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侯凯胜面前提到“火舌计划”时,侯凯胜显得非常吃惊,好像他知道这个计划似的。
“火舌计划?你是说火舌计划吗?”侯凯胜一再问道。
“没错。难道你知道这个计划?”我诧异地问道。
侯凯胜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听说而已,难道真的存在这个计划?”
我立即敏感地问道:“你听谁提起过?基地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并不多。”
“基地的原负责人,他曾经对我说过。”
“陈大为?”我惊讶道,“你听陈大为提过,嗯,果然是陈大为。”
“不错,正是他。数年前当我第一次来基地的时候,陈大为就找过我,对我说他们有一个秘密研究计划,希望相关领域里的专业人员能加入。这个计划……这个计划好像就叫‘火舌计划’。本来对这个名字我已经有点淡忘了,刚才经你一提醒,我猛然想起,他说的那个计划正是火舌计划,没错,正是火舌计划。”
“那么,陈大为对你怎么说?你加入了吗?”我急切地问道。
“虽然这个计划听起来比较吸引人,但当时我是第一次到基地,对这里的情况并不了解,而且对这个计划本身的许多情况也不了解,所以我拒绝了,没有参加这个计划。”
听侯凯胜这么说,我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喜悦。
“陈大为当时是怎么对你说的?他有没有对你介绍过这个计划?”
“陈大为当时只是说有这个计划,需要严格保密,甚至要签保密生死状,……”
“保密生死状?”我第一次听说这份文件。
“也就是说如果谁泄密了,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都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对泄密的人而言,没有其他选择,只有死,而且只有基地的人才能决定他怎么死。你想想,基地平时的处罚是多么残酷,如果谁不小心泄露了秘密,指不定死得会有多么惨呢,所以参加这个计划的任何人都必须小心翼翼,唯恐出什么差错枉自送了命。”
我点头道:“难怪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原来泄密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不得好死。你说,这四个人是不是火舌计划的成员,因为犯了错而被处死了?”
侯凯胜的脸色略微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常态,摇了摇头说道:“这很难说,但作为一种猜测,的确有这种可能。”
“那么我们只要知道这四个人的身份,对火舌计划就会了解得更多了。”
“只是这些人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单凭我们两个人,要查清他们的身份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火舌计划的那些人当然也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平时一向小心翼翼的这些人不会在这件事上如此粗心大意、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的。”
“或许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我们会从那个人人避之恐不及的乱葬坑里把这些人的尸骨一点点地找出来呢。”
“他们不会把这样的机会留给你,也不会留给我。”
见侯凯胜极力否认这一点,我便不再坚持下去,回到先前的话题,继续问道:“陈大为请你加入火舌计划,就没有对火舌计划做过一点介绍吗?”
“陈大为说,只有我加入了这个计划后才会把与这个计划有关的属于我那一部分内容的事情告诉我,否则,他绝不会对我透露半句。你看,我连这个计划要干些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糊里糊涂地就加入呢?我最终选择了不加入。”
“那么加入这个计划总有一些好处吧,否则有谁愿意参加。”
“的确有一点好处,那就是钱,可以给参加这个计划的人很多很多钱。我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但足以多到几乎可以让他干任何事了。”
我冷笑道:“钱,嘿嘿,当然是为了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为了钱,就算是再龌龊的事也会有人干,就算是再卑鄙的人也会得到拥护。”
“还有一种人,这种人就是陈大为的死忠,陈大为就是他们的泰山,就是他们的神。这些人——其实已经不能称他们是人了,他们只是陈大为的提线木偶,只是被抽干净了思想和灵魂的行尸走肉而已——无论陈大为要他们做什么事,他们的回答永远是‘是’,在他们的人生字典中从来没有‘不’这个字。”
“提线木偶,行尸走肉,嘿嘿,真的有不少这样的人呢。”我冷笑道。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陈大为的本事,这个人能够把基地从无到有创建起来,并且召集了这么多人加入其中,不能不说他真的很有本事。”
“可是,”我心里还有许多疑问,“这些被发现的尸体怎么会恁般零碎、残缺不全呢?即使是被病毒感染了,也应该是有完整的尸体才对啊。我好像在刚才那些尸块上看见了齿痕,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齿痕,难道在西山有野兽,这些尸体被抛弃在西山后,又被野兽吃了?”
侯凯胜道:“戴小姐,你的眼睛真厉害,这些尸块上的确有齿痕,而且是动物的齿痕,说明这些尸体不是人为弄碎的,的确是被什么动物啃噬过。不过,从时间上看,这些尸体不是在被抛弃到西山后才被动物啃噬得七零八落的,而是被咬碎后才被抛弃到西山的。”
“啊,这……”我大惊失色。
“对,这么残忍、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在基地发生的。”
“你……你看是什么动物呢?”
侯凯胜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恐怕这要请教动物方面的专家了。”
“动物方面的专家?我想想,在基地我是否认识动物方面的专家,请他来确认一下。不过,如你刚才所言,如果这些尸体是在被运往西山前就已经是这样了,那么……那么这些事情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
侯凯胜不假思索地说道:“基地,就是在基地。”
我惊道:“啊,基地?就在这里吗?”
侯凯胜道:“不错,就在这里。但是,这个地方应该是一个绝密区域,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其实,我对此早就有所怀疑,已经寻找过多次了,几乎踏遍了这里的每一个地方,但是都没有找到。我想,或许有一个地方是最适合的,而且这个地方我还没有去过。”
听侯凯胜这么说,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地
方,一个令我心惊胆战的地方。我脱口而出,说道:“地下?”
