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宋穿好了,再踩上苏静的长靴,她比苏静要矮大半个头,即使扮成苏静的样子,就算距离太远敌军看不清她的模样,但从身高上也还是有可能被看穿。于是她走到门口,随手劈下一块木头,硬邦邦地塞到了长靴里,她脚踩在木块上十分磕脚,可也只有这样才能看得出来她和苏静一般高。
叶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鞭子弃在一旁,选择了配上苏静的百折剑。英姑娘看着她准备好了这一切,又在袖子里安放了袖箭,不由担忧道:“叶姐姐,你这样不行的,万一……”但凡了解叶宋的人都知道,她这一身功夫向来都是鞭子不离手的,而今把鞭子丢了用剑,当然要冒很大的风险。
叶宋回头看了苏静一眼,随后抬脚就走了出去,吩咐包子好生照顾他,又对英姑娘道:“没有什么是不行的,走吧。”
倘若光是看叶宋的背影,她穿的苏静的一身战袍,手执苏静的百折剑,长头发束着,乍看之下,行为举止以及走路的动作,无一不像苏静。
她早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将苏静的一切都了解。
北夏战神一出,全军沸腾。叶宋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习着苏静的动作张扬而霸气地挥舞着北夏战旗,随后战旗直指南瑱大军,长天大喝:“杀——”
大战由此彻底拉开帷幕。
苏宸带领大军在城楼之下,他仰头而望,只见冲天的火光下,叶宋的身影迎着风岿然如山。刚开始,他当真以为是苏静醒来了重回战场,可是待他仔细一看才明白,上面站着的人是谁。
她是在以苏静的名义为之奋战。
苏宸脸色一变,随后他来不及阻止,只见叶宋扣动袖箭机关,银色几乎透明的线便直直射扎在地面上,她顺着银线便纵深往城楼跳下,宛若飞鸿轻功了得。
这时,赫尘奔腾着从城门跑出来,叶宋一下便落在赫尘的马背上,苏宸伸手去拉她,最终却只拉到了她的一抹衣角,眼睁睁看着她举剑杀在了最前面。
南习容本来稳操胜券,这时下面的人上来禀报,道是苏静又重回战场。南习容先是惊了一惊,随后便很快镇定了下来,道:“就算他没死又能怎么样呢,能抵抗得了本宫以一敌十的大军吗?”
彼时英姑娘正上得城楼,借助北风,找来几个帮手,将特制的药粉全部撒向下面。风向的力量,顿时将那些药粉吹散在空气中,往南瑱大军迎面吹去。
起初南瑱大军进攻得非常勇猛,可渐渐的他们就失去冲力,药粉完全化解了鬼毒夫人在他们身上下的功夫,导致最后整个大军软绵绵似水浪一样,看起来波涛汹涌,实则一击即破。
南习容大惊失色,回头便像要吃人一样怒瞪着鬼毒夫人,道:“你不是说能维持三天吗!”
鬼毒夫人看见了对面城楼上的英姑娘,道:“殿下让我去吧。”
叶宋手里的百折剑,对她来讲不是最好的武器。但是她却用那把剑杀出一条血路来,带着将士们勇往直前。
通过那把剑,她仿佛能够感受到苏静的心情,还有苏静上战场时的热血沸腾。
或许是他们表现得太过于大无畏,南瑱大军被彻底解了毒之后,竟然开始退缩不前。叶宋骑着战马,身上全是敌人鲜血,赫尘马蹄踏在地面南瑱士兵的血肉之躯上,也是鲜血淋漓。
北夏大军整齐划一地前进,最终踏上了南瑱的疆土。而南瑱大军步步后退,双方像是在博弈一般,中间始终留下三丈余宽的距离。
后鬼毒夫人踩着南瑱大军的头顶朝叶宋飞来,她挥舞着手臂,臂弯里的红菱立刻如一杆枪一样铿锵有力地攻向叶宋。叶宋抬剑抵挡,到底不是功力深厚之人,几招之下便被鬼毒夫人缠住了百折剑,随后鬼毒夫人劈掌就向叶宋砍来。
危急时刻突然朝侧面飞来一杆真的长枪,直直射向鬼毒夫人,劲道十足。鬼毒夫人一见状,立刻往上空翻腾。而苏宸正好借着这一空当飞身上前,将鬼毒夫人逼退。
这时,北夏军队的后面响起了马蹄声。军队主动让开了一条路,却见夜色中烈火闪耀,英姑娘一袭与鬼毒夫人相差无几的红裙子,骑在马上,比火焰还要艳烈,头发浓黑如夜色,哒哒地奔赴上前。
鬼毒夫人方才一运气之下,加速了身体里的血气循环,这一下子便收不住了,在看见英姑娘过来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往前喷出一口鲜血。
英姑娘冷眼看着她抬手擦掉了嘴边血迹,随手拎过身边一个南瑱将领,那将领立刻就像是被抽走了魂儿一样,凶神恶煞地提刀朝英姑娘砍来。英姑娘动一动手指,一道香风钻进了将领的鼻子里,将领浑身一软,手里的刀就已落地。
鬼毒夫人不服,相继又挥手招来数个南瑱士兵,全部朝英姑娘冲来。叶宋犹恐她不能应付,刚想上前截杀,英姑娘却道:“你们谁都不要动手,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随后取出几只瓷瓶在空中清脆地磕碰几声,瓷瓶碎裂,里面的粉末混淆在了一起,全部朝对面吹去。
登时几个南瑱士兵也瘫软在地。
