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苏安泠试探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好似能激起夜色波澜。
电话那边静默了会儿,但没等苏安泠心中的疑惑凝聚更多,对方便已然开口,声音中带着无比的凄凉,“安泠,是我。”
抓了抓头发,苏安泠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顺带拿了个抱枕在怀里,这才迟疑地张了张口,“尘影帝?”
一点儿都不怀疑尘子封的真实性,她现在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加上外面有那么多的人守着,没有经过靳斯宸允许的人基本上都没办法进来。
她也知道,虽然尘子封救了她,但靳斯宸出于某种对她的保护,完全不准尘子封过来看她。而尘子封自己不能现身,想要跟她取得联系,怕也只有这种办法了。
“安泠,我们之间,可以不要这么生疏吗?”尘子封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悲哀,好像是对自己的自嘲,又像是对他跟苏安泠现状的不甘。
说不出其中真正情绪,但如此低沉而凄凉的声音,总是容易勾起人心深处的关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为他做点什么。
苏安泠沉默着,并没有开口说话。
事实上,她觉得自己完全看不透尘子封,偶尔的关心体贴中总是让人有些不自在,明明看起来温文尔雅,但看起来又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她很想去相信这世上全都是些好人,他们带着纯洁的目的,与人友好,与人为善,或许也会有点私心,但终究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当然,这些也只是她想去相信。
这个世界存在她以为的那些好人,但却不是绝对的。因为曾经被自以为的“好人”坑过,生活给了她教训,尽管她现在仍旧在相信着这世上的好人,可却不会去轻易的相信别人。
而那些看起来深不可测的人,总是不会简单的。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尘子封,或许还藏着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你不愿意。”带有几分肯定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不是在询问苏安泠,只是认识到某种事情的确认。
苏安泠紧紧抱着怀中的抱枕,有些尴尬道:“抱歉。”
她不太擅长表露这种情绪。所有关乎感情的情绪,倘若拿捏的不好,要么被人误会,要么会伤到他人。她肯定无法直呼尘子封的名字,因为就算是对靳斯宸,他们交往时都有些隔阂,只是靳斯宸从未逼过她,而是让她自己一点点的走出来。
“没关系,应该是我道歉才对。”尘子封顿了顿,声音似是恢复了正常,平稳的音调中带有几分温润和缓,“很抱歉今天上午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呃……”提到这个话题,苏安泠就忍不住尴尬起来,手指抓住抱枕的毛,一点点地往上拔。
“你没必要紧张,我想说的是,这不是公司的炒作,我确确实实喜欢你。但是,这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喜欢你而已,没逼你来表示什么,你自己做你自己的就好。还有,粉丝们的意见,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尘子封的声音很稳很缓,就连语调都掌握着一定的分寸,很神奇的让人觉得,这件事不该是他的错,甚至于,他完全没有做错。
跟人表白的权利,谁都有,不是吗?
