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黯身材高大,他又是翱翔天空,专吃毒龙的猛禽金翅鸟,这下质问带有无形的威压,让人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急剧收缩。
然而在这强大压力下,邓隐却完全不在乎,依旧不慌不忙,脸上带着邪邪痞痞的笑:“大王稍安勿躁,我就跟你说,四大王说得对,这位六大王要不得,他已经铁了心要跟您决裂,去跟那公冶黄走了,就算他暂时留在这里,心也早跟公冶黄飞了,公冶黄有求于傅则阳,过些日光明军打过来时,公冶黄给他传信,要他做内应,他就算不主动配合,也会消极抵抗,到时候必要累及咱们的大业。”
那黑毛天狐也说:“神君说得极是,这小六子始终跟咱们不是一条心,对咱们妖族的未来丝毫不放在心上,就像咱们前些天争执的,到底要不要请二位神君过来,玄翼虽然跟我们意见不合,但我知道,他都是在为咱们妖族大业着想,唯独这小六儿,不站在玄翼那边,也不站在我们这边,合着二位神君来不来跟他都没有关系,咱们跟光明军这场大战的结果跟他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可见他早就打算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摩黯看了仍然坐在椅子上的郢哥儿,敏锐地捕捉到一双瞳孔里的红色。
他缓缓地坐下来,沉声说:“小六是我们兄弟,就算他该死,也不该由外人出手。”
邓隐说:“大王此话差矣,正因为你们是自家兄弟,才要由我这外人来动手,不然日后大家提起来,不会说他背叛妖族,背叛国家,只会说大王你残害手足,心狠手恶,这种脏名,还是由我来担了吧。”
摩黯沉默片刻:“小六毕竟跟我兄弟一场,他的尸身我要厚葬,让你徒弟出来。”
“大王仁义!”邓隐挑了挑大拇指,“放心,六大王的尸身我会让乌萨齐交还给你的,只是现在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非得再用用他这身体不可。”
“是什么事情?”
“公冶黄啊!”邓隐说,“大王忘记了,还有一个公冶黄在六王爷府里呢,那老道成道很早,虽是旁门,法术却颇有些独到之处,有其他有一套七禽火珠,里面蕴含着前古七种仙禽的真形,并太阳真火,十分凶狠霸道,若是被他发动起来,紫禁城都要毁了……”
“那七禽火珠我见过,就在小六的身体里。”
“哦?”邓隐面露喜色,“乌萨齐,可有火珠。”
乌萨齐说:“有的。”他张口吐出七颗红玛瑙似的珠子,火气缭绕,虽然没有穿线,却有一股股无形的能量将它们连缀在一起。
邓隐把珠子接过去,喜上眉梢:“不错不错,这正是七禽火珠!还是被这妖鸟祭炼过的,果然!又省下了我一翻辛苦。大王,有了此珠,光明神教可平,天下可定!”
“这珠子六弟曾经用过,虽然是好宝贝,却也不至于似你说得那样夸张。”
“不夸张!不夸张!”邓隐说,“像这类前古奇珍,都是古仙人中的大能所炼,神妙无穷,往往深藏许多妙用咱们后人无法发挥出来,此珠是昔年三皇之一神农氏所制,若能祭炼得遂心如意,可抵得百万雄兵!”
“真有这般威力吗?”
“大王不信可以凝神定志,以神识探查一番。”邓隐恭恭敬敬把珠子递过来。
摩黯看他这副表情,觉得这魔头没安什么好心,既然这是公冶黄的镇山至宝,想必上面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摆手道:“过去小六给我看过,也没什么稀奇,就送于邓先生了。”
邓隐满意地把七禽火珠收了起来,然后说:“那公冶黄得道千年,除了这七禽火珠还有别的手段,咱们虽然不怕他,却难将其治死,若被他逃了出去,投靠光明教专一跟我们为难,必成后患,因此还要让我徒弟借用六大王的身体回去见公冶黄,突然出手,用血影鞭将其缠住,然后咱们在一拥而上,碎其身躯,收其元神,炼成一宗魔宝方好。”
摩黯想了想:“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小六与我做了许多年兄弟,现在被你杀死,还要用他的身体去害他最敬爱,心心念念的师父,我实在于心不忍,我就不去了,有老四在,加上你们几位,必然能够马到成功,就有劳邓先生走一趟,我让枫娘整治酒宴,等诸位回来,咱们好生庆贺一番!”
