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五十三分，沈黛提前清醒，取消七点的闹钟，披头散发进了厨房。

洗几颗红枣，倒点银耳泡上，再拐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刷牙洗脸，盘起头发出来，人彻底清醒了，银耳也泡好了。舀点糯米洗净放进高压锅，加入银耳红枣，加水，落盖，定时二十五分钟。

熬粥不用看着，沈黛在客厅练了十五分钟瑜伽，再冲个凉出来，时间刚刚好。

裹着浴巾走到厨房，像以前一样，沈黛准备先盛好粥晾上，等她换好衣服打扮完毕，粥喝起来正正合适，不凉也不烫。一个人在外面住，想要睡饱觉还想规律饮食同时上班不迟到，就得合理利用时间。

刚盛好粥，忽听隔壁厨房传来滋滋的声响，很快又飘过来煎培根的诱人香味儿。

香气太诱人，沈黛咽了咽口水，大早上的，新邻居是在做三明治吧？

按照徐行所说，新邻居是个男人，会做饭的男人。

沈黛想到了家里的老爸，触景生情，用饭前给徐行发了条短信：隔壁厨房在煎培根，香味儿都飘我这边来了。

言外之意，是让徐行也学学，那家伙不会做饭，平时不是在饭馆就是在公司食堂吃。

沈黛希望自己的未来老公会做饭，不必天天做，偶尔给她个惊喜就好。

徐行回的很快：晚上你教我，学会了给你做。呆宝早上吃什么？我还没起。

沈黛知道徐行睡得晚起得晚，不陪她的时候，徐行几乎都在敲键盘，那些程序代码什么的，沈黛一窍不通，徐行给她解释，她听天书一样。正因为不懂，沈黛特别崇拜徐行，总觉得凡是电脑相关的，他无所不能。

搅了搅甜濡的银耳红枣粥，让红枣布局漂亮点，沈黛拍了张图片发到微博小号，让他去看。

家有呆宝：馋，(﹃)。

沈黛才笑出来，刷新的评论里突然冒出来一坨便便，紧挨着徐行的。

除了那个狗咬吕洞宾还能是谁？

沈黛忍不住再次问徐行：你真的不能黑了他的ip？

徐行：他是高匿代理ip，而且，我不是黑客。

沈黛：要你做什么用？

徐行：男朋友→老公→孩子她/他爸。

沈黛笑着发了一巴掌过去，不理他了，拿起瓷勺享用早餐，心情愉快。

收拾妥当，沈黛拎着包包出发了，锁门时忍不住看了对面几眼，不知新邻居好不好相处。

车子开到东影大厦地下停车场，还有半小时才到9点。

美术设计部在第七层，沈黛按照昨日张助理的提醒，去了服装组办公区，一路经过美术组、化妆组、道具组，无论是室内设计还是工作人员的穿衣打扮，都把她先前的公司甩到了天边，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沈黛？”

快到服装组了，有人喊她的名字。沈黛确定自己在东影没熟人，疑惑地望过去，看到一个穿西服的男人，慵懒地靠在落地窗前的栏杆上，短发干练精神，眼睛狭长，用一种确认的探究眼神望着她。

沈黛对他有些印象，是今日四位竞争者里的一个。

“你来的真早，见过张助理了吗？”沈黛笑着走过去。

宋琛原本双臂撑着栏杆，此时转过来，惬意地背靠栏杆，看眼对面服装部造型半古典半现代又完美契合的门板，朝她点了下头，“见过了，让咱们在这儿等着，时间一到自有人领咱们去面试。怎么样，有信心吗？”

他斜靠着也比穿高跟鞋的沈黛高，垂着眼帘看她，语气像师兄关照师妹。

无端端透露着一股自信。

这次东影只招一名影服设计师，他自信，也就是没将她看在眼里，却还套近乎，并且不掩饰对她的轻视，沈黛心中不喜面上不露，谦虚地笑了笑，“尽力吧，剩下的交给运气。”

旁边有供人休憩的圆桌，周围摆了三张沙发，沈黛占了一个坐下，大大方方地环视周围。

她今天依旧长发高挽，穿了条白色的斜肩衫连衣裙，雪白的颈子与半边香肩相得益彰，流水般的线条能吸引任何一个男人的视线。最引人遐思的还是那双细长腿，裙摆只遮到膝盖一掌之上，美人美腿高跟鞋，随时都让人发狂。

宋琛斜窥着沈黛的腿，想到了昨晚抚摸过的那双。

昨晚只是为了利益，换成沈黛，他愿使出浑身解数让她沉沦欲.海。

“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名字的？”宋琛坐到沈黛对面，漆黑的眸子别有深意地盯着她。