苏安泠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的天花板,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想了想,她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苏安泠这么想着,完全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原谅不原谅什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总不能,跟那次面对楚风连一样,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只能避而远之,不仅让自己那么揪心,还伤了对方。
“你总是那么好,”尘子封话语有些难以琢磨,但转而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似是有些不经意地问道,“从回来后一直都没见到你,也没有问你情况如何。怎么样,你,脸上的伤口……”
“伤……”苏安泠接过对方的话,想到自己脸上的伤口,情绪就冷不防的低落起来,“不知道呢,他们都不准我看。”
她脸上的伤每天都会换药,但每次换药时候,房间里所有的镜子和能够反光的东西都被拿走,完全不给她任何看到自己伤势的机会。
尽管,靳斯宸每次都会跟她说情况好转……但这种情况下,苏安泠还真不怎么敢相信。
“嗯。那,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脸上的伤真的好不了了,你会……”
尘子封很谨慎地抛出这个问题,看起来也好像只是忽然想到时,随便问了问。
“整容……”
苏安泠脱口而出。
“嘎吱――”
与此同时,病房门忽地被推开,苏安泠的声音戛然而止。
靳斯宸以前晚上是不会来的,不过因为今天白天时间被工作耽搁了,所以才特地赶过来看看她,可没想到,才刚刚来到门口,就听到病房内响起的声音。
推开门便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苏安泠,穿着身白色的病号服,小巧瘦弱的身子被衬得愈发地娇小。巴掌大的小脸被发丝遮掩了大半,尖尖的下巴抵在怀中的抱枕上,白嫩的皮肤跟米黄色的抱枕形成对比,毛绒绒的皮毛几乎将她的下巴隐入其中。
而她的耳边,却拿着个白色的手机,黒与白的对应,看的人极为显眼。
想起刚刚听到的“整容”两个字,靳斯宸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什么整容,他可没有提过,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牵扯得这么远的。
而这边,忽然看到靳斯宸出来的苏安泠,方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水亮眼睛,眼见着靳斯宸那张俊脸明显黑了几分,立即闭紧嘴巴,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手中的手机递了过去,一脸“我不是故意的,一切任凭你交代”的诚恳样。
移开的手机屏幕忽地亮了起来,正在通话的画面,而刚刚跟苏安泠通话然后被出卖的尘子封,此刻以备注的形象展现在靳斯宸的眼前。
又是尘子封……
关好门走过去,靳斯宸直接从苏安泠手中拿过手机,同时眼角还瞥到苏安泠吐了吐舌头的可爱模样,心中的不满瞬间就消散不少。
这人儿就是他的,别人再怎么觊觎,那也只能在旁边眼馋,乖乖的看着。
手机递到了耳边,靳斯宸淡淡的语调中带有几分警告,“就算毁容也有我养着,你少操点心。”
说完,直接掐断电话手机没有在他手中过多停留,他瞥了眼来着的窗户,抬手就将手机给丢了出去,仿佛就是在丢什么垃圾。
“哎――”看着他的动作,苏安泠忍不住张了张口,可她想再挽回已经没了生活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以弧线飞出去的手机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霎时间,靳斯宸的眼神扫了过来,黝黑的眸子里似有若无地透露出些许威胁,他挑了挑眉,“怎么,还想跟他说说?”
“没,没有!”苏安泠万分坚定的摇头,她在沙发上跪坐起来,很是讨好道,“我就是怕浪费而已。”
尽管,她确实觉得就这么丢了尘子封的手机有些说不过去,但这可是在靳斯宸面前,无论怎么说尘子封都算他一个情敌。苏安泠要是真的为尘子封说话,那绝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她才没有那个胆子呢。
很明显地看出了苏安泠的刻意,可没来由的,靳斯宸嘴角却轻轻地上扬了几分,明知道这样的行为挺幼稚的,但在两人相处过程中几乎什么事情都来的自然而然,再幼稚的事情都可以理所当然的发生。
看了眼满脸强调真诚的苏安泠,靳斯宸手上不知何时忽的多了个手机,直接朝苏安泠丢了过去,“给。”
“这……”苏安泠抬手接过那个飞来的物品,直到落到手上时她才发现是个手机,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纳闷地看向靳斯宸,“这不是你的手机吗?”
“嗯。”靳斯宸朝她点了点头,就在她身上坐了下来,淡淡道,“现在是你的了。”
“哈?”苏安泠脸色疑惑,按下键后手机屏幕忽地亮了起来,但出现的却是锁屏状态。想了想,苏安泠眼巴巴地凑过去,满是期盼道,“我的生日?”
苏安泠话音刚落,神色慵懒的靳斯宸便顺其自然地接话道,“要礼物吗?”
