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球经不住我美色的诱惑,把绑缚在我手上的绳索迅速解开,当我的双手终于能够随意动弹的时候,猛然感到自由的可贵与美好。可是由于绑缚时间较久,手腕上的勒痕深嵌其中,紫了好几道圈,双手酸麻,几乎无法用力。我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腕上的印痕,难过得简直要流下泪来。
圆球在一旁看见我红通通的眼睛,颇为难过地说道:“你……你不要哭,我知道哭不好,哭了就不漂亮了。”
但我仍然没有忍住眼泪,有几颗终于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在脸上划出几条痕迹。
突然,圆球把脑袋晃了两下,嘴巴一咧,哇哇哇地大哭起来,他的哭声可谓惊天动地,嘶哑难听。
我吃惊地看着他,问道:“你哭什么?绑的不是你,疼的也不是你。”
圆球依然哇哇哇地痛哭了好几声,才一抽一噎地收住啼哭,用手在眼睛上狠劲地抹了几把,咧着嘴说道:“你哭,脸上花了,没有刚才漂亮了。”
我被他逗得既想笑,又想哭,但终于还是伤心的份占了多数。我安慰他道:“没有关系,我洗一下脸就好了。”
“那你快洗脸,那你快洗脸。”他伸手把那个肮脏的水盆往我面前推了推,但我乍看上去好像他是用滚圆的大肚子把水盆顶过来似的。
我稍微活动了一下双手,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力气,但估计把这盆水端起来应该已不成问题了。
我俯下身体,双手抓紧水盆的边沿,用力把它一点点地端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它搁到了双膝之上。
“哼,我好心待你,你却怎么拿一个破水盆给我梳洗?”我盯着水盆突然发怒道。
“它是我用的盆,好好的,不破啊。”圆球被我刚才突如其来的愤怒搞得莫名其妙,慌里慌张地赶紧解释道。
“这是你平时用的水盆?”
“是的。”
“真的是你平时用的水盆?”
“真的是的。它破了吗?”
“哼,怎么不破,你看你看,盆底是不是有一个小洞,还在漏着水,你看你看,我的裙子是不是湿了!”
“小洞?没……没有啊。”他伸头看了看,但他的身体实在太大,根本无法靠近盆子看得实在,只是我裙子上湿了一大块却是确确实实真的。
“你看看,怎么没有?”我指着盆底说道。
“那你给我看看,靠近一点点。”他说着要伸手把水盆端过去。
“你端过去看也很难,但是你从盆底看就会更加清楚了,灯光在上面,光线这么强烈,从盆底看你可以明显看到那个透光的小洞。这样吧,我帮你一下,我把盆子举起来,你弯下身体抬起头朝上面看一看,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哪儿破了。”
“好,好,这样甚好!”圆球对我的这个建议感到十分满意。
我于是用双手扣紧水盆边缘,颤颤巍巍地尽力把它举高。这一盆水少说也有十来斤重,加上我被缚后气力有限,要举起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我仍然尽力这么做了。
圆球见我把盆举高,便将脑袋伸过来,扭着脖子瞪大眼睛从下面往上看去。
“哪儿?哪儿破了?我怎么还没有看见呢?”
“可能你看的角度有点问题,你把头再靠过来一点,再底一点,靠近看看。”
圆球慢慢地挪动身体,但他那副身体扭着脖子看确实很累,最终索性躺在我脚边的地上,脸朝上看着那个水盆的盆底。
我举着那个装满了水的沉重的水盆,见圆球滚圆的脑袋正好在我脚边,也正在这个水盆的下方,心里发了一个狠,暗暗地道:对不起了,如果我不负你,我自己就得倒霉。双手抓牢水盆,用尽全身力气将水盆朝他圆溜溜的脑袋上狠狠地砸了下去。
水盆恰砸在圆球的脑袋上,一声闷响之后,整个水盆立即完全变了形状。圆球的脑袋被水盆砸中,也完全变了形状。只见他额头上被砸开一个大裂口,鼻子也被砸得不知到哪儿去了,嘴巴上的裂口则一直延伸到耳朵根,鲜血崩流。这个倒霉蛋哼也没有哼一声,就晕死了过去。
我急忙把水盆丢在一边,弯腰去解绑在腿上的绳子,可是因为精神太过紧张,绳子绑得又紧,解了好长时间才把绳子解散,我终于从椅子上解脱了出来。可是当我正想从椅子上站起身的时候,我忽然看见圆球的身体抽筋似的动了一下,我大惊失色,心道,此刻决不能让圆球醒来抓住我,我必须立即逃出这间小屋。
我刚起身,忽然发现脚底酸软,刚一迈步,就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倒下去的时候,恰好又被圆球的身体重重地绊了一下。
我来不及等腿上的血流畅通,等不及重新站立起来,便双手扣紧地面,身体像虫子似的蠕动着,努力向门的方向一点点地爬过去。
可是我还没有爬出两步,忽然觉得脚踝上一紧,回头看时,不禁大惊失色。原来圆球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瞪着一只血红的眼睛(另一只眼睛已被我刚才打伤,正从眼角处汩汩地冒出血泡),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我的脚踝,嘴里含含糊糊地咕哝着:“不要……不要逃,我要……要……看……”
我使劲地蹬着脚,想把他的手蹬脱,可是我的腿上本来就没有多少力气,这一蹬,却不料让他的手抓得更紧,我一步也无法爬动了。
我心中慌乱,折返身坐在地上,双手抓住他握住我脚踝的那只手,用劲去扳他的手指。可是他的手指实在抓得太紧,即使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扳开他的手指。我真不敢相信连着他细长胳膊的手上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这还是在他受到重伤之后,如果他没有受伤的话,我真的只有被他蹂躏的份了。
我的额头渗出了密集的汗珠,眼睛四处观望,寻找合适的工具可以让我摆脱这个讨厌的恶鬼的纠缠。很快,我的眼睛就落在了那把肮脏的梳子上。我
探身过去拿起梳子,把梳子紧紧地抓在手中,心里道:你若安好,我绝不会是你的对手,但你现在已受重伤,你如不来阻拦我,我本不想再继续伤害你的,可是你一心要阻止我逃走,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我握住梳子柄,梳齿朝外,对着他两个圆球中间的地方——应该是他的脖子——猛刺了下去。梳齿虽然肮脏,却也还锋利,只是他身上的肉实在肥厚,脖颈上也是如此,因此梳齿只扎进了一小半。
圆球疼得浑身颤抖了一下,原本已微闭的眼睛猛然大睁,滚圆地瞪着我——我从未想到一个人的眼睛能睁得这么大、这么圆,好像眼珠子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
