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拦不住马老太要找人家门上去。
就这种时候,宋福生出来劝解都不好使,更何况他也没打算劝。
只任由老爷子在院落中提醒道:
“你们几个,不准站在门口骂街,那不是村里炕头。老百姓不知晓咋回事,一听是知府家热闹事更兴奋了,更会传的有鼻子有眼。”
马老太说她知道,还不让葛二妞和王婆子她们跟着去。
王婆子却挎着她胳膊,非要跟着走。
老太太离开后。
老爷子让将热饭腾在锅里,等生娃子娘回来一起吃。
先少量的端出一些,给福生那屋送过去,上衙一天,挺累的,那饭捂的早就没了香味,或是谁饿谁先吃。
父母心情不好,米寿和茯苓进了屋。
米寿陪宋福生吃饭:“姑父,别生气,在意别人嘴里怎么说做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宋福生筷子一顿,“说你是累赘,你也不生气?”
米寿给姑父夹菜:“没见过哪家累赘,打小就猴似的蹿您身上,背啊抱啊的。我和您一样,只是生气她们说我姑母,说姐姐,她们毕竟是女子。”
男子就无所谓了。
英雄不问出处。
胯下受辱最后封王封将的比比皆是。
米寿微挑一下眉:
所以说,他到底是姑母的累赘还是姑母姑父一家的荣耀,且往后看。
男子的脸面要靠自己挣。
而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们又不是皇上。
他五岁那年就知晓这个道理。
看看姑父这些年做的事。
姑父从不回避逃过荒最难堪的日子。
为让家人日子过的更好,更是当街叫卖过。
要按照读书人默认的常理,那许多事受人诟病,但姑父在意过吗?不照样是天子门生?
更何况,五岁那年,他还认识一位小将军哥哥。
如果说,姑父是他的榜样,那么哥哥对他的影响很大。
那时的小将军哥哥,还没有私心(比方说对他姐的私心)。
没私心就很刚啊。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骨子里似透着一句话:你算哪根葱?任何人影响不到他。
宋福生停下筷,望着米寿,终于明白那些大孩子,为何愿意和他家米寿一起玩了。本来还以为是给自己面子呢。
八周岁,九虚岁,就能有这种心性。
“最近功课如何?”
“中等,颜夫子比会宁先生讲的深刻,我死记硬背没问题,但理解能力还是不如稍大的同窗。”
宋福生惊讶。
“在会宁就是中等,到颜夫子那里还是中等?”
这么厉害吗?
念的可是下届进场的科举班。
他以为来了府城会倒数。
更何况这孩子最厉害的,不是眼下就能到中等程度,是你听听这小孩儿,他能准确找到自身不足。
那四书五经,儒家道理密密麻麻,没有那份阅历,岁数太小,可不就会吃了参悟不透彻的亏。
宋福生既欣慰又苦恼:
“你抻着点儿学,我没打算让你十岁就下场。万一你一路通关,这么小,哪个官衙也不乐意要你。”
米寿本来也没想下届科考就下场。
他打算再多憋几年,趁自己占年龄的优势,争取、最好,一旦进场时,就能圆上姑父和小将军哥哥三元及第的梦。
“姑父,我知,这个不是着急的。我着急的是我吃什么能长高?”
这点真的很困扰米寿。
饭厅里,传出宋福生的笑声。
你少使心眼子就行,身高被心眼子缀住了,你看那金宝就蹭蹭长。
卧室里,钱佩英也憋不住笑。
她家茯苓说,娘,你生气啦?反正你要是想和我爹离婚呢,我选择跟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离婚,让你爹听见就会被气哭。
钱佩英笑骂,“真离婚我也不要你,我要房子,你是赔钱的。”
“别啊娘,那你可鼠目寸光了,我不赔钱。我给你招来一个比我爹比她们夫君都厉害的女婿,到时我带你吃香喝辣,眼气死他们。”
“你就吹吧,在现代都找不着。在这里,一天天见不到男的,连个送快递的都没有,去哪里找。”
宋茯苓:“……”
后来,钱佩英和女儿说出心里话。
说她听老宋讲完很生气,没招惹她们,凭啥被人讲究呀对不对?像出门踩到屎一样恶心人。
但确实还没到咬牙切齿的程度。
毕竟这真不算个啥。
在现代,没经历也听过太多,有的那闺蜜哪是和另一个闺蜜说你坏话,那都恨不得看你过的幸福直接出手撬的。
遇到那样的,是不是更会憋气死?
