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杰民暗自揣摩莫新华心思的时候，莫新华其实也在观察着程杰民。作为厅里财务处的一把手，莫新华其实比一般人更注意厅里的变化。

财务一支笔的制度，决定了财务处的负责人一定要博得主要领导的信任，不然的话，他这个财务处的一把手根本就做不长。陈兵南的突然调离，让莫新华感到很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太多的惊慌，毕竟厅里的一把手是李中华。

作为李厅长信任的人，他尽可以坐山观虎斗，扒桥望水流，冷观厅里的变化。

陆尽忠敲打程杰民变相向赵华中献媚的事情，他也看在眼中，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行动，对于他而言，程杰民就是一个刚刚毕业运气好的小伙子，现在陈兵南走了，倒霉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程杰民打陆尽忠一耳光的事情，他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当然，他乐的是陆尽忠，恐怕这次在厅里丢大人啦。至于这个程杰民，他根本就没时间理会。

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年纪轻轻，给陈兵南当秘书也就是多半年的年轻人，居然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倒霉的时候，得到了一把手李中华的力挺。

这里面，究竟是他自己起的作用，还是陈兵南？

虽然猜不透这里面的原因，但是莫新华却已经决定改变对程杰民的态度，年轻人嘛，给点面子他们就会灿烂。可是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接触，程杰民对他的热情应对的同样亲热，这让莫新华感到程杰民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

莫不是我以往太轻视他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莫新华原本的矜持就少了许多，脸色暖和了，思维也活跃了。两个人又喝了一杯茶之后，莫新华就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张卡道：“兄弟，朋友开了个烟酒店，送我了一些打折卡，让我帮着给他扩大点影响，你老弟以后可得多照顾照顾他的生意啊！”

看着手里这张精美的卡，程杰民就明白其中的猫腻。他给陈兵南当秘书的时候，见过这种卡。这种卡兴起的时间虽然不长，却受到了圈内人的追捧。大家对这种卡的用途心知肚明，凭着它到指定的地方能领取到一定量的烟酒。

“谢谢莫处长，有空我一定过去，只是，我收下它是不是本末倒置了。”程杰民满脸感激的把卡装起来，表达了一番谢意。

两人心照不宣的哈哈了两声，程杰民就转移话题道：“莫处长，李厅长那边还等着呢，您看，是不是等我将那边的工作结束了，我高攀一下，请您喝两杯？”

“嗯，李厅长忙，不能让领导久等了。”莫新华说话之间，就拨通了外间的电话：“让陆处长过来一下。”

等陆尽忠遮遮掩掩的推门进来，莫新华就沉声道：“老陆，程主任过来拿陈厅长没有签字的单据，他说在你那里，你把单据给程主任找出来，送给李厅长签字。”

“处长，我……”陆尽忠很清楚，如果把那些单据送给李中华签字，那他就完了。

可是，就在他嗫嚅着想要拖延的时候，莫新华已经冷声道：“厅领导报销的单据，都有严格的审查程序。陈厅长临走之前已经办妥了各种手续。我就不明白了，你老陆为什么当时不说，事后又冒出来一堆陈厅长没签好的单据？还把这种事闹到了李厅长那里！你说，这让领导怎么看我们处里的工作？”

莫新华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分量还是有的，把陆尽忠说得张口结舌，尴尬极了。

“处长，程……程主任，那个昨天是我看错了，您看……那个……”

程杰民哪里还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是对于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绝对不能手软。李中华这种大的倚仗，程杰民不知道能用到什么时候，但是眼下如此好的机会不立一下威，过期就作废了！

莫新华拿他作为由头收拾陆尽忠，他也不客气，根本就不理会陆尽忠，直接将目标对准莫新华道：“莫处长，李厅长安排我来给您要的，你要不想给我，那我只好向李厅长汇报，让他来找您要了。”

这小程配合的还真是天衣无缝啊！莫新华对于陆尽忠这个副手，本身就有着不小的怨念，这家伙从不安分守己的干工作，总是绞尽脑汁的做些小动作，妄想把自己的位置占据了，这种不要脸的家伙，我顺手敲打一下，不用白不用。

“陆处长，请端正你的态度，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开玩笑！你把那些单据抽出来，现在，立刻，不然就和我一起去见李厅长！”

