,自己则挑了个最肥的,最后只剩下了老罗锅和谢东两个人,愣愣的坐在房间里。
见老罗锅不说话,谢东主动摸出一根烟递了过去,老罗锅赶紧接了,连着说了好几句谢谢。
“大哥贵姓?”两人点上了烟,谢东思忖着,总不能也喊老罗锅吧,毕竟人家年龄摆着呢,喊外号有点不大礼貌。
“强哥,你太客气了,就喊我老罗锅吧。”老罗锅低声说道:“这里面没几个喊真名的,都是叫外号。”
谢东不禁有些纳闷,后来经老罗锅一解释,这才明白其中奥妙。原来,在洗浴中心当技师并不是啥露脸的工作,尤其是女性,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事,一旦让亲戚朋友知道,难免有些难堪。于是女技师之间便很少互相打听真实姓名,只以工号或外号相称,后来渐渐的男技师也变成了这样,彼此只叫诨名,俨然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怪不得吴总上来就给我起外号,闹了半天是因为这个啊,看来自己还真是少见多怪了。两个又聊了一阵,或许是因为今天始终没干活,所以老罗锅的情绪并不高,除了最开始说了几句之外,再后来基本没什么话了,谢东见状,自然更没什么话题,于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便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今天晚上的生意似乎不怎么好,除了刚刚那一波单子,对讲机就再没响过,个把小时之后,接单的技师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大牛的态度似乎也有所改善,起码不像刚刚那样充满敌意了。一直挺到后半夜,大牛才留下一个人值班,剩下各自找个地方睡觉去了。
谢东早就倦了,随便找了个空的按摩室,躺下就睡着了。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了,估计免费的早餐肯定是吃不上了,索性便又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这才爬了起来。
到楼下冲了个澡,回到休息室一看,另一组技师都到了,他和众人也不认识,只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便赶紧换好衣服出了洗浴中心。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林浩川家。
尽管对二审不抱太大希望,可是既然答应了常晓梅,总还是要坚持下去的。更重要的是,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他已经深有感触,江湖游医不咋样,可比起按摩技师,还是要不知要强多少倍啊,至少是光明正大的职业,不需要隐姓埋名。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有心想给常晓梅挂个电话,问问魏霞那边的情况,可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这才一天,哪会这么快就有结果,还是先把自己的事办好再说吧。现在看来,医生这个饭碗轻易不能丢,否则,想混日子都难啊。
一路上很顺利,没怎么堵车就到了林家,进了屋才发现,老爷子的双眼满是血丝,精神也有点萎靡,似乎昨天晚上没休息好的样子。于是便关切的问道:“叔,你好像没睡好吧。”
林浩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能睡好就怪了,让秦枫这小子给我气的,一晚上也没怎么睡。”
他听罢心里不由得一惊,生怕老爷子为了自己这点事,再跟女儿女婿闹僵了。毕竟他们是一家人,林静又怀着身孕,一旦家庭不睦的话,所有的罪责最后都得自己承担,搞不好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真要是那样,肾就丢得太不值了。
“算了,都已经这样了,你还埋怨他干什么,想必也是有苦衷吧,反正打算上诉,就看二审怎么判吧。”他赶紧安慰了几句。
林浩川却把眼睛一瞪道:“这里面只有猫腻,没有苦衷,小枫这孩子要是继续跟张力维这样的人混在一起,早晚要摔大跟头,我当了一辈子警察,好人坏人还是分得清的,别看人模狗样的,喷十斤香水,我都能闻出这帮人身上的屎味儿。”说完,也不待谢东说话,又接着道:“我昨天找过市中院经济庭的领导,把案子跟他们介绍了,放心吧,你抓紧去路南法院把判决书取了,然后咱们就上诉,律师我都帮你找好了,一切费用由我负担。”
一席话说得谢东心里暖呼呼的,老爷子实在太仗义了,爸爸一辈子能结识这样一个朋友,足以瞑目九泉。只是打官司是自己的事,咋能让老爷子出钱,于是赶紧说道:“这钱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浩川的态度异常坚决:“你那点钱省着用吧,民事诉讼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事的,你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对了,你目前住什么地方?租房子还是住朋友哪里?”