沈黛视线转到他脸上，露出一丝好奇。

“前五名名单只有两个女人的名字，另一个叫陈洁，太俗，不像你。”宋琛欣赏地恭维。

“谢谢。”面对如此刻意的调.情，沈黛没什么兴趣，无聊地回想那三个男人名字，想不出来。

“我叫宋琛，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看得出沈黛对他没兴趣，宋琛有点失望，取出名片递给沈黛。都是一个圈子的人，今日他进了东影，便比沈黛高了好几等，她想出头，肯定会把握住他这条人脉，主动联系他。

沈黛不觉得自己有需要求助他的时候，不过做人留一线，她笑着接过名片，似乎很认真地看过才放进包包，然后送了张自己的给他。

又聊了会儿，其他三人陆续到来，九点整，沈黛手机震动。

是短信。

沈黛低头拿手机，宋琛四人也都取出了手机。

互视一眼，沈黛压下心中猜测，查看短信。

是一份角色介绍。

人物：苏小曼。

人设：孤儿，被邪教女采.花贼收养，下山试炼，看中武林盟主，假扮遇难女勾引。

要求：设计苏小曼假扮遇难女的戏服。

发件人，陌生号码。

五人抬起头，面面相觑。怎么设计，画图还是成衣，在哪设计？

正想着，里面走出来个三十左右的女人，打扮地很休闲，但形色匆匆，示意五人跟她走，边走边解释：“现在就构思吧，接下来你们有十分钟电脑绘图的时间，两小时做衣，做好了都交给组长评选。对了，我叫乔雨，是这里的服装员。”

设计师负责戏服设计，服装员则负责戏服的管理与维护，拍摄过程中也要进组，为演员、群演提供戏服，遇到复杂的古装，还要帮演员着装，等等琐事。

她脚步飞快，沈黛五人紧紧跟着，都在琢磨试题了。

乔雨领他们去了制衣间，里面各种衣料俱全，随他们挑选，五台笔记本摆好了，一人一台桌子，三面挡板，与普通办公间相似，不必担心谁剽窃谁。

“好了，开始吧，记住你们只有一次挑选衣料的机会，中途不许再去选料子。”乔雨一边打开刚刚端着的笔记本一边强调，人坐在一旁，眼睛盯着屏幕，有点像监考的老师，还很不负责任。

沈黛选了一张桌子。笔记本开机很快，桌面列了两排绘图软件，沈黛逐个扫过，找到她最熟悉的行内最好的3d绘图软件图标，工具准备好了，她闭上眼睛，不再关注这陌生的地方，凝神想象。

女采.花贼乔装成落难女，勾引武林盟主。

什么样的落难女才会引起武林盟主的恻隐之心？

沈黛再睁开眼睛时，显示时间已经过了一分钟。

她笑了笑，握住鼠标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短短三分钟，图画好了，保存，页面最小化，沈黛上网，随意逛了起来。

乔雨坐在五人身后，回完一批邮件，抬头看了一眼，见那个新毕业生似的漂亮姑娘拄着下巴逛微博呢，其他四人都在作图，不禁来了兴趣。这丫头是胸有成竹了，还是自暴自弃了？

十分钟一到，乔雨让他们将绘图发到统一的邮箱。

宋琛四人或不慌不忙或争分夺秒地去选衣料了，沈黛不着急，逛商场般观察那些料子。

“没画好？”宋琛靠了过来，低声问。

漂亮女人通常胸大无脑，沈黛脸美胸大，在宋琛看来，多半是碰运气进来的。

“你怎么没选？”沈黛摩挲面前石榴红的真丝丝绸，目不斜视。

她太从容，从容自信，宋琛懂了，托起旁边浅绿色的丝绸，看着她说：“跟你一样。”

先选了，旁人根据料子猜到设计，剽窃或借用灵感怎么办？

沈黛不着急选，确实是因为这个，见乔雨看着他们，沈黛朝乔雨笑笑，走开了。

他们在考试呢，不许窃窃私语。

五分钟后，那三人陆续都选好了，只剩沈黛与宋琛。

宋琛探究地盯着沈黛，沈黛佯装不知，继续闲逛。

宋琛看不透她，也不想让美女觉得他连她都防着，从容不迫地选了几样料子。

沈黛一眼都没看，等宋琛选好了，她慢悠悠地逛到粗布区，随手挑出一卷灰色粗布。

几乎是最便宜的那种。

乔雨瞪大了眼睛。

试题是组长出的，九点前才发给她，她还没时间搜索苏小曼是哪个剧里的人物，与沈黛五人一样，得靠自己脑补背景，可沈黛到底脑补出了什么样的英雄救美？

这边沈黛五人专心致志做衣裳时，东影大厦另一处，正在召开一场新闻发布会。

陆迟一身西装，坐在东影前董事长陆耀华身旁，视线转向刚刚抢到提问机会的记者。

“陆总，您年纪轻轻就当了董事长，那么对东影未来几年的发展，您有什么特别规划吗？”

