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努力回忆了一下,道:“具体是什么人这个我实在不清楚,但穿的是黑衣,几个人整齐划一的,像官府里的侍卫一样。但其中一个负责指挥的人说话声音又尖又细,又像宫里的太监。”
话一说完,汤圆已经入了碗,大娘虽然有些畏惧,还是转身把汤圆送去。怎知一抬头时,却见棚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方才来的就是一抹幻影。唯有桌面上的一颗碎银子,彰显着方才苏若清是真的来过。
苏若清回宫以后吩咐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查询今年夏季皇宫里各后宫的出入情况。只要是宫里的太监出宫,即使是悄悄出行的也必会有蛛丝马迹。归已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将结果呈了上来。
恰逢苏宸把叶修一案的卷宗整理好了,亲自觐见交给苏若清过目,听苏若清正调查这件事,不由脸色有些沉沉地笑了一声,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不知皇上还能查出什么来。就是查了出来,我相信也是无济于事了。”
苏若清放下手里的各宫出行记录,抬头看着他,眸色静如死水,道:“怎么,你知道这事?”他审视苏宸的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尽收眼底,虽然嘴上是那么问他,可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笃定的结论。他一时间又想起正好是那段时间苏宸频繁往宫里走动,一直相当可疑。
结果苏宸却是一揖,道:“回皇上,臣不知道。”
苏若清眯了眯眼,手臂缓缓地放在了膝盖之上,身体微微前倾,一股迫人的气势随之袭来,他道:“朕命令你说。来人,给王爷上茶。”
他今日不说很明显是走不了了。
苏若清抬手做了一个手势,淡淡道:“坐。”
苏宸无语道:“皇上洞若观火,若是翻看一遍归已送来的记录,就是臣不说皇上也能看出端倪吧,何必再问臣呢?”
苏若清的确是一边在翻看记录,实际上就是他不要这些东西大概也能猜到是后宫哪宫的人干的,只不过他习惯做事讲究确切的证据罢了,如此吃能让那些人无话可说,他又一边说道:“朕想知道你为何知道?”
苏宸也不慌,缓缓坐下,拿过一边的茶盏打开上面漂浮着的茶叶,呡了一口,道:“若是真的那么关心叶宋,为何那时叶宋一连失踪了好几日皇上却不知道?想必皇上正忙于在朝堂和后宫之间周旋,无法顾及到她吧,或者说甚至都把她忘了。”
为何不知道?因为那时叶宋刚和苏若清吵了架。苏若清想给她一段时间也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所以才没有去打扰。他那几天没有听到有关叶宋的任何消息,他竟以为是叶宋闭门不出所以才没有消息。哪里又知道原来这中间竟还有这样一段纠葛。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若清问。
苏宸收敛了神色,道:“这件事叶宋不让臣说,就是将军府里她亲爹、大哥和妹妹也不知道,就只有臣知道。如今皇上要问这件事,虽然现在才想要弥补早已经无济于事,但也没有理由让皇上一辈子都不知道,起码应该知道叶宋是怎么彻底心灰意冷的。”
苏若清神色高深莫测,未语。
苏宸抬起头来,轮廓五官十分冷俊,嘴角弯着一抹笑意,似闲话家常一般又对苏若清道:“我听说,叶宋和皇兄彻底结束了?”这显然就是兄弟之间话家常了,以前也不见苏宸有这样八卦的。
苏若清看着他,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苏宸道:“从皇兄这里听说的。皇兄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失恋’两个字。”
苏若清眯着眼睛,眼里溢出一丝冷芒:“你觉得朕会失恋?”