他犹豫了下道:“哦…….我住朋友家。”
林浩川点了点头:“你也可以搬到我这里来住,反正地方有的是,如果不愿意跟我这老头子作伴儿,那个门市房还闲着呢,住那里也成。”
他知道林浩川并非客气,可越是这样,心里越感觉过意不去,所谓疏不间亲,现在这样已经够麻烦了,怎么可能在搬到林家来住?于是连忙说道:“不用的,我在朋友家住的挺好的。”
“那样也好。”林浩川点了点头:“拿到判决书后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好给你约律师见面详谈,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我建议你先找个工作,年轻人不能总这样闲着,要做好长期的准备,这个张力维我还算了解,很善于搞幕后指挥这一套,跟他打官司,必须从长计议。”
一听林浩川这样说,谢东的心不免一沉,假如魏霞真就铁了心分手,而这官司又旷日持久的打下去,对自己来说,真是件头疼的事,可眼下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解决办法,只能咬牙坚持了。
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如果再呆一阵,搞不好老爷子又得张罗午饭了,于是赶紧起身告辞,出了家门,合计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抓紧时间去法院把判决书取了,于是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小店,点了半斤饺子,又喝了二两白酒,酒足饭饱之后,忽然就不一点也不想动了。
算了,还是等等再说吧,上次那个审判长不是说了吗,判决书送达之后,如果不服从本判决,可在半个月之内向上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时间还有的是,何必急在一时呢?万一常晓梅要是把魏霞劝得回心转意,那一切不就省事了吗?就算不行,再等几天也没什么,反正现在有吃有住的,何必急三火四呢?
话又说回来,自己还没安顿好呀,现在连宿舍到底在什么地方还不知道呢,总要等把这些都安排好了,再张罗官司的事吧。
一个人如果不想做一件事,总是能找出一万个借口来,他现在就是如此,总之有非常充分的理由。于是晃晃悠悠的回了天河洗浴,跟保安一问才知道,原来所谓宿舍,其实就是在附近居民小区租了几套房子,他们这个组是一个三居室,就在马路对过。
打听好了具体位置,又到楼上的更衣室取了自己的行李,直奔宿舍而去。
然而,一迈进了宿舍的门,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这是一套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楼,虽说是三居室,可实际上面积并不大,这些倒也罢了,主要是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地砖上满是油渍,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打开卫生间再一瞧,简直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各种污渍将便池搞得一塌糊涂,和公共厕所没什么区别。这他妈的是人住的地方吗,他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谢东的母亲整洁异常,家里从来都收拾的一尘不染,从小生活在那样环境里的他,根本无法忍受如此状况。怎么办?指望别人是肯定不成了,再说这几个家伙看起来也都习惯了。不是蒙头大睡就是躺在铺上玩手机,一副习以为常的架势。
没办法,只有自己动手了。他把行李一放,转身便出去了,到楼下的小卖店卖了洗涤剂钢丝球和其他一堆应用之物,回到宿舍一声不吭的干了起来。
最初根本没人搭理他,足足干了两个多小时,最后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大牛都讪笑着道:“强哥,差不多行了,又不是自己家。”
他也不搭话,还是闷头苦干,几个技师见状,纷纷从床上爬了起来,也跟着他一起收拾起来,一口气干到天黑,整个屋子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人在干净的环境里,心情都会变得愉快起来,大牛在饭店点了个杀猪锅,又买了两瓶白酒,众人又找来些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的喝了一顿。
虽然喝了酒,可谢东那一夜睡得并不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袋疼得非常厉害。
昨天晚上喝的肯定是假酒,他默默的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