愣了愣,苏安泠这才意识到再过段日子就是自己的生日了,她认真的想了会儿,“礼物就不用了,答应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靳斯宸颇有兴致地看着她,“你说。”
“我想继续拍完《千年》,”苏安泠低着头,忽然有些底气不足,“《千年》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就算把我接下来的戏份全部删减完,我也想等着它上架的那天。脸……其实没多大关系,反正古代的戏份也不算多,直接让女主毁容就好了……”
说到后面,苏安泠的声音越来越低。事实上,如果是别的剧,她也就放弃了,免得增大让她脸上伤疤被外界知道的危险。
但是,她真的放不下《千年》。
多久了……
从她还是上官洛开始,她就开始研究《千年》,后来经历过那么多,才让她在这部剧中经历到现在,她好不容易看到这部作品即将完成,如今要是因为自己的脸……
不管怎么样,她都想坚持下去,毕竟,不仅仅是她,还有那群为了《千年》而坚持到现在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从很大方面来讲,她也不想对不起他们。
“你想清楚了?”靳斯宸沉默了一下,似是想确定般,再问了一遍。
认真的看着靳斯宸,苏安泠咬了咬唇角,非常肯定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那你自己给蓝雨发消息。”不紧不慢地说完,靳斯宸抬手,直接将苏安泠搂在怀中,让她靠在自己手臂上。
“我?”苏安泠抬手指了指自己,露出为难的表情,可眨眼时见到靳斯宸完全没有主动帮忙的意思,只能犹豫着看着锁屏,将自己最开始猜到的密码按了下去。
怀着不安又期待的心情,落下最后一个数字的刹那,手机画面倏地转换,很快映入眼帘的则是个她抱着个娃娃的睡颜,顿时间,她的眼皮子跳了跳,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照片是在哪儿拍的。
背景自然是靳斯宸的别墅里,还是大厅的沙发上,那时候苏安泠在靳斯宸家里没有住多久,有次边在大厅里做作业边等靳斯宸回来吃饭,不知不觉就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只大熊猫,她还记得醒来后看到靳斯宸时,自己格外的窘迫,生怕被认为太幼稚了。
可没想到……
想了想,苏安泠又仔细地盯着看了会儿,心下由衷的感叹,拍得还真不错。
偏过头去看了眼毫无心虚表现嗯靳斯宸,苏安泠愣了下,转而眼底的笑意明显可见,但却没有就此多说些什么。
进入通讯录,苏安泠随便浏览了一下,就找到了蓝雨的电话号码。莫约估算了一下,靳斯宸手机里的备注应该不超过二十个,其中他的父母、哥哥,苏家二老,蓝雨,还有她,就占据了将近一半。其余的还有几个英文名字,苏安泠扫了下没有疑似女生的备注后,就彻底没有放在心上了。
给蓝雨编辑着短信,才刚刚到一半,苏安泠就忽然听得耳边有个慵懒的声音响起,“跟他说,准备个新手机。”
平平淡淡的声音,简简单单的话语,落到苏安泠的耳里,差点儿没把她吓得直接将手机给丢了出头,她稳稳地握住手机,有些不可置信地偏过头,看着靳斯宸带着几分颤音问道,“你真的,打算把手机给我啊?”