侯凯胜点点头,说道:“没错,正是地下。”
一提到地下,我立即就想到了我曾经坠入过一条黑暗的隧道,在那条隧道里,我几乎没能活着出来。事实上,我当初为什么能活着出来,除了一些若有似无的影子外,至今还是一个谜。那次,我醒来后,我曾经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进入那条隧道了,甚至连提都不愿再提到。可是现在,我突然意识到这条隧道可能就是火舌计划的秘密据点,可能就是进行那种残忍杀戮的病毒研究的关键所在。如果我需要调查这件事,少不了还得再次进入那条让我毛骨悚然的地道,和那些令我毛骨悚然的事情做“亲密接触”。一想到这里,我全身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脚冰凉,甚至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侯凯胜见我脸色大变,坐立不安,惊讶地问道:“难道你知道那个地方?”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静默了一会,说道:“这里有一条隧道,就在我住的那片园子的下面,我怀疑这条隧道可能和火舌计划有关。”
侯凯胜惊讶地问道:“隧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道:“还是前段时间无意中发现的。”
侯凯胜问道:“它是什么样的?你看到有人在那里研究病毒吗?”
我沉默了一会,我实在不愿意提及那条隧道,更不愿意去想与这条隧道有关的任何细节。可是看见侯凯胜迫切的眼神,我明白把我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他会有助于发现火舌计划的秘密。于是我痛苦地回想了一会,慢慢地说道:“当我发现它时,它只是一条阴暗的隧道,很长,而且弯弯曲曲。隧道两侧有很多门,看上去好像是铁门,一模一样的铁门,每扇门上都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黑暗的窗户。其中有一扇窗户里透出灯光,我看见……我看见……”
说到这里,我只感气血上冲,头晕目眩,胸口气闷,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那天,我在这条漫长的黑暗的隧道里,通过那扇小小的透出朦胧灯光的窗户,我看见了一幅极其恐怖的画面,那幅画面让我在这之后的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会感到浑身难受,甚至紧张得要昏厥过去。
侯凯胜见我没有说下去,便扑上来,抓住我的双肩,说道:“你说,你说,你看见了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我见侯凯胜突然扑上来抓住我,朦胧中似乎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就是一头凶猛的野兽,眼睛里闪烁着咄咄逼人的寒光,要把我一口吞下去似的,或者……或者要把我像正散乱地堆在那个房间中的那些人一样撕扯得七零八碎吧。
“啊!”我一声惊叫,哪里还能说得出半句话,只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痛,口干舌燥,一团火好像要从嗓子里喷了出来。
“你想想,你再想想,你看见了什么?你看见了什么?”侯凯胜依然用手指紧紧地扣住我的双肩,越来越紧。
我突然感到像回到了大学时即将毕业的那一天晚上,我和马艳丽从学校花园里回到病房的时候,正好看见陈大为和其他几个人也在病房中,这是我和基地的第一次接触,却给我留下了极不愉快的回忆。就是在那次,陈大为为了逼我说出那枚浮刻着火舌的徽章的下落,也曾这样紧紧地抓住我双肩,并且凶狠地摇晃着。我真怀疑当时在他如此沉重的手底下是否还能活下去,因为我被晃得透不过气来,脖子就要断了似的,几乎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我突然惊叫道:“不……不……,没有……我没有看见,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说着说着,我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侯凯胜见我落泪,猛然一惊,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便松开抓紧我双肩的手,看着我怔怔地愣住,自言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我急忙推开他尚搭在我双肩上的两只手,推开房门奔了出去。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自己曾经有过一些幻觉,但侯凯胜刚才的行为像中了邪似的,他也出现了幻觉吗?
当我已经走出他办公室所在的那幢楼很远之后,我心里仍然感到忐忑不安。火舌计划的影子一直在我脑海中纠缠着,我本来就没有想和侯凯胜一起去调查此事,现在几乎更不可能了,因为看见侯凯胜刚才那副模样,好像就要吃了我似的,让我心有余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恐怖,但如果他真的是那样,我怎么能和他合作呢?同时,我也越来越担心,因为事情发展到现在,我越来越感到自己力量的渺小,自己能力的微不足道,仅靠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几乎无法前行一步了。
当我回到技术部大楼时,我立即找来苏恒,或许苏恒——或许也只有苏恒——可以帮助我。
刘鸿飞如果认真做一件事的话,果然迅速,王晓宇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几乎焕然一新,很难再找到王晓宇留下的任何痕迹,我对此感到非常满意。我和苏恒就是在这间新的办公室里见面的。
这个房间现在是苏恒的办公室。当我进来的时候,他立即站起身,要把办公桌后的椅子让给我坐。相互推辞了一番后,我和他都在一侧靠墙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问苏恒道:“怎么样?你对这样的办公室还算满意吧?”
苏恒答道:“实在太……太好了,我很……很满意。没有想到我竟能……能到这个办公室里,这是我多……多年的……梦想。”
我的心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慌中恢复过来,但在苏恒面前,我不能把这种担心写到脸上,于是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干,充分发挥你的所长,如果做得好,我还可以再提拔你。”
苏恒躬身道:“多谢戴主管,我……我一定努力,不让您失望。”
我看见苏恒满脸坚毅的表情,这种表情让我大感放心。我站起身,走到门边,把办公室门仔细关好,又返回沙发前坐下,身体略微前倾,轻声对苏恒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你昨天对我说,基本上每隔一个月就会收到一份莫名其妙的血液样本给你检测,那些血液样本中都含有一种不知名的病毒。我想了解一下,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还是一个月才收到一份,还是每隔几天就会收到一份?也就是说,你收到的次数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
苏恒见我问得一本正经,立即坐直了身体,悄声回答道:“正像戴主管说的那样,这些日子来果然……增加了许多,最近……最近一个月,我已经收到了四……四份,昨天的那一份就是……就是第四份样本。”
我听苏恒这么说,果然和我事先预想的一样,不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