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在震怒之下打了梅达林,并且知道此举一定会遭致她的报复,但是她的报复还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主要问题,丁小小的状况才是当下最紧迫的。可是现在连侯凯胜都一筹莫展,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尝试着给她挂一些点滴并时刻注意观察她的状况,作为门外汉的我实在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了。
不过说到帮助,有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自从见到丁小小感染上这么可怕的病毒后就一直是这样,那就是:或许我的血像传说中的那样,真的可以疗她的伤。
我的血液可以杀死这种致命病毒,这还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我无法肯定这么做一定有效,但在焦虑不安和犹豫彷徨之中,我想好歹也要试一试,这不是为了利用现在这个难得的机会验证我的血液是否真的有这种令人惊诧的功效,而是为了一心想救丁小小,毕竟在这个冷漠的地方,她还算是我的朋友,毕竟在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把她家酿的贵比金钻的酒香玫瑰蜜露毫无保留地全部给了我,毕竟顶住火舌计划那些生性残忍的刽子手的极大压力,在小黑屋里发现了他们的重大秘密。我对待我认为的朋友就是这样,我对待肯真心诚意帮助我的人就是这样,宁愿自己受伤也在所不惜。
我一旦做出了这个我自认为是人生以来最重大的决定之一,我的心情反而安定了不少,不再像先前那样忐忑了。因为我心里似乎有了一点底,要么我的血真的有效,丁小小在我的帮助下得以神奇地治愈,我和她的关系可能会更加亲密,当然对我而言,可能会更加危险。如果我的血没有效果,我自然会为丁小小的不幸而感到遗憾,但我的血能攻克这种病毒的传说也将就此终结。无论如何,我这样做都表明我努力过了,我争取过了,我还是一个值得肯定的人。
我这么决定后,就等侯凯胜的检测报告了,现在还有唯一的一点点小希望就是丁小小感染的并非是那种致命的病毒,而是症状相似的并不那么致命的其他病毒,或者是其他一些更轻微的病,虽然这种希望是多么地渺茫。
看着侯凯胜在丁小小床前忙个不停,我有些不好意思杵在旁边呆看着,便说道:“侯医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虽然我在医疗上提供不了多少帮助,但拿点东西、帮她擦擦汗、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我本以为侯凯胜听我这么说,会很热情地邀我帮忙,没有想到他却平淡地说了声:“你还没有走?”
“什么?你要我走吗?”我感到非常惊讶,我认识的侯凯胜从来不会对我这样冷漠。
“你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侯凯胜的语气还是那样冷漠,好像他突然变得不认识我似的。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竟然要我走!”
“什么,你说有这样的机会!什么机会?怎样的机会?你难道真的像梅达林说的那样,在等这样的机会吗?”
“啊,侯医生,请不要这样对我,你知道的,我现在一个人无依无靠,我需要有人来帮助我。”
“你可以找其他人,不要来找我,我帮不了你。”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见侯凯胜如此决绝,我几乎要崩溃了。
“你走吧,你快走吧,不要再来找我。”
见侯凯胜态度如此固执,我终于让步,恳切地说道:“请让我留下来看看丁秘书吧,如何?”
不知为什么,对于这种我本可以自己决定的事情竟然也要得到侯凯胜的许可,大概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医生,我不能妨碍他为她治疗吧,可是我自行决定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啊。
侯凯胜突然转过身,脸色阴沉,几乎咆哮着说道:“你还没有听清我对你说的话吗?你走,你快点走,我不需要你留在这里。”
“侯医生?”
“你在这里只会自取其辱。要我再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看来你真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侯医生,你……你……”
“你走,你走,你快走!”
“好,我走,我走,我这就走!”我眼里含着眼泪,转身就下了楼。
可是,当我走到楼下的大厅时,我又犹豫了。我不能这样抛下丁小小一走了之啊,如果丁小小果然感染了那种致命的病毒,她还需要我的血来拯救呢,这不是她唯一的希望吗?想到这里,我索性在大厅里那张我熟悉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外。
我不走了,我不能走。我可以等。即使侯凯胜对我咆哮,对我发怒,我还可以等。
可是,我在等什么呢?
门没有关,我看见门外的那条小路,在花园里弯弯曲曲,转到了一片假山石后面。
小路上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花园里也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寂寞。
花园里的花虽好,但是没有人来看,它岂非也很寂寞。
我甚至有些讨厌了,是谁在这里要建这样一座花园,残忍地把这么多花抛弃在这里,让它们独自垂怜,让它们孤芳自赏,让它们悄然凋零。
楼上也没有声音。丁小小一直昏迷不醒,侯凯胜呢,他是不是也已经昏昏欲睡了?
我在这个世界上又成了一个人,一个孤独的人。
我正在为自己的命运自怜自叹、自哀不已的时候,忽然看见小路上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奔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张展开的纸。
那个人一路跑进了小楼,正要往楼上跑去,我忽然叫住他道:“你是给侯医生送报告的吗?”
