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秀似乎对太子妃有些意见,不然怎会透出不愿她见小平安的意思……白瑞宁坐在林老夫人身边专心地剥着桔子,剥好了就放到老夫人跟前的小碟子里。
有皇后娘娘在,众人自然不必外出恭迎太子妃,过了一阵子,尖细的太监呼声在外响起,花厅的杏色纹绣花枝软缎帘由人掀起,一个身穿秋香色八宝团福貂皮斗篷的年轻贵妇走了进来。
来人高挑清瘦、脚步轻盈,温婉娴静的面容上透出淡淡的知性色彩,为她并不过分出挑的容貌增色不少,看着她,你会觉得她很漂亮,可到底哪里好看,又说不出来,只觉得那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让她看起来透澈而聪明,又带了点不食烟火的清高气质。
她就是太子妃徐氏阿莹。
徐莹进来后除去斗篷,露出一身碧霞云纹蜀锦衣,华美瑰丽的衣物衬得她面如朝霞,行进间那份自信与从容让不少贵妇目露艳羡,当真是太子妃才有的大气风度。
徐莹稳步朝林怀秀走去,到林怀秀面前盈盈下拜,“儿臣给母后请安。”
林怀秀让蕊姑姑扶起徐莹,面露关切地问:“眼睛可好了?之前听太子说,都肿得睁不开眼了。”
“谢母后关心。”徐莹轻柔一笑,“御医开了一盒清理丸,又配合药膏擦拭,已经痊愈了。”
林怀秀又问了几句,徐莹都一一答了,林怀秀这才让她坐下。
随后众人起身见过太子妃。
徐莹问了平安的状况,让人补上添盆的贺礼,便将注意力集中到白瑞宁身上。
“上次在宫中擦肩而过实在可惜,论起辈份你我是平辈,往后要多多来往才是。”
白瑞宁只是应了声“是”,便再无他话。
莫如意说过,太子妃看似和善,实际极不好惹,她还是避远些为妙。
似乎感觉到她的疏离,徐莹不动声色地笑笑,便不再发问。
她此次前来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白瑞宁。
建王痛失桂南兵权,丝毫不管太子也失去了素来倚重的承平侯,这件事他们可是记在了太子身上,别看此时他们似乎原气大伤,可蒋国公府不遗余力地经营了二十年,势力早已渗透兵部上下,更别提他们还有北疆兵权在手,北疆军中上下几乎全是蒋国公府的嫡系,那才是蒋国公府最大、也是最可倚仗的依靠。
眼见建王根基尚在,可太子的势力却是瞬间去了一半,身为太子妃的徐莹怎会不急?尤其太子最近与皇后之间多有争执,连带着影响了提倡以孝为先的皇帝对太子的看法,这是很不应该的事,太子一向注重和皇后保持良好而密切的关系,怎会无缘无故生出嫌隙?这一切都极有可能是建王的人搞得鬼,徐莹自然要想办法去补救。
皇后林怀秀很看重自家荣耀,尤其最宠爱幼弟林渊,今天这样的事情,就是讨好林怀秀的大好时机,同时也是连络拉笼重臣家眷的好时机,至于白瑞宁,徐莹虽怀疑给太子带来麻烦的就是最近和太子走得颇近的莫如意,可自上次送来两个美人的事情看来,莫如意对这位夫人仿佛并没有徐莹想象中的那样在意,不在意,一些机密的事情便不太可能对她说,故而徐莹对白瑞宁的警惕性也有限。
林怀秀坐了一会,便与老夫人到暖阁说话,她一走,坐至上位的便是徐莹。
徐莹有备而来,捡着人心里的难事疑事送上解决良方,没一阵子便受了一众诰命的由衷感激赞叹。
气氛正浓之时,一个清秀宫女由外而入,跪至徐莹面前脆声道:“东宫御医来报,皇太孙高烧不退,之前的药都用过了,是否该加重剂量还请太子妃定夺。”
徐莹骤然色变,“你是哪个宫里的宫人?”
话没问完,林怀秀已面带薄怒而出,“究竟怎么回事?皇太孙病了的事为何本宫不知道?皇太孙既抱恙在身,你身为母亲怎地不好好看护,反而跑来这里做钻营之事!”
众人一听纷纷变了脸色,尤其刚刚接受了徐莹帮助的几人,更是面如土色。
徐莹又惊又怒,皇太孙这几日偶有不适,却只是伤风,却没有发烧,更别提什么高烧不退了,而那宫人看着面生,根本就不是东宫中人,此时再找她却是踪影全无,徐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旁人的挑拨之计?
到底是谁?徐莹忙着向林怀秀解释,林怀秀却听也不听,甩手便走了出去,“去东宫!”
