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堆的作用之下,虽是寒冬,三人却是热热乎乎,侯云策给张克利撕了一块焦脆的羊肉,还让他喝了一口老酒,阿济格切了一块最嫩的羊肉,还给他了一碗羊奶。
侯宗虎很少看到父母同在一起,此时他显得特别安静,内心深处的幸福感却汹涌如长江,他虽然年幼,却跟随着母亲历经当过俘虏,又千里逃亡,心智比同龄孩子早熟,他用手背揩了揩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小孩应有的笑容。
侯云策只了解张克利顽强的一面,却从来没有看到他充满着柔情的小心灵,阿济格虽然深知儿子的性子,但是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侯云策身上,忽略了儿子细微的表情。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张克利率领着大军与异族军鏖战于中亚苍凉的山地之时,在战事最艰苦最绝望的时候,他也以为难以取胜的时候,就多次回想起这难得的温馨场面,他历经磨难,却凭借着顽强和黑雕军的强悍,最终将黑雕军军旗插在了地中海之滨,无数金发碧眼的异族人在他脚下颤抖,亲吻着他走过的地面。张克利成为了伟大的地中海之皇,与中原的皇帝侯宗林交相辉映。
但是,张克利最终没有率军向大梁出发,他留给儿子的最后遗愿:将尸骨带回大梁,和母亲一起安葬于大梁城外的黑雕军公墓之中。
所有恩怨随着时间已化成灰烬。侯宗林的继承人,侯云策长孙,大林帝国的皇帝,接受了地中海之皇的请求,他将侯宗林和张克利一左一右地安葬在侯云策身旁,三位大帝如天空中最闪亮的三颗星辰,照耀了整个世界,勇气、智慧、亲情、背叛和杀戮。人世间最美好和最丑陋的一幕,难舍难分地交织在一起,成为这个黄金家族最伟大的传奇,千百年来仍为人们所津津乐道,永远在大地上传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三个来自黑城的人就皇宫中,围在火堆边,说着粟末肃慎族和清风岭的闲话。侯云策当了皇帝以后,每天面临着纷繁复杂的事务,难得有真正放松下来的日子,阿济格对中原不熟悉,深入灵魂的仍是往日熟悉的山河旧事,因此,她谈话的兴趣点全在遥远的清风岭上。
而侯张克利则缠着养父,让养父讲当年率领少年营在清风岭如何打猎,如何与契丹人打仗。张克利和阿济格曾经被契丹人俘虏过,所以张克利小小心灵中,最痛恨的便是契丹人,这是他记忆中最直接的敌人,他津津有味地听着养父捉住了契丹人公主、打败了契丹军队的英雄故事,听着故事的时候,他满脸通红,紧紧捏着刀子,一幅极为向往的模样。
时间如流水一样,不管生活是简单或是复杂,精彩或是沉闷,它都是飞快地溜走。对于侯云策来说。汉兴二年春节,是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各种好事频传。
小柳与韩家驼背成亲以来,日子过得不错,经常回到宫中。小柳侍候赵英多年,主仆感情很亲密,韩家驼背借着小柳的关系。官运很是不错。春节前,小柳怀上了孩子,消息传到了幽州,镇守幽州的韩通极为高兴,多次用黑木盒子上书侯云策,表了忠心。成功用婚姻关系捆住了一员有威信的老将,算得上极好的一件事情。
北方大雪,契丹人牛羊损失惨重。不少部族便纷纷南下,被射成独眼的刘继业早有防备,与契丹部族军甚至宫帐兵交手无数,将契丹人牢牢地挡在北汉境内,他在这一串战事,树立了在北汉军中威名,一扫数次被大林军击败的霉运,“刘无敌”的威名重新开始在北汉各地流传。
而何五郎奉命率领着豹威军,冒着大雪,偷偷地潜入了桑干河一带,豹威军一部来自于灵州,另一部来自于金山营,向来长于在严寒下作战,何五郎放过了数队契丹小队,当一股上万人的契丹人马与刘继业作战失利以后,受到了何五郎所部突袭,损伤大半。何五郎军中两千骑兵,紧迫残敌不放,歼灭了数千契丹人,他们跟随契丹溃兵,突然闯至契丹大营,将契丹部族首领耶律达当场斩杀。
耶律达是契丹主耶律述律的堂兄,是契丹的大族首领,被斩首以后,引得契丹全朝震动。
契丹人大败之余,将怒火集中于北汉。契丹数次派人进攻北汉,可是在刘继业顽强抵抗之下,始终没有能够进入北汉境内,他们在与北汉作战之时,多次在桑干河遇袭,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停止了对北汉侵袭,转而进攻韩通镇守的幽州。韩通是大林禁军大将,人老成精,根本不与契丹军硬碰,据燕山之险,死守各个关口,将契丹全军挡在燕山以北。