邓隐笑道:“那大王就在这里等着听好信吧。”
这次要去对付的是百禽道人公冶黄,邓隐没有带另外两位徒弟,只他自己、赤尸神君、四妖天狐,还有那个圆脸和尚,此人大号穿心和尚,共三人一妖赶来六王府。
至于顶着郢哥儿身体的乌萨齐则先行一步,回来暗算公冶黄。
而实际上,此刻在郢哥儿身体里的,并非是邓隐的徒弟乌萨齐,而是傅则阳。
乌萨齐以血影神光扑过来的时候,傅则阳正在七禽火珠里面,郢哥儿没有见识过血神经的厉害,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又被四妖天狐冷不丁出手制住,只一瞬之间便遭了暗算,连应对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傅则阳也是精修血神经的魔道宗师,见对面的人往下堆瘫下来,同时血光闪现,便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他立即从七禽火珠里面出来,先将郢哥儿的元神收了。想郢哥儿也是有好几百年道行,更脱胎换骨,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妖王,此刻却处处受制,更连元神也被傅则阳随手收走,简直憋屈之极。
傅则阳收了郢哥儿元神,鸠占鹊巢,等着乌萨齐血光扑来,正是把兔子送进老虎嘴里,被他使出同样血影扑人的招数,只不过对方是主动,他是被动,两边虽然分作上善下恶两册,一个以血炼形,一个剥皮炼体,却是异出同源,而傅则阳的境界功力都比对方强的太多,一扑之下,乌萨齐直接被他吞噬掉!
邓隐昔年反复被长眉真人擒捉数次,最初的门人弟子要么死在青索剑下,要么被炼化于两仪微尘阵当中,这乌萨齐是他后来在西昆仑收的徒弟,在残存的弟子当中排行老大,跟随师父剥皮练功,将全身炼成血影子。
血神经上下两册里面都有练就血影法身的办法,上册是按部就班,一步步炼血化气,炼气化形,最后形神俱妙,需要九九八十一年之久,其间风险极大,魔劫又多又重,非得有那九道银蝉灵符守护心神不能成功。
下册是速成法门,要将全身皮肤,从头到脚全部活生生剥去,然后以事先祭炼好的魔针刺入周身穴道,魔针生魔火,魔火里面再生魔针,如此以魔焰将全身肌肉骨骼炼化,只需要九年,也能将法身炼成。
上册重水,以血生气炼形为道路,下册重火,以火炼形化血为手段,二者又不可偏废,傅则阳如果不得到上册,修炼到此时的十一层已经是极为勉强,而且永远无法圆满,要修入第十二层更是妄想,对于邓隐来说,也同样是如此。
其实,傅则阳除了血神经以外,还有三卷全本的广成子丹书,可以修成金仙的仙道正宗大法,还有修成上古凶神的蚩尤三盘经,以及修成天仙位业的旁门秘籍等等……但是由于这些都不是傅则阳的追求,志不在此,因此他也无法靠着这些秘籍修成金仙,或者凶神,只有血神经最契合。
同样对于邓隐来说,他有不次于广成子天书的紫青宝箓,同样能够证得金仙位业,但是他也是志不在肉身成圣,飞升紫府,因此修炼起来迫不得力,里面重重修行办法,积修善功啥啥的,与他的心气理念完全不合,所以虽然长眉真人最后一次囚禁他的时候,给他指明了一条脱魔回仙的道路,连什么年头做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但是邓隐不会去修,就算是硬着头皮去做,也修不成,只有血神经才最适合他。
这就像是,一个不喜欢雕塑的人,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雕塑巨匠,一个不喜欢唱歌的人,也不会成为真正的音乐大师一样。
乌萨齐也是魔道中人,亦有几百年道行,剥皮练功以后,也算是神通广大,寻常地仙都不是他的对手,此刻却被傅则阳吞噬的悄然无息。
他死了以后,神魂里的记忆碎片都被傅则阳吸收,随之而来的,还有性格里的贪婪、凶狠、憎恨、恐惧、痛苦等等负面情愫,也都成碎片化入了傅则阳的识海。
虽然傅则阳境界法力远超过他,还是被他这几百年积攒得记忆和情绪碎片弄得心情低落,就好像是被吸入一个漩涡,眼看就要沉沦进去。
自己极少用血神法身扑人,怎地抵抗力这么低?不过是邓隐的一个弟子就这样,若是真跟邓隐对上,即便最后赢了,成功将其吞噬,恐怕自己也得性情大变,甚至从人格上成为另外一个人吧?难道自己以后得多扑点人增加抵抗力?