这也是她曾经在茯苓和小姐妹玩的很好什么话都说时,心情很复杂的原因。
既想开口制止,女儿,结婚后,再亲的闺蜜都会走得远。也许你们之间不存在什么问题,而是各自成家上班带孩子,把这些忙碌的时间全部去掉,会发现相聚的时候很少,慢慢就会越走越远。
所以不要将什么心里话都与小姐妹讲,慢慢地,关系淡了,关系不再那么好了,你曾经说过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很可能会成为她与别人一起讲究笑话你的资本,只有老妈才是最能守口如瓶的。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能因为这些担心,就不让女儿在最真的年华里实心实意交朋友,不要挡着,还是顺其自然才是茯苓自己的人生。
转回头,说她自己这件事。
在现代,那么多用心交往的到后来都出了问题,就更不用说她在古代这里,未曾拿谁掏心窝子当朋友。
未曾,就不在意。
这里有人在和稀泥就不用说了,想得到什么,不用细想就能猜到。
其实,说心里话,她看那些古代女人一直以来也有优越感。
挺可怜的。
要日日看着丈夫夜里去谁房里,和人眉来眼去着,夜里对谁使劲大还是使劲小,换了多少次水,给人搞大肚子,生出来还要向她们叫母亲。
王八好当它气难咽啊。
常年累月郁气足,见到她这个异类主母,嫉妒到扭曲,戾气大了些,算了。
只是,有一点,她们说对一半。
钱佩英摸了摸宋茯苓的长发,她糊涂在女儿亲事还没上心,真不能再听老宋的。
古代这里,想自由恋爱难如登天,那她就捅咕老宋,非得给女儿寻一个要相貌有相貌,要人品有人品的小伙子。
找不着,就说明老宋当的官还不够大。
至于那些人说错的一半是,她不会对付着让女儿嫁出去,她爷不在意女婿将来会借到老宋的光,只要他娶茯苓的心不是冲借光就行。
“娘,你瞪眼看我做什么。”茯苓被看的有点毛楞。
与此同时。
马老太这面正在罗通判老娘的院落里,与罗老太太道:
“以前,我不过是个乡下妇人。
我以为,大户人家顿顿会吃大饼卷肉。
我以为,大户人家的主母识文认字,会比咱泥腿子做派强出一天一地之差。
今日,你儿媳真让我开了眼。
彻头彻尾的让我意识到,别瞎以为,你看?不过如此。”
罗老太太都睡下了,年纪大,听外院传话,太恭人来了,又现起来的。
太纳闷了,私一打听,隐隐约约听到一点消息,说长子在罚长媳跪祠堂。
没办法,大儿子院落她是不知晓的,她和马老太是差不多的情况,不管家。
“您来是?”
马老太一摆手,先听她讲完,讲完就知道大晚上来干啥的:
“所以说,我算是品出来了。
人啊,就爱自以为是,胡乱认为别人。
你儿媳在外说,我家米寿不是亲生的,我儿和我会嫌他,净他娘的扯淡。
你儿媳看没看见,我还送养许多不姓宋的男娃子读书。他们都给我一个头磕下,过年,子子孙孙从屋里排到外面,叫我一声奶奶。
她以为,我的心胸就这点,事实上,她比我老太太差太远。
她以为,我在外面提起三儿的岳父是立人设,人设懂不懂?就是玩花嘴。
就没长那脑子分析分析,我至于嘛。
我那老亲家都没了,我又是皇上钦封四品太恭人,我要是心中不感恩用得着再提起那故去的人?他能听见是怎的?
念恩情不是假的,越到今日什么都有,越念着那份好。
俺米寿是亲孙,比你们的孙子都着调,我看以后谁再敢胡说八道!”