“放眼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是皇兄想要而得不到的,恐怕除了叶宋就没有别人。越是设计她想要得到她,她反而走得更远。”就在苏若清那一丝冷芒之下又夹杂着些许怒意时,苏宸挑眉转而道,“言归正传,皇兄想知道是谁抓走了叶宋,我想应该不难得知是如意宫里的如意娘娘。那时我觉得不对,时常往如意宫走动,想看看叶宋是否被她关押在如意宫。”
“然后呢?”苏若清心渐渐下沉。
“她在李如意那里吃了不少苦头,应是遭了一通毒打,浑身上下伤痕累累无一处完好。”苏宸看向苏若清,道,“虽然很痛,但那不足以击倒叶宋。真正击倒她的,是比身体上的痛还要加诸百倍的心里上的痛吧。”
“她放火烧了如意宫……”苏若清手扶着额头,努力回想着那两日的情形。
“如意宫着火的那天晚上,皇上去过如意宫吧。我也是在那天晚上接济她从大火中跳出来的。她想烧死李如意,同时也差点烧死了她自己。她为什么会那么恨李如意,以及后来入宫的那一段时间设计陷害李如意,原因不是在于李如意怎样打她了,而是在于那天晚上皇兄跟李如意在寝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点我还是了解她的,别人怎么拿刀子戳进她的心里,她就怎么还击让别人生不如死。”
苏若清瞠着双目,不可置信。原来他竟也不知不觉被李如意给摆了一道。
“叶宋是什么样的性格,皇兄应该比我还要懂。”
后来苏宸起身告辞了,苏若清一个人在书房里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外面天黑,宫人进来点灯。
叶宋的性子,他的确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从来都是只凭自己去认定一件事,亲眼所见也好亲耳所听也罢。她也从来不会走回头路。
原来……竟是他自己把自己一步步逼至现在这样的境地的。他怎会不明白,叶宋是一个把情和欲看成是一体的人,经过如意宫的那个晚上以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样子。
其实这样也好。因为他注定是一个把情和欲分开对待的男人。这样的他,对于叶宋而言带给她的痛苦远比带给她的幸福快乐要多得多。他终于有些明白,或许就这样看着叶宋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已身在泥潭,何必再把叶宋也一起拉进泥潭。
李如意在如意宫里昏昏沉沉度日,身子经过太医的悉心调养虽然日渐好起来,但她的精神却一直萎靡不振,心结日趋严重。她时常坐在窗边,拿着针线开始缝纫婴孩的衣服,不吃不喝一做便是一整天,任谁也劝不住。
这天晚上,多日没来看她的苏若清却来了,李如意依旧点着灯坐在窗边,手里不断忙活着。
见到苏若清来,她清瘦的面颊终于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似一个寻常百姓家的慈母贤妻,抬起头将手里的小肚兜儿举到苏若清眼前,问:“皇上觉得臣妾做的这件肚兜儿如何?”私底下宫人们都偷偷说她精神混乱像是已经疯了,可偏偏口齿又清晰理智,太医说她是一时走不出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把自己麻痹在仍旧还怀有孩子的阶段。
苏若清垂眼看了看那肚兜,大红色的锦缎面料,柔软丝滑,上面绣有一只金丝小龙,在云雾里自由自在地翻腾。那图案虽说比宫中的绣娘手艺要差了些,但也十分精致可人,依稀看得出李如意曾经的小家碧玉的风格。
在进宫之前她也曾是大户人家里知书达理的小姐,只是她的青春都耗在了这无边无际的深宫里。
苏若清面无表情地把目光从肚兜移到了李如意的脸上,淡淡道:“绣得再好又如何?没有孩子有机会穿它。”
若是换了别人这么说,李如意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苏若清这么说,只能一瞬间把她拉回了残忍的现实,让她从美梦中惊醒。她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颤了颤眼帘望着苏若清,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苏若清在她面前缓缓蹲下,伸手捏着了李如意的下巴,目色比平时更为清寒,道:“也罢,朕就让你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一辈子。起初朕对你还有一丝愧疚,但是现在觉得,连仅有的愧疚都没有了。你就该这么活着,一生荣华富贵地位高贵,朕都可以给你,但朕绝对不会给你爱,一丝一毫都没有。”
李如意双瞳猛缩,失去了焦距,显得无比空洞,“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再一次深深地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苏若清起身道:“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反省你究竟做过些什么事情。”最终他只留给李如意一道清长的背影,任李如意如何喊他,都不会再回头。
要走出北夏的边境向西进入戎狄的领地,要穿过一片沙漠。冬季穿过沙漠要比夏季轻松,少了一份似能将鸡蛋烤得七成熟的酷暑。因而相比夏季,冬季越过沙漠的商队还要更多一些。
但不代表冬季穿越沙漠就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沙漠里风沙极大,天气严寒,空气亦是十分干燥,要是不戴着头巾裹住整张脸,要不到一天的时间,皮肤就会被吹得严重缺水,干燥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