陆尽忠看莫新华态度坚决，最后一丝侥幸也被荡涤得一干二净，不好再说什么，步履沉重的走出了莫新华的办公室。

程杰民和莫新华等房门关上，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两分钟之后，程杰民拿着昨天那几张被他甩到陆尽忠脸上的单据大踏步走出了财务处的办公室。在他身后，莫新华带着他的工作人员热情相送。

同样是在财务处，同样是为了手中这几张薄薄的纸，却受到了天差之别的待遇，想想自己遇到的事情，程杰民感慨万端。

厅长李中华的办公室并不远，程杰民走到其秘书办公室的时候，这个和他有些交情的秘书并不在。犹豫了瞬间，程杰民就敲响了李中华办公室的门。

“进来。”

充满了威严的声音，从房间里响了起来。程杰民轻轻的推门走进去，却发现办公室里并不是只有李中华一个人，副厅长赵华中也赫然在坐。

“李厅长好，赵厅长好。”程杰民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向两位领导问好。

赵华中轻轻笑了笑，好似在向他传递一种善意。李中华却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事情吗？”

“厅长，这是我从财务处拿来的陈厅长上次出差花费的票据，一共是二百四十六块钱。”程杰民来到李中华的身边，将手中的单据递上。

李中华接过单据看了一眼，随即拿起签字笔，迅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签完之后，李中华突然道：“陆尽忠这个同志很细心哪！”

程杰民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李中华这是话里有话。李中华自上任以来，从不轻易对某个下属作出评价，但是一旦明确评价，势必引来一场震动。有人欢呼，有人庆幸，有人担心，有人骂娘。有人说李中华是政治杀手，有人说他是铁腕治厅，也有人说他是冷面政治家。但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李中华确实是个厉害的一把手。

正当程杰民琢磨李中华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坐在一边的赵华中接口道：“是啊，陆尽忠同志工作尽职尽责，是个很不错的苗子。李厅长，我觉得对于这样的同志，我们应该加一加担子。上个月工会的老陈还反映，说他一个人负责工会的工作有点力不从心。老陈毕竟年龄大了，从以人为本的角度出发，我们应该给他配个好帮手，把陆尽忠同志调整到工会，也算人尽其才啊！”

工会是什么地方，程杰民清楚的很。在水利厅，工会负责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逢年过节，发发苹果，分分鱼虾。而这些东西的采购权，并不在他们手中。

可以说这个地方，根本就是一个闲得让你蛋疼的地方。陆尽忠作为财务处的副处长，比一般处室的处长在有些时候也不曾多让，现在让他去工会，虽然级别上没什么变化，但是从实权上而言，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中华打压陆尽忠，程杰民并不奇怪，可是赵华中如此往死里整陆尽忠是为了什么？要知道陆尽忠拿自己为踏脚板，就是为了借机讨好他！

“嗯，对于这种心细如发的同志，我们就应该给他多压点担子，这样吧，下午厅里开办公会的时候你提一下吧！”李中华笑了笑，肯定了赵华中的提议。

看着李中华的笑容，程杰民突然间明白了：赵华中之所以提出这个提议，那是要舍车保帅，向作为一把手的李中华郑重表态，自己绝对没有想自成一派、挑衅一把手权威的意思。

程杰民的目光从两个人的脸上掠过，随即就露出了一副老老实实听从教诲的样子。李中华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将单据交给他，而是和赵华中就一些工作又交流了一些看法，之后赵华中就告辞离开了。

赵华中从程杰民身边经过的时候，轻轻的拍了拍程杰民的肩膀，亲切的笑了笑道：“小程不错，忍辱负重必成大器啊！”

赵华中的笑容很亲切，可是将日记本上内容已经熟记心底的程杰民明白，此人就是一个笑面虎，别看他对你笑的畅快，说不定已经把你恨到了骨子里。

想到这句话，程杰民又想到了日记本那个写日记自己的经历，虽然那些打压他的人没有赵华中，但是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晃动着赵华中的影子。

好似在日记里面，这个人从水利厅长会越走越远，他的阴影却一直笼罩着自己。那时候，自己仅是陈兵南的秘书他就如此恨自己，现在，他心里岂能欢喜？一个维护不了投靠之人的领导，是很没有面子的。他心里还不知道多恨自己呢。

心中念头闪动，程杰民的脑子越加纷乱，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也变得越加温和。

“谢谢赵厅长，我应该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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