此时,契丹主耶律述律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幽云十八州的重要性,契丹虽有无敌铁骑,却过不了燕山,只能望山兴叹,就在侯云策欢欢喜喜过春节的时候,契丹军民被冻饿之死甚众,又不能从南朝得到补充,人心大恐,损失严重。
大武内乱之时,日本人便陆续离开了中原。侯云策称帝以后,日本多次遣使节来到了大梁,侯云策在黑城时,听商队说过朝鲜和日本旧事,加上太师李甲对日本不感兴趣,所以,没有接见日本使节。第一任遣侯史因不能完成任务,剖腹自杀,第二任遣侯史也追随了上一任的道路,第三任遣侯史终于拜见了侯云策,回国后历任日本高官。
这个冬天,侯云策还见到了另一位老朋友阿斯汉的使者,当年的回骨汗国左相已成了回骨可汗,他送来了大量礼物,意图借助大林朝地力量,东西夹击盘距兰州的葛萨势力。葛萨曾是兰州别驾吐少度的爱将,差点还成了吐少度的女婿,只是吐少度死后,葛萨成为了兰州新主人,为了结纳势力颇大的大蕃六谷部,娶了大蕃六谷部首领的女儿卓玛。
吐少度的女儿阿思迭遇惨事,逃出了兰州城以后,经历艰险,到了回骨汗国,后来成了阿斯汉的女人,这一次出使大林,王后阿思便随着使团到了大梁城,她对葛萨充满了仇恨,往日恋人背叛,在她的心里刺了深深一刀。她主动到大梁,借兵与葛萨决战。
侯云策盛情款待了阿思一行,只是南方战事刚起,他不欲在西边大兴刀兵,只是答应让灵州王腾骧所部从靖远城出兵,袭扰兰州回骨,以减轻阿斯汉的压力。
而大林朝内部,侯云策的皇位已经稳定了。李重进、李筠二李叛乱被迅速剿灭,让各位节度使认识到黑雕军超然的实力,在强大的武力威胁下,只能接受了侯云策登基的事实,随后。张永德、张美、王簿、向训、李思让,包括卫王等元老们,都已经荣升高位,被侯云策养在了京中。虽然富贵,却没有了实权,对新朝不再有任何威胁。
大梁城外地新训练营,也正式变成了大林朝嵩山学院,此学院由霍知行组织修建,挖金水河造湖,形成了湖光山色地新营地,这样一来。新学院不仅可以训练马步军,也可以训练水军基础战术,为南下的系列战争培养人才。大林原来的主力军队是侍卫司禁军和殿前司禁军,其中下层军官多数都到了嵩山学院进行轮训,熟悉黑雕军的各种军令、战术,然后再派到各军任职。通过撤换高级将领、改造中低级将领等手段。禁军逐步完成了向黑雕军的转变。
每逢改朝换代总要杀人,侯云策的新朝只杀了杨光义、范质、昝居润等少数人。社会影响极小,算得上平稳过渡。
针对大武后期节度尾大不掉的惨痛教训,侯云策一直在悄悄调整地方权力,将大梁一带的支州全部收归朝廷,荆湖一带皆不设节度使,各州直属大梁,各州主官直接向侯云策奏事。他还特别加强了县级政权的建设,不许节度使将州县事务全部交给自己的亲吏,县的长官包括县令、主簿、县尉,都必须由吏部来任命,并规定了这三位官员皆为三年任期,每年由吏部一小考,三年一大考,以实绩论升迁或罢免。
侯云策还将司法权和财政权逐步收回到朝廷,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与此同时,新朝还鼓励发展生产,依据郑州、凤州和灵州经验,大力垦荒,增加田土面积,为了实现放水养鱼地目标,还下令整顿各地混乱的赋税,将农具税等杂税全部取消,禁止“追县吏过州”的作法,大武以来,每年收税完毕,州府又给县吏下达文书,要求到州府“会文钞”,谓为“会州”,县吏乘机厚敛乡里以贿赂州吏。
这些制度的实施,为大林朝农民松了绑,生产积极性大为高涨,尽管数久寒头,各地田间地头就出现了归整农田地农人,要为明年春耕打下基础。
这些政策传至北汉、南汉、南唐与西蜀,让这些地方的百姓都对大梁心生向往,不断有百姓冒着生命危险,携家带口,外逃到大梁。
一系列接踵而至的喜讯,让大林官民精神振奋,更令当朝陛下侯云策感到兴慰。但是,最令侯云策高兴的却是攻打西蜀战事的顺利进行。
西蜀之战从汉兴元年正式打响,为了彰显新朝的气度,侯云策专门派出杨光义手下勇将曹彬为北部总指挥,从凤州出发,顺江南而下,向成都进军。
战事首先在北路打响,曹彬为了向新朝献上厚礼,于汉兴元年十二月中旬,率北路大林军攻入西蜀境,所向皆捷,连拔兴州外围各个要点,围城不过两天,就攻克西蜀北部重镇兴州,得军粮40余万斛,活捉西蜀兴州刺史蓝思绾。
这40万斛对于大林军意义重大,使大林军免去了运、转粮的时间,前锋官陈猛率军马不停蹄,直击西县,西蜀朝野为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