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燃没有立刻回答，他反复地打量着，评价着。

苏芸感觉越发的不自在了。

“不好看就明说，我知道我不是百里清晓，不能像他一样精致得好像人偶娃娃。”

说完，她准备把眼妆洗掉，却被夜君燃一把抓住，认真地说道：“很美，很适合你。”

“胡说八道，哄我开心！”

“不，是肺腑之言。”夜君燃道，“前几日百里也曾找我炫耀过孔雀妆，可惜他转来转去拗了半天的姿势，我都觉得稀疏平常，完全无法理解周围人的惊艳目光。但在方才，看到你眼角的孔雀绒毛的时候，我突然就感受到了那种美丽。好像骄傲的孔雀，又宛如黑夜里的寒星，美得无法直视。”

“……胡说八道。”苏芸耿耿于怀地说道，“这通话，分明是你知道刚才惹我不开心了，故意说出来赔罪的！”

“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能说我问心无愧。”

夜君燃温柔得说着，突然抓住她的手，道：“闭上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苏芸笑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

……

梅花只在冬夜开放，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

所以，当苏芸依照夜君燃的话睁开眼睛，看到前方好像云海一样的梅林时，她震惊了。

“这是幻境，还是……真实？太……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是真实，”夜君燃道，“为了让梅花错时开放，我请了二十多个冰系魔法使，日夜不停地修改周围的元素分布，好不容易才造出了这一片香雪海！”

“为什么？”苏芸问道，“我不记得我曾说过想看梅花之类的话！”

“你确实从没说过想看梅花的话，是我一厢情愿地想给你一个惊喜。”夜君燃含笑道，“这不是自然催开的香雪海，过了今夜就会逐渐凋零，所以，要抓紧时间享受！”

“它能持续多久？”苏芸问道，“我是说从开始凋零到彻底——”

非自然的东西注定不可能长久存在，不管是舍得或是舍不得。

“十多天吧，”夜君燃淡然道，“毕竟不是真实的。”

走吧，不要辜负了这份美丽。

苏芸点点头，与夜君燃一起走进格外静寂的香雪海。

目之所及都是茫茫白色，但是雪的白和梅花的白确实截然不动，即使凝结在花瓣中冻住了花蕊，依旧能一眼就看出哪里是雪，哪里是花。

馥郁的暗香中带着薛的冷清气息，苏芸深吸一口气，道：“好安静啊！”

“因为雪梅是寂寞的美丽，若是太热闹了，就对不起它的优雅了。”夜君燃柔声说道，远处，传来宛如清泉的琴声。

这是个安静得不需要说话的夜晚，清雅的琴声配合风的节奏，缓缓地，轻轻地，融入梅花和雪的气息中，铺面而来，倾入心脾。

苏芸看了眼夜君燃，后者做了个“请”的姿势。

于是两人便心有灵犀地开始了踏雪寻琴，衣袂划过地面和树梢，小小的雪点簌簌落下，花瓣也落下了不少，一路蜿蜒一路婉约，美不胜收。

……

琴声的源头是一处凉亭，弹琴人一袭白衣飘然，双目微闭，纤长的十指于轻挑慢捻中弹出天人的乐章。

在他前方，两对仙鹤正翩翩起舞，清丽脱俗，绝非凡品。

苏芸静静地倾听着，感受着，她听出了琴声中寄托的悲伤和寂寥。

纵然拥有一切又如何，得非所愿，空抱一江寒月。

倒是那弹琴人，感觉到苏芸和夜君燃的接近，停了手。

“这么晚还玩踏雪寻梅，你们夫妻倒是好兴致。”他平淡地说道，冰冷有礼的模样让人不敢相信百里家的少主也会有此一面。

夜君燃笑道：“梅林是我的，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反而是你，不请自到，有些无礼！”

“你觉得我会在乎礼数吗？”百里反问道。

夜君燃笑道：“至少我不会和你讨论礼数这么复杂的问题。”

百里闻言，莞尔一笑。

苏芸看他们两个又闹起来，不得不打圆场道：“没想到你的琴艺这么好。听见琴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凰随云呢！”

“没想到我也会弹琴，而且弹得这么好？”百里清晓笑嘻嘻地说着，伸手一招，因为琴声停止而不再起舞的白鹤便扑楞着翅膀飞到他手边，修长的脖颈在他的手腕处反复磨蹭，很是爱娇的样子。

“确实没想到，感觉你……不像个静下心弹琴的人。”苏芸实话实说道，百里清晓给她的感觉一直都非常轻浮花哨，像只大孔雀。

“所以今天被我狠狠地惊艳了，对吗？”百里得意地说道，指尖轻滑过白鹤的脖颈，似乎非常享受软毛摩擦指腹的快感。

“确实有些惊艳，”苏芸如实答道，“不过——你平日里不是每天都和凰随云黏在一起吗？怎么今天突然……”

“他走了，凰家老祖叫他回去。”百里温柔地说着，将一只白鹤抱入怀中，细细抚摸，“他不像我，是个连亲生母亲都决定放弃的浪荡二世主。凰家对他一直都寄以厚望，如果不是天生双目失明，如今应该也……”

“难得的香雪海盛开之夜，就不要说这撒风景的话了！”苏芸打断道，“走吧，一起赏花！”

百里闻言，将怀中的白鹤放下，走出了亭子。

经过夜君燃身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四目交错，似有火星绽放！但是下一刻，他便主动移开了眼睛，走到苏芸身边，道：“说起来，你从没见过我跳舞，对吗？”

“你还会跳舞？”

苏芸惊呆了。

“我啊，名门子弟该学的全都学过，连不该学的也都学了。”百里很是得意地说道，手指挑过发带，会让人觉得女气的动作居然做出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但是……跳舞……也……”

苏芸无法想象百里翩然起舞的模样，虽然以他的容貌和身段，跳舞的时候必定很美。

倒是夜君燃，见她似乎很迷惑，主动道：“想哪里去了，他的舞可和女气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也不是男人的舞。具体怎么评价，看过以后就知道。总之错过了绝对会后悔！”

风轻轻吹过，衣裳表面的白纱因此鼓起，百里清晓迎风而立，好像半透明的花开在风中，而他就是那最美的花蕊。

“起风了。”

一声叹息间，舞蹈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