传说中,靳殿下的手机……
紧张间,苏安泠还挺不厚道的想着,她要是将这个手机拿出去卖了,那肯定一辈子都得衣食无忧。
毕竟,这好歹也是靳斯宸用过的。
手机这种东西,总是或多或少的藏着主人的秘密,最明显的就是那些与人私自交流的短信。刚刚靳斯宸给自己手机的时候,什么动作都没有,就直接给了,而且她相信他是没有事先准备的。
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或许不会太过在意这些小*,但真的意识到靳斯宸要将手机给自己的时候,苏安泠说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
“嗯,”靳斯宸随意的应声,随即从身后将下巴搁在苏安泠的肩膀上,棱角分明的脸上多出几分的疲惫,他看着手机屏幕,懒洋洋地开口,“继续发。”
“哦。”苏安泠多看了他几眼,有些犹豫地点了下头,继续发着自己的短信,但整个过程中心却没来由的有些心疼。
她知道他很忙的,一直都知道。可他这些天却每天准时过来看她,陪她说话,陪她吃饭,几乎一天大半的时间都花在她身上。而现在,都快十点了,他还能赶过来。
他人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累。
情绪低落的将接下来的信息编辑完,苏安泠按了发送后,才偏过身子,反手搂住身后的男子,她乖巧而愧疚,“阿宸,要不,我回去住吧?反正现在的治疗到哪儿都一样,我没有关系的。”
“好。”靳斯宸倒是没有太大的放心,他抬手将苏安泠额前的发丝给拨开,唇角轻轻地上扬了几分,“现在先休息吧。”
话音落下,苏安泠还在愣神,靳斯宸下一刻就已经将她给拦腰抱了起来。苏安泠只感觉在空中转了一圈,有轻风滑过,她下意识紧紧抓住靳斯宸的衣服,很快她就被放到了软绵绵的床上。
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苏安泠的心紧张的跳着,但没等男子松开她,就忍不住拉了拉对方的衣服,她用自己都很难听清的声音支吾地开口,“一起睡吧。”
明显听到了她的声音,男子的动作微微顿住,眼底闪过丝丝讶然,转而便恢复成清明一片。
“什么?”靳斯宸挑了下眉头,仿佛没听清般,嘴角勾勒出的弧度愈发地深了些许。
“你……”看着靳斯宸的表情,苏安泠就知道他听到了,她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声音冷不防变得大了起来,“让你留下来一起睡。”
“哦?”靳斯宸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低低的笑声,更是让苏安泠羞愧不已,她恼怒地瞪了靳斯宸一眼,便不再看他,转过身几乎将被子全部盖在了脑袋上。
瞧她这害羞的模样,靳斯宸也不继续玩她,抬手通过床头边的按钮关掉病房内的灯后,便在苏安泠的身旁躺下。
“不出来?”同样缩到被窝里,靳斯宸好笑地看着当鸵鸟的苏安泠,隐约的光线下,两人就在被窝里大眼瞪小眼。
苏安泠很委屈,她明明是好意还要被嘲笑,十分不高兴地瞪着眼前那张好看的脸,有些赌气地说道,“你不能笑我!”
“不笑。”靳斯宸捏了捏她的鼻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宠溺。
迟疑地看着靳斯宸,苏安泠还有些不确定到底要不要相信他,但下一刻盖在头上的被子就被掀开,苏安泠自然而然地被男子搂到了怀中。
自然,向来在靳斯宸面前没有生活办法的苏安泠,在心里琢磨了下家里她的地位如何低的问题后,由于实在想不出什么结果,最终还是只能乖乖地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
夜色沉寂,此方月夜正好,彼方暗潮汹涌。
房间没有开灯,落地窗外有幽暗的光线投射进来,隐约照亮整个房间的布局。
玻璃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杯子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映衬在杯底的红酒,宛若血液般鲜红,那般浓重的红色衬着月夜,显得更为深沉。