由于感到难受,傅则阳才坐在椅子上,摆出阴邪的笑容一言不发。乌萨齐先前就在他对面坐着,顶着另外一个躯壳,就露出这种笑,他看得清楚。
等到邓隐命令他动身的时候,他才感觉好些,应声出门,顶着郢哥儿的身子回来。
匆匆赶到四王府,公冶黄见着他,满脸警惕:“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家傅教主!”傅则阳没好气地说,“你徒弟差点被邓隐的人害了,多亏我在,你留在他身体里的七禽火珠根本不管用!”
他用最简短的语言把经过告诉给公冶黄,公冶黄听完大怒:“这群妖魔鬼怪实在可恶,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今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不晓得天下有个百禽道人。”
“他们倒是晓得天下有个百禽道人,也知道你叫公冶黄,还很把你放在眼里,出动了四位高手一起来对付你,若是想走,他们自然拦不住咱们,若是正面对战,咱们两个联手,胜负在五五之数,你打算怎么给他们点黄色看看?”
他故意用轻松打趣的口吻跟公冶黄说话,以消除脑子里的难受情绪。
“他不是说让你来抓住我么?咱们将计就计,你就把我抓住,等他们来再动手!”
傅则阳嘿嘿一笑:“你不怕我也将计就计,真的顺手把你拿住?”
公冶黄也笑了一声,取出一个小葫芦,揪下三根头发塞进葫芦里,又从指间逼出三滴热血在里面,盖上塞子,吹了口气,那葫芦上面黑气涌起,立时变成了另一个百禽道人。
这道人身上也有公冶黄的气息,会说会笑,完全与生人无疑,还冲傅则阳抱拳:“傅道友,来吧,他们马上就到了,你现在就用血神经的功夫将我擒住。”
真正的公冶黄将身子一晃,化作一股黑烟,随风飘散,消失不见。
如果不开魔神法眼,傅则阳还真搞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公冶黄,心中起了比较之意:“既然这样,我也不用真的,咱们两个一起埋伏……”
他也从指间逼出一滴精血,使了个滴血分身之法,便化成了一个郢哥儿模样,脸上又带着乌萨齐坏笑的家伙,冲空中抱拳:“老黄你看看我这个,一人同时分饰两角,不,三个角色,比你那个可高明了。”
说完,这个假人五指伸出,从指尖迸射出十股极细的血丝,穿过假公冶黄的身体,像似某种无脊椎动物的触须般,把假公冶黄层层缠绕,道道勒紧,散发出来的血光连成一片,将假公冶黄全身罩在里面。
假公冶黄面露痛苦,盘膝坐在原地,全身喷涌出一股黑气,在血光外面环绕护身。
假的郢哥儿也坐了下来,满脸坏笑,与其做僵持状。
真正的傅则阳则双臂一展,整个人化成一片金光,然后也消失不见。
他刚刚隐去身形,邓隐四人已经来到王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