林怀秀含怒而去,徐莹自然无法再留,来去匆匆,只得了“恭迎”、“恭送”太子妃这两句话。
徐氏临出门前满怀猜忌地瞥了跪于众人中的白瑞宁一眼,她这次来得突然,建王不可能事先设好圈套等她来踩,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宫人是在场之人临时起意推出来的,能让人毫无察觉地混进来,这个人会是谁?
白瑞宁并不知道她已成了徐莹的头号怀疑对象,她低着头跪在人堆里,脑子里想的都是之前秋雨说的,“瑞家少爷已经离府,五姑娘派人跟上去了。”
白瑞宁能动用的人有限,能相信的人更是稀少,只能叫白瑞珍借着来贺洗三之事来帮忙。
至于今日林怀秀发怒一事,对于那些聪明人来说至少会推演出七八种的原因和结果,可对白瑞宁来说不过是“皇后生了太子妃的气”这么简单,她本来就目光如豆、本来就生性鲁钝,猜不出看不出其中的暗藏汹涌,也是应当的。
林怀秀与徐莹走后,聚在一起的诰命贵妇也逐渐散去,待花厅终于重归寂静之时,顾月皎才忧心忡忡地问道:“母亲,皇后娘娘……”
林老夫人满面疲色地摆了摆手,没让她问下去,自己也没说什么,由竹姑姑陪着回了葑菲园。
顾月皎略过林庞氏,转而看向白瑞宁。
白瑞宁朝她笑笑,“我也回去了。”
顾月皎有些失落,面上浮着的都是难得知己的感慨。
白瑞宁没有停留,从花厅出来后直奔采薇园而去。
白瑞珍派去跟着白瑞家的人还没有回来,算算时间,白瑞家应该已在夏芷娟的住处安顿下来,若有动向,也早该发生了才是。
白瑞宁微微地有些心慌,什么都做不下去,在书房里找了本平时爱看的杂记,半天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如果她猜想得是真的,那白瑞家和颜清的目的为何?他们会通过什么方法……白瑞宁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案头一方青砚上,那是从白家搬来的,原是白松石的喜爱之物,如今白瑞家走得匆忙,许多都东西落下了。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在烛芯上不断跳跃的橘色火苗,白瑞宁头疼得厉害,揉着额角问:“大人还没回来么?”
缘儿出去问了问,回复道:“说是已进了府,不过半路又折到百素堂去了。”
排辈份,平安是莫如意的小表妹,今日错过了洗三礼,按理说他回来也的确该去看看。白瑞宁坐了一会,起身道:“我们也去吧。”
他从府外回来,身上估计没带什么礼物,白瑞宁让缘儿带了一些金银踝子和几个赤金打造的小玩意,便动身前往百素堂。
屋外寒风凛冽,风锐如刀。
“怎么突然变了天?”白瑞宁紧了紧毛皮斗篷,顶着刚刚入夜的深沉之色赶到了百素堂。
百素堂内,几个丫头和两个乳娘在屋檐的回廊下冻得瑟瑟发抖。
秋雨前去询问,一个乳娘道:“孙少爷和小公爷在房内探看大姐儿。”
白瑞宁有点愕然,看孩子就看孩子,怎么还要把人都赶出来?白瑞宁走到平安的房门之前,先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却只听到一片沉寂。
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听到屋里传出模糊的说话声,声音都是熟悉的,可说了什么又听不真切。
白瑞宁不再犹豫,轻轻敲了几下房门,说话声噶然而止。
“阿离?”久久没人来应门,白瑞宁唤了一声。
没一会,房门打开半扇,莫如意近日倍加清瘦挺健的身影现于门后。
白瑞宁朝他笑笑便要进去,却不防被他挡在门外,白瑞宁不明就理,再看屋里,竟一片昏暗,连灯都没点。
这是……干什么?
“你先回去,我回去与你交待。”莫如意低声说着,没有收回阻在门前的手臂。
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浮至白瑞宁的心头!
“到底怎么了?”难道孩子不好了?白瑞宁心中怜悯那孩子,便急了些,低头从莫如意手臂下钻了进去。
她的动作并不快,莫如意本可以拦住她,可莫如意垂目叹了一声,任她进去,而后重新合起房门。
房内昏暗得只能看清人影。
白瑞宁摸黑前进,边走边问:“孩子怎么了?”
她看到林渊就坐在窗边的位置,可话问出口,林渊并没有回答她。
身后一阵暗光亮起,继而室内被温暖朦胧的橘向笼罩,是莫如意拿火折点了灯。
“别过去。”莫如意的声音同时在白瑞宁身后响起。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