尘子封坐在沙发上,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沙发背上,直视前方的双眼隐没在黑暗中,视线的景物宛若被蒙上了层模糊的光晕,隐隐约约地看起来那般不真实。随意放在沙发上的手还拿着那个手机,只是屏幕上早无光亮,在微弱的光线下,屏幕甚至反射着那点点刺眼寒光。
从跟苏安泠的那通电话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坐了多久,眼前的景象又定格了多久。而他认为的时间,也不知道停滞了多久。
脑海中浮现出靳斯宸那说话的语气,永远都是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模样,好像天塌了他都能淡定从容的看着。一直都很不喜欢靳斯宸的幸运,生活在常人无可想象的贵族家庭,却没有勾心斗角的生活,从小在公众面前走红却能守住自我,别人追求的名誉在他看来好像只是唾手可得的,别人费尽心思拼尽全力才能够得到的东西他完全不屑一顾,这样的人纵使能够轻轻松松地惹来嫉妒和羡慕。
以前靳斯宸跟自己没有交集,尘子封也没有太将他放在心上,可苏安泠这个神奇的存在却成功地将他们拉近。自从意识到苏安泠跟靳斯宸在一起后,尘子封几乎是发狂地去找有关靳斯宸的一切消息,他开始知道这个暴露在公众面前的“小王子”“殿下”的传奇,那样漂亮的人生是谁都可望不可及的,就连自以为靠着自己达到某个高度的尘子封,都对那样生下来就站在他无可攀比的高度的靳斯宸,产生了连他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嫉妒情绪。
他嫉妒那个男人。
不仅仅是嫉妒他拥有苏安泠,还嫉妒他拥有的幸运。
握在手中的手机忽的再震动起来,嗡嗡嗡的成了这寂静房间内的唯一动静,好像不将这方宁静打破就誓不罢休般,连续不断的,犹如噪音。
手机的震动让手有些发麻,尘子封最开始还没有去理会,甚至连拒绝都没有摁下去,只是任由它在那里震动着,嗡嗡嗡,嗡嗡嗡,在这样的夜晚极其的刺耳,但又可以将他沉陷的思绪一点点的给拉了回来。
一遍、两遍、三遍……
备注为【爸】的电话一直都在响着,刺激着人的神经。
似乎是到了极限,尘子封眼眸中闪过抹凶狠的暗流,紧握住手机的力道加深了几分,竭力抑制住那震动的动作,他猛地拉下了接听,下一刻手机就放到了耳边。
“做什么?”不若平时在人前的温润儒雅,此刻的声音充斥着危险的因子,汹涌的情绪在聚集,好似随时都能化作炸弹爆炸开来。
电话那边最先传来几声咳嗽声,过了会儿才有个苍老的声音飘了过来,“子封啊,你真的喜欢上那个女孩儿了?”
在那么多电话落空后,尘毅打出去的电话忽然接通了,倒是有些摸不准尘子封的想法,一时竟是有些紧张。他犹豫着,最后还是没有直入主题将想要说的话说出来,转而将话题转到了今天尘子封当众表白的那个女生身上。
听到这问话,尘子封眉头微微皱了下,他双腿重叠着,话语里的不屑中带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事来了?”
尘毅停顿了下,有些艰难地开口,“那,毕竟是我们尘家的儿媳。”
“儿媳?”尘子封冷不防的冷笑,“你不是一直都不希望有人嫁给我、毁了一生的吗?”
毫不留情的话语,宛若刀子般传过手机,落到耳里字字珠玑,倒是让尘毅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电话那边的尘毅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确实不想有人跟尘子封在一起,免得害了那些好女孩儿。但实际上他也没任何办法,反正无论如何他都左右不了尘子封的想法。倒是那个叫苏安泠的孩子……尘毅忽然想起曾经无意间在电视里看到的《娱乐密码》,那是个很机智聪慧的女孩,只是站在那里又让人觉得很乖巧,看起来很美好的女生,怎么就,毁在他那个不孝子身上呢?