鬼毒夫人继续招更多的南瑱士兵。她的能力毕竟有限,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招得动全军,可是就算她拼尽力气招了最可能多的士兵杀向英姑娘,最终都被英姑娘给化解。
鬼毒夫人又喷了一口血,生平头一次,眼里流露出不甘的神色。她毕生所学,没想到最后会被一个小姑娘给打败,而这个小姑娘还是她的亲生女儿。
鬼毒夫人道:“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我是一个大夫,不是一个跟你一样有着蛇蝎心肠的毒师。”英姑娘掷地有声道,“既然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我为何不放手一搏。到最后,我还是赢了,能克制你的不是以毒攻毒,而是博大精深的医术。”
她爹留给她的宝贵遗产,也正是说明了这一点。以毒攻毒的确能够解毒,也有可能略胜一筹,但只有医术才是毒术最大的克制。
“你毒天下人,我便医天下人,就这么简单。”鬼毒夫人面露死气,听英姑娘娓娓道来,“你的一切,最终也都会被毁掉,只不过看样子你可能挺不到那个时候亲眼看着了,但是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看着。我尤其担心的是,你死后也去了天上,见到了我爹。”
“为什么……”鬼毒夫人毒气攻心,白皙的脖子和脸色,都有黑线顺着她的血管迅速移动,她笑了笑,“是怕我再伤害你爹?”
鬼毒夫人已知自己死期将至,到临死的时候再能看看英姑娘,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恩赐,她突然觉得,以前被她看得很重要很神圣的东西,到了此时此刻已经显得不那么神圣,而且这个过程里,处处透着肮脏。
英姑娘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怕你脏了我爹的眼睛,我情愿你们永不相见,情愿我爹从来没有遇到过你,情愿我根本没来过这个世界。”她已经没有恨,说出的话,在夜里显得苍凉,继续道,“知道你中了什么毒么?”
“子母蛊。”
“对,你在我身上中的子蛊,我已经还给你了,为此我还特意把它剜出来养了它一阵,养得有些野性了,一旦入了你的身体,便会追杀你体内的母蛊,直到钻入了你的心脏。”她还记得,当初她依赖着她娘的时候,就是凭着手腕上的那条蛊线而确定对方安然无恙。
鬼毒夫人站也站不稳,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身体因为疼痛而抽搐了起来,鲜血从她的眼角、鼻子还有耳朵里流了出来,分外恐怖。她抬了抬头,双眼血红,望着英姑娘的身影也模模糊糊,抬手想摸什么,可也只摸到一片流失的空气,无力地垂下手断断续续地问:“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娘……”
英姑娘撇开了头去,道:“你不是我的娘,我没有娘。”叶宋分明看见,她撇过来的脸上,有泪痕从眼角流下。
“英子……”鬼毒夫人身子缓缓往前佝偻下去,竟好像是在给英姑娘磕头一看,最终她的头伏在了地上,双手贴着地面,嘴角处流下一滩血迹,她声若蚊吟地说,“娘对不起你,其实,在药王谷的那一天……我的一切也被毁了……”
英姑娘眼神一愣,回过头来,看向地上的鬼毒夫人。眼里的眼泪,似受了惊一样,簌簌落下,但鬼毒夫人已经没有了声气。
“你骗人。”英姑娘执拗地自言自语道。她所在乎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是为了南瑱那个不堪的卑鄙的国家,还是药王谷里曾经平静的日子?
多年以后,当一切都沉静了下来,叶宋问过英姑娘,说:“如果当初你知道她心里仍是爱着你,你还会那么做吗?”
英姑娘想了很久,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和可后悔的,她更爱她的南瑱国家胜过一切,而我和我爹是北夏人。如果再来一次,她做了开头,我还是会做同样的结尾。”
鬼毒夫人虽然脾气古怪南瑱士兵无人敢接近,但她毕竟是南习容身边的得力助手之一,而今没想到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大军前面,登时南瑱大军便不晓得该怎么办了。正无措间,叶宋突然下令全军进攻,南瑱士兵应付不及,这是一场胜败没有悬念的战争,不需要花费太大的力气,北夏便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
英姑娘于慌乱之中看向鬼毒夫人的方向,马蹄太乱,她看不清鬼毒夫人的身体,到最后策马奔在军队当中,她不愿去看鬼毒夫人被千军万马踩成了肉泥的模样。
鬼毒夫人一死,她终于为死去的爹和苏漠报了仇,为床上躺着的至今未苏醒的白玉报了仇。可是她心里,一点也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