我心中大骇,来不及多想,举起右手,握紧拳头,朝依然扎在他颈上的梳子背上猛砸下去,一拳又一拳,几乎发疯似的抡着拳头,直到把梳齿几乎完全砸进了他的脖颈。
只听见这个圆球的喉咙中“咯咯”地响了几下,握住我脚踝的手终于松了下来。
我急忙抽出脚,往旁边挪开几步,离开他触手可及的范围,防止他醒来后再次对我不利。
我看着地上这个血污满身、脸已变形的圆球,看着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惊骇至极。
他死了吗?他真的死了吗?这是我平生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啊,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毕竟是死在我的手中。天哪,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
我脑中一片模糊,不知如何是好。我想伸手去探一探他的鼻息,看看他是否真的已死,看看他是否还能挽救,但又怕他突然醒来,再次抓住我,这样反反复复,终究没有敢上前。
在慌乱之中,我现在只想逃,赶快逃走,逃离这个魔鬼,逃离这个魔窟。
好在我现在下肢已经渐渐地恢复了一点力气,于是勉强爬起来,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从那扇窄小的门中逃了出去。
小屋外面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一眼看不到尽头。走廊里十分阴暗,稍远一点的地方就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好在走廊里没有人,听不见人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任何人走动的声音,因此当我从小黑屋里跌跌撞撞地逃出来的时候,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实属我的大幸。
不过我已经几乎找不到这条走廊和我记忆中的隧道的相似之处了,除了同样狭长而深邃外,似乎没有发现其他的相同点。当我站在这条走廊里的时候,一度怀疑我是否真的来到了地下,我身处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是之前我不慎坠落的那条隧道。
我扶着墙壁沿着走廊向前走去,再转过一个弯,很快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我回头看时,已看不见我逃出来的那间屋子以及屋子里的灯光了。
我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稍事休息,这时我才发觉身体累得简直就要直接倒在地上,我多想就此倒在地上、不必再继续多走一步啊。
看不见逃出来的小屋让我稍微感到安心,我大概离那间小屋已经有足够远的距离了吧。虽然我知道我还远没有逃离魔窟,远没有逃离他们的魔掌,在这里我随时都可能被他们发现,重新被他们抓起来,重新被他们关进一间更黑暗、更密不通风、更坚实的小屋中。如果真的再被抓住的话,我就再也不会有逃走的机会了,因此我现在必须倍加小心,绝不能被这里的人发现并被他们抓到。
此时我不能倒下,决不能倒下,再苦再累也不能倒下。
我强打起精神,沿着这条走廊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依稀看到走廊尽头有一扇小门,门开着,略有一点灯光从门那边传出来。
那是什么地方?
我应该过去吗?
可是那里是我唯一的方向,如果不往那扇门的方向走去,我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总不能一直待在这条狭长的走廊里吧。
我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我一定要过去看看。这里来往的人不多,只要我足够小心,我相信不会被别人发现。我必须去看看那扇门里的情况,说不定会从那儿找到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我太渴望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虽然我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但我努力使自己的脚步放轻,并且也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变缓。
那扇门里的灯光越来越近,我已经能看见灯的形状了,是竖在门两侧的两盏火炬样的灯,正发出明亮的光。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那天坠落地洞时所看见的在那扇通往地道的小门两侧的光,只不过那时门两侧的是两团火,而现在是两盏灯。我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两团火呢?为什么会把它们和现在看见的这两盏灯联系在一起呢?我不知道。
所幸一路上无人。
当我快要接近那扇门时,我悄悄地伏在门边,探头朝里面望了望,里面也没有人。
这是什么地方?我心里嘀咕着,两脚已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屋子中间有一张桌子,旁边有一把小椅子。这本没有什么奇怪,但让我感到讶异的是,桌子上摆着一个话筒一样的东西。这支话筒造型奇特,与其说是一个话筒,还不如说更像一个瘦长的小喇叭。喇叭的管道的确很长,在桌子上盘成一圈,又沿着桌边垂到地面,再从地面溜到墙角,最后顺着墙角一路向上,伸到了天花板后面,之后不知再延伸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东西?在这里有什么用?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它的确像一个话筒,可能它就是一个话筒。它伸进天花板后又会到什么地方?我一时搞不明白,但这样的东西放在这里一定有它的用处,总不会仅仅是个摆设吧,这样空荡荡的屋子里绝不会做一个这样稀奇古怪的摆设。这间屋子里除了这张桌子、这把椅子以及这支细长怪异喇叭似的话筒外,再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了。
出口呢?
这条走廊总应该会有出口吧,否则这里的人从哪里进来,又从哪里出去?
可是出口在哪里呢?
只有出口才是此时我最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