而不等他继续想下去,尘子封不耐的声音便继续传了过来,“有事就说。”
稍稍有些迟疑,尘毅也不再去想那个可怜的女生,某种尴尬的情绪爬上心头,但又被他压了下去,他硬着头皮道:“还是你妈那事……她最近病情恶化,急需手术,可家里所有的钱都搭上去了……不管她以前怎么对你的,她毕竟也是你妈啊……你自己想想清楚,她说,还想看看你……”
好像没吐出一个字,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到最后就连尘毅自己都有些心酸。曾经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少年,不知何时离得他越来越远了,如今打个电话竟然还得用这般卑微的语气,好像电话那边的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而是个他欠了无数债的债主。
可是,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没等尘毅说完,尘子封就挂断了电话,他本来张了张口还想再说点儿话的,但却被挂断电话的提醒声硬生生的给堵了回去。
医院门口,车潮繁华,曾经在学术界风光无数的教授尘毅,此刻也敌不过岁月的衰老,只能撑着年迈的身子在这无情的世间努力攀爬。他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电话,一直都戴在鼻梁上的眼镜好像有些模糊起来,街道两旁的路灯将整个城市照得清清楚楚,可他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
与此同时,安静的客厅内。
挂下电话的尘子封,随手将手机丢到了旁边,他仍旧坐在原处,可那张脸却变得愈发的危险而狰狞,所有的修养气度因为这通电话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无论是谁见到他,或许都会被那种强大的怒意感染,不由得避而远之。
时间,静默,静默。
墙上的钟表指向零点的那刻,笼罩在尘子封身上的阴沉和恐怖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昏暗的光线中,他忽地抬眼看了下钟表的放下,随即便将旁边的手机顺手捞了起来,点开【爸】的信息,手指在屏幕上微动,打下几个字,发了出去。
【我过阵子去看她。】
*
自从苏安泠跟靳斯宸提议回去后,靳斯宸第二天就通知她可以回去了。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但苏安泠还是敏锐的发现那个给她打扫卫生整理衣物的护士已经换了另一个人,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前任已经被辞职离开了。
苏安泠对其中的缘由大概也了解些,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因为怕被守候在外的狗仔队发现,苏安泠可算是受到了绝对的严密保护,就连谢雅白知道她出院的事后,都专门放下手头的工作去帮她掩护,好在这里毕竟是军区医院,警戒也比较强,普通的记者更是不敢进入,一路上有惊无险的,倒也没有出什么事。
安安全全地上了林叔的车后,谢雅白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你在阿宸家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过段日子你爸回来了,就接你回家。”站在车门口,谢雅白再三叮嘱着苏安泠,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啰嗦了。
可,看着乖巧地坐在车上、半边脸都被绷带缠起来的苏安泠,她的话语就怎么也止不住,说着说着没来由的有些伤心。
从小就由他们放养的小女生,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成人了。好像昨天才看到她在襁褓中的可爱模样,今天就成了落落大方的大姑娘。只是眼前的这个女生,怎么看,仍旧是那么的小。好像用力碰一碰,都会化作烟消云散,消失在眼前似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在苏安泠的成长道路上,不知道错过了多少东西。
“嗯。”听着谢雅白难得的唠叨,苏安泠重重地点着头,眼里满含笑意,“妈,你放心吧,你跟爸下次看到我的时候,我肯定漂漂亮亮的。”
女生眸如星辰,璀璨耀眼。笑意在眼底缓缓流淌,宛若无尽银河。动人心魄。
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苏安泠的头发,谢雅白惯有的严肃表情也渐渐地融化了,脸上只余下属于母亲的宽和,“好好照顾自己。”
“好!”苏安泠露出甜甜的笑容,光是这般模样,足以让人看得安心无比。
忽然就有些舍不得这个孩子,那么温暖,那么让人不想离开。可清楚知道这个地方不能久留的谢雅白,只是缓缓地收回了手,她怜爱地看着女生,轻声道:“走吧,再见。”
抬起手,苏安泠朝面前的妇女摆了摆,“再见。”
