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的样貌是按照我的一个朋友的形象造出来的,对吗?”
凰远云低声答道:“知道,据主上说,我的脸取自一个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那你可知道,我对他其实恨之入骨?”
“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敢这么无所顾忌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就不怕我一时控制不住,把你杀了,切成一片片吗?”
“我是主上的造物,主上若是允许你分割我,我自然接受这样的命运。”
凰远云的回答让百里感觉有些索然无味了。
他原本想把这个顶着凰随云的样貌和身材的家伙割成无数片以泄心头之恨。可惜当事人完全不觉得这么做是痛苦是羞辱,顿时也让百里觉得自己的报复有些小家子气了。
“算了,你走吧!”他意兴阑珊地说道。
“主上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你不能单独待在房间里。”
“你刚才还说了,只要是他允许的范围内,我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让你单独在屋里带着,并不在主上允许的范围内。”凰远云据理力争道。
百里气得肩膀一阵发抖。
“立刻从我的视野内消失!”他怒吼道,“至少明天的太阳升起以前,我不想见到你!你的样子让我恶心!”
“可是……”
“你的臭味污染了这个房间,让我无法呼吸!”
凰远云怔住了,他的脸色变化的异常激烈,显然正在思考,该是听从百里的命令立刻离开,还是遵照主上的要求继续留下。
百里看他坚决不走,气得一阵急喘咳嗽,竟真得呼吸不畅几欲晕厥了!
凰远云被吓着了,他不敢逗留,急忙退出房间,躲在百里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担忧地观察着。
……
确信视线范围内再无凰远云的存在后,百里的呼吸也恢复了自然。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空,悲伤如泉水喷涌而出,迅速浸透全身。
很冷,冷得心都快要冻结了。
百里抱着膝盖靠墙坐下,眼泪的闸门彻底失控,泪水爬得满脸都是。
“……为什么!我以为我能够放下一切,结果其实什么都做不到!我……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偏偏我还一本正经地以为自己……很重要!”
方才,和凰远云的短暂接触,让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凰远云不仅仅是以凰随云为模本做出来的傀儡,他的身体里有凰随云的部分魂体。只是那部分意识非常淡,淡得连傀儡本身也觉察不到。
也就是说,在他面前的凰远云,从来都是凰随云。
所以凰远云时常会做出一些超出命令范畴的行为,所以他对这个傀儡总是有刻骨的感觉。
那么,接住眼泪的动作中,有几分是真情,又有几分是源自命令?
“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不会一直恨你吗!不,我只会更恨你!恨你都已经夺走了我所有的一切,却连最后一点决绝也不留给我!”
压抑地哭泣着,声音好像地底传来一般。
最终,他还是累了,倦了,靠着墙壁静静地睡下了。
一直都安静地躲在一旁关注着他的凰远云,鬼使神差一般走到他面前,手指伸到半空,却不知该不该落下。
“……我……我的这张脸的原主人伤过你,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如果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你就只管……对我生气吧,虽然我不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
说完,他咬咬牙,将靠着墙睡下的人小心地抱起,抱到床上,放好,放平。
“这么乱来,很容易着凉的。”
“我着凉了,你会心疼吗?”百里睁开眼,抓着熟悉的人的衣襟道,“凰随云,你能给我一个明白的回答吗?”
凰远云的眼中再度滑过慌乱。
他知道百里此刻看到的人不是自己,质问的人也不是自己。
“……我……我……”
慌乱中,一句不存在于指令中的话脱口而出。
“因为我不想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我不断的伤害你,只是想要你记住我,要你对我恨之入骨,恨得至死方休!”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回答,果然是凰随云风格的回答。得不到的,就要亲手毁灭,让他海枯石烂地记着自己的名字!”
百里恍惚的说着,朦胧的眼中有泪水滚落。
凰远云看不到他的眼泪,但是他感觉到了泪水流淌的冰冷,以及水珠掉在地板上的破裂声。
“……我……我……”
凰远云茫然的说道,他只是个傀儡,他不会自主地思考,但口中说出决绝的话语时,空荡荡的身体内侧明显泛起了一些酸酸的东西。
不是这样的!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
“……他……他……”
舌头僵硬了,吐不出完整的字,只能麻木地抱着百里冰冷的身体,任他抓着自己的肩膀,满是泪水的脸庞贴过来,将傀儡的面容也弄得潮湿一片。
“……我已经清醒了,我知道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你。你不用为他的行为说抱歉。”
“……我……我……我其实……”
“别动,就这么紧紧的抱着我,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动。”
凰远云依言沉默了,冰冷的身体紧抱着另一个冰冷的躯壳,两个同样空荡荡的灵魂在这个微冷的夜晚前所未有的靠近。
百里依靠着熟悉又陌生的胸膛,听着骨骼下传出的稳定心跳。
“你真的只是个傀儡吗?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我的那个朋友更像他本人。”
凰远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他反射性地想要回答,但百里的手却在他的声音发出前按住了他的喉结。
“我说过,不要说话,不要动,就这么静静地抱着我,明白吗?”
凰远云依言维持着沉默。
他知道,从始至终,百里想要见的人,想要问的人,想要贴着胸口听心跳的人都不是他。他只是刚好和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罢了。
但是他却莫名地感觉到了满足,空荡荡的躯壳被微妙的喜欢填得满满的,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于是他调了下姿势,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