陆耀华看向自己六年前找回来的孙子。

陆迟回答地很简单，也很平静，仿佛已经坐了几年大集团董事长的位子，“具体计划还不便透露，但可以告诉大家，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东影所有举措、改革其实都来自一个出发点，也就是做好每一部电影，每一部电视剧，为中国影视的繁荣贡献一份力量。”

很漂亮的……官腔。

陆耀华满意地笑了，在所有与会员工、记者的掌声里，接过了话语权。

上午十一点，新闻发布会结束，记者们采访完了，潮水般离去。

沈黛早做好了戏服，隐隐觉得楼下很是热闹，想了想，记起东影官网似乎提过今天有场发布会，多半是有新的影视剧项目要公布吧。

“时间到。”乔雨合上笔记本站了起来，示意沈黛五人将自己的作品挂到塑料模特上。

几乎才挂好，外面传来了高跟鞋踏踏声，沈黛转身，就见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走了进来。

沈黛认得她，东影旗下一流的服装设计师郁尤靡，拿过的奖项不计其数，今年，四十多了。

“组长。”乔雨恭敬地迎了上去。

郁尤靡直接越过她，高跟鞋停在五个塑料模特前，漫不经心打量一眼，走到一件灰扑扑的乞丐装前。乞丐装，肯定衣衫褴褛，而眼前的这件，左腿少了一截，露出塑料模特过分纤细的小腿，左前胸靠外的位置多了个小圆洞，不知做什么用的。

眼眸扫向五个应聘者，“谁做的？”

面对崇拜的前辈，沈黛有点紧张，走出去时脸微微红了。

郁尤靡眼里闪过一道诧异，问她的构思。

沈黛看了眼四位同行的设计，镇定地解释说：“苏小曼想勾引的是武林盟主，从逻辑上讲，男方既然是武林盟主，久居高位见多识广，肯定有很深的城府。如此，苏小曼勾引前，必须为自己捏造一个合适的身份。出外游玩的千金小姐、行走江湖的女侠、清纯的农家姑娘、死里逃生的幸存女人，苏小曼谎报哪一个都得编出身世来历。武林盟主信了一时，事后派人一查便会拆穿，只有乞丐，四处漂泊一身脏污，最不起眼，想查都查不出真伪。”

“并不是所有影视剧都强调逻辑，譬如某些搞笑喜剧偶像剧。”

名叫陈洁的女应聘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很淡然地反驳。

沈黛点头表示同意，可明明有符合逻辑的做法，为何要让观众批评瞎扯？

她看向郁尤靡，那才是决定她今日命运的人。

“那个洞……”郁尤靡朝乞丐装扬了扬下巴。

沈黛脸红了，侧转身子，背对在场的三个男人低声解释，“苏小曼装成乞丐，无辜受到争斗牵连，胸口中了一箭，伤口在那儿，武林盟主为她疗伤时容易动心吧？”

具体怎么勾引，剧本里肯定都写了，用不着他们服装设计师琢磨。但眼下已知条件太少，沈黛对编剧涉猎不深，只能想到这么俗的梗。

郁尤靡看着小姑娘漂亮的脸蛋，没再作点评，旁移一步，选了中间仙气飘飘侠女打扮的设计问：“这是谁的？”

宋琛自信出列，因为有沈黛的解析，他先报出了自己的构思，“江湖隐士多，苏小曼既然是邪教女徒弟，应该会功夫，那么随便捏造一个无名门派即可。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我认为苏小曼出场必须惊艳，美人佯装昏迷横卧，反派欲行不轨，武林盟主英雄救美，合情合理。如果剧情设定苏小曼一次成功，还可以安排她中了春.药，诸如此类。”

郁尤靡点点头，扶住下巴，视线在两件衣服上徘徊。

沈黛手心出了汗，最开始的自信在宋琛解释后开始动摇，她的构思没错，宋琛的也合理。

剩下的，武林盟主是喜欢脏兮兮的乞丐，还是仙子般的美人？

答案，好像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