车门,被轻轻地关上,同时也隔绝了双方的视线。
眼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站在原地的谢雅白想了很久,最后在走向电梯的时候,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洪泉的电话。
“我想把阿泠快点接回来。”有些沙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些许哽咽。
苏洪泉被她突如其来的提议给惊得愣了下,过了会儿才沉声道:“这件事我也跟阿宸商量过了,他说阿泠还有部剧要拍,大概等《兵天雪地》开拍的时候,她就可以回来了。”
“她还要拍戏?”谢雅白冷不防地皱了皱眉头,最后沉声道,“她没跟我说。”
脸上有疤,还要去拍戏,她有梦想有追求,只要有足够的理由,谁都不会阻止她。可是,作为母亲的谢雅白,却对此一无所知……
苏洪泉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抓住谢雅白语气中的情绪变化,良久,苏洪泉才缓缓地开口,“她也没跟我说。”
话音落下,两人的通话中,只剩下沉默,僵硬的沉默。
他们俩这辈子都做过很多很多事,自问对战友、对党、对国家,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可他们最大的失败,却在他们的亲生骨肉上。
有得必有失,自古忠义不能两全,曾经年轻气盛的他们只为追求心中的热血而去做那些自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可老了老了,猛然察觉,他们做再多的是亲,都无法弥补那个被他们遗弃那么多年的小女孩。如今再多的补偿也无法填补年少时苏安泠所面临的孤独和伤痛,就像他们再努力也无法真的得到苏安泠的真心相待。
女儿下了那么大的决定,他们却都不知道……
他们,是有多可笑啊。
“抽点时间,多陪陪她。”苏洪泉慢慢地说着,两人通话的气氛忽然变得沉重了许多。
倏地,电梯门被打开,谢雅白走出门可以看到医院内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匆忙工作的护士医生,也有那些或自己走或被推着走的病人,形形色。色的人生,她或许跟他们都有过接触,但实际上,那些人的生活都跟她无关。
尽管,她一度将这些人就当做自己的生活。
抬了抬眼,很适当地收回了眼眶的泪水,谢雅白尽量换了轻松的语气,看起来成熟年轻的脸颜仍旧优雅从容,“嗯,我想辞职。”
“你没必要这样。”
“不是的,我想清楚了。”谢雅白的语调很缓,就像是很极力地去诉说某件事,“我这辈子救过很多很多的人,但自己女儿发生危险的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已经两次了,这两次,我都差点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已经够了,真的够了,我不想再耗费自己的家庭去救别人,我现在仍然觉得那样很伟大很崇高,但我已经累了,想过过真正有家的生活。而且……以阿宸跟阿泠现在的关系,阿泠怕是跟我们也相处不久了。”
苏洪泉沉默了会儿,终究是耐不过这个倔强的女人,最后也只能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想怎么做怎么做,想怎么去补偿,就怎么去补偿。
确实够了,为那些病人付出了那么多,为这个国家付出了那么多,她得到了什么?
如果说是那些荣誉还有战士们的感恩欣喜,她确确实实得到了,而且还有在军区里广为流传的名声。但是,这些对于如今只想做个母亲的她来说,早已不值一提。
*
不到两天的时间,苏安泠就收到了蓝雨给的新剧本,这都是《千年》剧组的那位女编剧熬夜赶出来的,添加了她脸受伤的情节,还有其他小情节的变动。看到这匆匆忙忙赶出来还那么顺畅的情节,苏安泠着实感动不已。
可是,她没有想到,知道编剧要改剧本,知道这个剧还有救的时候,还在砚台村的所有剧组成员差点儿没有跳起来蹦跶到天上去,个个欣喜若狂,只恨不能将动静再闹得大点儿,来表达出他们的欢喜和激动!
本来以为完全没有希望了的电影,忽然峰回路转,竟然只要改一下剧本就可以继续拍摄了,多好啊。好到他们甚至亲自给女编剧端茶送水的,每天给予贵宾级的待遇,就是想让她将稿子赶得快点儿,再快点儿,搞得女编剧都有些哭笑不得。
“对了,我以前跟阿宸说过的那两具死尸,处理好了没?”提到砚台村,苏安泠才忽然想起了那两具被她跟即墨弈发现的尸体,虽然都被他们用绳子固定好了,可保不准洪水太大有被冲走的可能。
看苏安泠说到“死尸”还那么的镇定,蓝雨可就止不住的想反胃,他可是看到那些个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传过来的视频,大概是怎么将两具尸体给找出来、然后做法事埋了的场景,顿时整个人就冷不防的一个激灵,他干笑着,“处理好了,都处理好了,法事做的可隆重了……”
奇怪地看着蓝雨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苏安泠手上翻了下剧本,脸上担忧的情绪渐渐地浮现起来,“那,他们的女儿方雅呢?”