那个人听见我问他,便停了下来,把脸上的汗水揩去,说道:“正是,这是丁秘书的血检报告。”
我走到他面前,说道:“给我看看。”
那个人迟疑着,没有把报告递给我。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
他果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没有料到,此时在基地,竟然还有人不认识我。
“我就是技术部主管。”
“啊,您是戴主管。”那个人好像终于想了起来。
“我需要看一下这份报告,我对丁秘书的病情很关心,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那个人答应着,急忙把报告递到我手上。
我接过报告,迫不及待地瞄了一眼报告的结论,但是在报告的结论栏中只有一片空白,什么字都没有。
我对这份报告十分怀疑,便问道:“这些地方怎么是空白的呢?这些空白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解释道:“因为一些新的病毒还没有被具体命名,另外也为了保密的需要,因此侯医生嘱咐过凡涉及这些新病毒的地方先暂时留空。”
“你说是新病毒?”我又开始紧张起来。
“是的,是一种十分致命的病毒。”
听他这么说,我已大致明白了,便叹了口气,把报告还给他。
那人把报告拿在手上,一溜烟似的跑上了楼。
我听见楼上响过一点动静,随即又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只见拿着报告的那个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从楼上走下来,仿佛没有看见我似的,一声不响地走出门,消失在花园中。
我再也坐不住,重新爬上楼,只见侯凯胜坐在丁小小床边的一张椅子上,眼光迟钝,正在呆呆地发愣。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以前见到的侯凯胜一直精力充沛,遇见新的疑难病例就像见到宝贝似的,忙里忙外,眼睛一直闪闪发亮。此时的侯凯胜真的与以前完全不同了,变化之大令我惊讶。
“侯医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紧张地问道,很担心从他嘴里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听见我的喊声,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呆滞地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还没有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走也不放心啊。”
“哦。”他没有说什么,没有再坚持让我走,但是这一声“哦”说得是如此软弱无力,好像得病的人不是丁小小,而是他自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惭愧了,我们的力量非常有限。”侯凯胜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
“什么意思?”对于他的答非所问,我当然无法理解。
“我们的工作赶不上病毒的发展。”
“你是说病毒又有了新的变化?”
“现在的毒性好像更强了,我根本无力回天。”
“你的意思是说丁小小无救了?”
侯凯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
我一时沉默无语,心想丁小小与我见面次数不多,却把我当成了最好的朋友,不仅把家酿的珍贵蜜露全部给了我,而且在寻找吴志远这件事上也竭尽全力,真可算是至交好友了。如果失去了她,我今后在基地真是孤掌难鸣。挽救她性命几乎成了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或许……或许她还有救。”我小心翼翼地对侯凯胜说道。
“你说什么?”侯凯胜抬起头来看着我。
“她或许还有救。”我又说了一遍。
“你不必安慰我了,感染了这么可怕的病毒,而且它的毒性又增加了好几倍,怎么可能还有救呢?”侯凯胜苦笑着说道。
“这种病毒虽然毒性更大了,但它们是同根同源,基本的结构没有变化,是不是?”
“那又怎样?”
“王大福不是也感染了这种病毒吗,他不是还没有死吗,你当初是怎么治疗他的?”
“那是尝试用了马艳丽的血,马艳丽的血里有一种特殊的物质可以对抗甚至杀死这种病毒,因此王大福身上病毒的毒性已经没有那么强了,才使他还没有死亡。”
“如果我们还用那样的血来治疗丁秘书,不就可以了吗?”
“谈何容易,哪里得到这样的血?马艳丽已死去多时,她的血的效用已经大打折扣,从哪里再能得到她的血?况且即使得到了她的血,她的血还有一些功效,可是现在的病毒如此强大,估计也没有太大的作用了。唉,这也怨我,没有能力找到她的血中那种可以对抗病毒的物质,导致现在根本没有能力治疗感染了这种病毒的人。”
“如果还有可能找得到这种血呢?我的意思是,如果其他人也有这种血液……”
“你说什么?还有这种血液?你是在开玩笑吗?”侯凯胜睁大了眼睛。
“是的,或许还有这种血液。”
“谁?谁能提供?”
“我。”我顿了顿,终于用极大的努力说了出来。
我知道就是这么简短的一个字,可能就会对我今后的生命产生重大的甚至是转折性的影响。如果我的血能对抗这种病毒并且被确证,一旦有人知道后——侯凯胜当然会知道,我可能就会成为火舌计划那些残忍的家伙追逐的目标,当然基地的其他人也有可能利用我,让我成为他们保命的提血机。
“你?”
“是的,就是我。”
“你有这样的血液?”
“不错,就是我的血。”
“你不必在这里自告奋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侯凯胜显然不肯相信。
“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大。”
“为什么?”
“请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想尽快地救活丁秘书。”
侯凯胜吃惊地看着我。
我伸出右臂。左臂的手腕上因有伤口,我把它藏在衣服的长袖下,不愿让侯凯胜看见。
“这……”侯凯胜依然非常迟疑。
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丁小小,十分平静地说道:“早一刻治疗早一点好,就请侯医生动手吧。”
侯凯胜沉默了一会,终于从他的工具包里慢慢拿出了采血的设备。
我看见身体里鲜红的血液一点点地流了出来,不长时间,就装满了他那个能容纳三百毫升的采血袋。侯凯胜的医术的确很高明,手也很轻,从扎针、采血到拔针,我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伤口也很小,几乎看不出来。
刚采完血,侯凯胜立即行动,用工具轻轻撬开丁小小的牙齿,把血袋里的鲜血一滴滴地滴入丁小小的嘴中,又帮助她慢慢地吞咽下去。只这小小的一袋血,却折腾了好长时间才全部流入了丁小小的腹中。
我在一旁看着丁小小,她依然双目紧闭,不过脸色倒比先前好看了一些,渐渐地泛起了一点红晕。
大概是我的血起作用了,我心里禁不住泛起一阵喜悦。
可是,我的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我猛然感到一阵眩晕,头重脚轻,身体支持不住,“噗通”一声,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