罗老太太脸通红通红的,被骂的心直扑腾:“是是是,您消消气。”
马老太一甩手:
“我消不了气。
你儿媳还在外讲究我三儿媳无子,为人糊涂,不配做知府夫人。
谁配啊?她一个给你儿子做媳妇的人说这样的话不糊涂?她配啊。
说那话,也不要个脸啦。
我三儿媳,掌管五万个家庭的开销,月月给这些户人家结账,一日不敢耽误。我都不是瞧不起你儿媳妇,她算得明白吗?
啥啥不是,扯闲话一个顶仨,我要是你,早休掉她。
露出那副没见识的样子,败家的东西。”
马老太说到这里,站起身,指着罗老太太的方向眯眼道:
“还敢私议我孙女出嫁。
论爹,我儿堂堂四品,你儿是我儿下属,她是哪来的底气说我孙女不如人的。
你给我将她叫来,让她当我面说。
这人呐,说话都不用负责任的是不是?
我孙女要是嫁的好,她敢不敢给我跪下扇大嘴巴,我撕烂她!”
马老太在一众罗家丫鬟仆人摒心静气低头行礼中,穿着狐狸毛大衣离开,罗老太太含上了参片。
葛二妞出了罗家门有些担心,“别给她气死过去,再说咱家福生仗势欺人,这些心眼子弯弯绕绕的,能干出反咬一口的事。”
王婆子说,“这种程度就能气死?咱可是一直客气地与她说话。再者说,她要是装死,敢说是咱们气的,咱家八个呢,再让老爷子也躺下,就说被他罗家气倒一片。”
倒是马老太毫不在意。
你们往我们家头上泼粪,就因为害怕你死过去,我们就得咽下这口屎?这不就是欺负老实人吗?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今儿太晚,就先去一家。等明儿的,我还要将那些老太太都叫上攒个局。你们以为只罗家就能掀起风浪?都没个好饼。反正都叫上骂一骂准没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家。”
马老太从罗家出来后,大晚上饿着肚皮并没有直接回家。
葛二妞和王婆子愣愣地看着马厩的马匹,“这是要干啥。”
给孙女买车,订一台最好的车。
咱家不差啥,不能再低调了,以免被门缝里看人。
而罗府那面已然乱套。
罗老太太悠悠转醒后,从没有过如此恨儿媳,已经不是一把年纪被骂丢了大脸的事,是她的儿子会被这位蠢妇影响前程。
“跪下。”
连个地垫都没有,罗夫人跪在冰凉的地上。
罗茉瑜哭着扑过去,“祖母,这到底是怎么了嘛。”
“你也给我跪!”
罗通判赶到母亲院落。
这一刻听到妻女的哭声心情很复杂,明知是妻子多言惹出的闲事,很怨妻子。又闭了下眼,觉得宋知府的娘亲有些欺人太甚。
他已经罚了也做好被宋知府折腾的心理准备,居然又敢骂到她母亲的院子。
……
当晚,宋福生搂着钱佩英睡的很香,他俩一点没受影响,儿女好着呢。老娘骂的解气着呢。
可九族各家媳妇慌了。
按那种说法,啥意思,“富贵,将来你越来越有本事,我人老珠黄配不上你了,你就会换个媳妇?”
富贵大半夜坐起身,被折磨的向媳妇发誓:“只要你给我生个闺女,我指定比福生做男人还窝囊,咱家全由你说得算。”
忠玉媳妇:“他爹,我是不是没以前好看啦?”
忠玉寻思,明天就要出发,你让我睡个好觉好不好,再说,你也没好看过啊。
很多妇女此时此刻都很羡慕宋银凤,因为田喜发指定是不敢换媳妇的。银凤是福生的大姐,敢换媳妇,给大姐夫换掉。
后遗症最大的是朱氏。
大半夜收拾箱子,发现没两件体面衣裳。
过年那阵,家里女人一起逛街,就她,看啥都觉得贵,啥也没买。三弟妹看不下去眼,给她买的银镯子。
宋福喜听到抽泣声,早就困迷糊了,含含糊糊问:“你干啥呢,大半夜的。”
朱氏哭啼啼道:“你说我这一辈子对你实心实意的,连衣裳都没几件。你可不能没有良心呐。”
宋福喜寻思这是要得癔症吧,“谁不让你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