其实地主家的那两位跟她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交情,他们死都死了,她也帮不了什么,只是活着的人还需要关心。
他们俩死了,那他们仅剩的小女儿,方雅怎么办?
“额,这个你也不用担心,”说起“方雅”这个名字,蓝雨的脸色总算是变得正常了点儿,“殿下已经吩咐下来了,方家也没有什么亲戚愿意收下一个拖油瓶,所以殿下正让我在给她联系收养家庭呢,最近倒是有几户人家想要的,我整理完他们的资料后再交给你看看,过几天顺便将方雅给接过来。”
“蓝助理,”看着面面俱到的蓝雨,苏安泠忽然歪着头,神色间多出几分促狭,“我发现你真的好厉害。”
蓝雨:“……”这么夸他是几个意思?
苏安泠掩嘴轻笑,清脆如铃的笑声溢出,宛若好听的音符。
面对这般的苏安泠,蓝雨愈发的觉得殿下这位小夫人越来越顽皮了,心中忍不住接二连三的叹气,若不是接下来被苏安泠的电话给打断,他真得仰天长啸去。
拿起放在旁边响动的手机,苏安泠扫了眼那一连串的电话号码,几乎没有多少思考的就调出了这号码的主人,她将手机放到耳边,“黎明?”
“我说你怎么忽然出院了,我要不是去医院找你,你还真不打算跟我说了?”黎明愠怒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质问,立即让听着的苏安泠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事了。
苏安泠嗫嚅着,毫无底气地回道:“我,我忘了……”
说实话最近黎明真的挺忙的,她住院那几天只出现过一次,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侦查三组的人来她那边轮回转,她以为跟侦查三组的人说了自己出院的事情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不小心漏掉一个。
“你好好养伤就是了,这点小事就不怪你了。”黎明明显自己都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话语说地格外大气,顿了下,转而道,“最近有个叫郑远的新人来组里报道,我就是通知你一声。”
“郑远?”
“组长大人,不是你介绍过来的吗?”
“我不知道他来我们组了……”苏安泠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照顾下新人。”
“瞧你这话说的,组里有什么事是你在管的吗?”
“……”苏安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先不说了,到人民医院了,我去看看他姐的情况。”
“好……”
同一时刻。
H市,人民医院内,302号病房。
躺在床上的郑菲虚弱地看着推门进来的男子,白色的外套,颀长的身姿,浑身带着温润气质,尤其是那熟悉的面容……
“阿菲,好久不见。”
尘子封笑容温和,看着床上的女子,声音低低的,带着几许笑意,能令人背脊发凉。
------题外话------
【瓶子吐槽】
你们不要以为殿下给苏苏的手机是用过的就不值钱了!
绝壁不要!
来来来,来跟你们说说哒。
殿下的手机型号在市场上是找不到的,不过八起来嘛,还是挺有故事的。
据说,殿下那个时候还在上大学,有两个高智商校友在研究高科技,不过缺少资金啊,那怎么办呢?于是他们四处拉关系找投资……一不小心就找到殿下身上来了。
殿下其实对他们的研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他钱多……咳咳,好吧,是对方太有诚意了,天天缠着他不放简直都可以告他们骚扰了。懒得麻烦的殿下就丢给了他们一笔钱……
只是,没想到手机研究成功了。
据说,嗯,据说那款手机每年都会定期升级,也就是说殿下每年都会免费拿到新款,→_→所以苏苏以后每年都有新手机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