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五支逃亡的杨家人中,最后一支是以锦衣卫的身份北上。
“父亲怎么样了?”杨德谋问。
“无事,老夫还没死,”另一个锦衣卫校尉走了上来,他的眼角眉梢都平平无奇,但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中,那种苍老而强大的气势才偶露峥嵘。
“锦衣卫体系本就严密复杂,杨老先生竟然能混入其中,并且得到正式的身份,这份能耐,史某我服了!”臂王爷赞叹道。
“东厂那小儿奸诈,摆明了温水煮青蛙,财过人不过,人过财须留,就等着咱们这里露出马脚来.”
杨化坤干咳了两声,沙哑道:“但老夫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当初南北镇抚司也在兵部的改革之中,想要弄出一个身份来,简单的很。”
臂王爷见套不出话来,也就笑笑不再言,倒是马神枪开口问道,“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陛下曾言,当初辽东白山黑水中有龙脉诞生,降于努尔哈赤与皇太极之身,只不过后来上一代正一道天师和上清宗主合作,以转龙之术将二人身上龙气转嫁于国姓爷之身,这才有了本朝百年江山。”
不仅马、史二人,就连杨德谋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吃惊的问道:“如此说来,假如没有那两位,辫妖便将入侵九州,位列正统,这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当年元朝不就是如此鼎立的,只不过当年全真教是归顺了忽必烈而已。”
杨化坤道:“每当外族入侵,九州必然造成滔天杀劫,两位道人逆天改命,后来皆不得好死,不过这场杀劫并没有消失,只是拖延百年,百年之后,杀劫降临,只不过未必就以外族入侵的形式而已。”
马神枪道:“这么说来,按照时间来算,距离那场杀劫不过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所以才要有真龙天子降世,替九州黎民一扫世间污涤,再现朗朗天地!”
说到这里,杨化坤满脸狂热。
杨化坤是其子,马神枪是其军中亲信,二人就算有疑惑,也未必敢当面反对,倒是臂王爷目光眨了眨,不以为然。
“按照老先生的说法,这九州天子还指不定是谁呢。”
杨化坤冷哼一声,道:“龙气能改弦更张,但龙脉不会有多少变化,所以关外还有龙兴之地,等到了那里,你们想知道的一切老夫都会告诉你们。”
杨德谋见二人语气中有一丝火气,连忙打岔道:“不管如何,我们在津门经营多年的人脉和势力都不是假的,还有强身散——”
这位杨家家主露出一丝阴狠的表情,“真以为‘强身散’就跟五石散一样,只靠吸食吗,津门那么多口井,这十几年来如一日的下药,真以为我杨家就这几百号拳师仆役么,一旦发动,哼哼,我们能让北方化作一片血海!”
臂王爷也被这种前景吸引,不再针锋相对,倒是江风寒冷,只吹了一会儿后,杨化坤的身子骨就有些接受不得,咳嗽连连。
杨德谋见状,赶紧让粮船的漕丁准备最好的房间,并送去热汤水,忙活了好一会儿后得闲功夫。
越往北,江面越窄,所以后面的船只只能缀在他的后面,杨德谋心中一惊,连忙仔细打量,船上居然还有兵丁驻守。
“不用担心,这是云南的运铜船,北方缺铜缺铁,老大人当年做兵部尚书时,就最头疼这一点,偏偏工部的几大铸器厂都建立在北京城一带。”
见马神枪这般说,杨德谋也就放下心来,站在甲板上观赏江景,不远处的黑点渐渐变大,是同等型号的两艘运粮船。
“马兄,今年的春粮是不是——”
杨德谋刚准备随口说上几句,却见马神枪的表情缓缓变的阴沉。
“不对劲,很不对劲,南北漕帮势同水火,南边的漕旗运到北边就要换旗,不然便会引发水道大火并,这江淮漕帮的旗帜怎么还不换旗,谁放他们进来的?!”
马神枪厉声呵斥,漕帮的规矩不仅仅代表漕帮,更代表着各地武行、各地方山头,甚至是背后南北官员,不然江南如此富庶,却迟迟没有武行建立,为了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等猪长肥才宰了杀吃。
“通知漕丁,强行停船,不然在这河面上,就算我们大拳师也——”
马神枪话音未落,‘轰’的一声重响,官船猛然的一晃,四周的民夫漕丁跌滚一圈,杨德谋虽然继承了他父亲的谋略,但武力差点,只是普通拳师,差点栽倒,好在一条粗大手臂往他肩膀上轻轻一压,顿时震力尽消。
“铜船是假,粮船是假,只有东厂是真,”马神枪仰头长叹,“大人与我们具中算计了!”
……
前面的一艘粮船上,朱矮子正在向李达表功,大吹法螺。
“五爷,一得到您的信,小的我立马发动帮中精锐北上,一路紧赶慢赶,日夜不停,简直是累的腿都要断了,您看您这都是李督公大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看,嘿嘿嘿,是不是也给咱封个官来当当。”
李达没搭理对方,只是环视左右,淡淡道,“撞船之后抓人,我虽然现在在官场办事,但可从没说卸下江淮漕帮帮主一职,此事过后,运河只能有一个漕帮——那就是我们江淮漕帮!”
“是,帮主!!!”
黑压压的人群齐声道。
“你们也去帮忙,”李达转头对仍然惊讶的朱龙、饕餮、关武、玄武道。
“是。”
“你们去防止对方狗急跳墙。”
北禅院高矮胖瘦四个和尚领命。
李达捧着茶闭目不语,任由外面的厮杀声、火铳声、弓弩声不断响起。
他虽然掌管东厂,但他不相信东厂任何人,别的不说,在东厂的‘保护下’,他被刺杀也不是一两次了。
他也不相信锦衣卫,老指挥使虽然下野,但以他的老谋深算,若说在锦衣卫系统中没有耳目亲信,他也是不信的。
李达心里唯一能够完全信任的势力,大概也只有他一手打造的江淮漕帮。
而且走水路从扬州到津门,只花了十天这谁信?为了达到这一点,扬州龙王积蓄快两年的神力消耗大半。
快两年过去了,江淮漕帮也多了很多张生面孔,而且还有三位‘伪大拳师’的新人,看来自己不在的这些天中,江淮漕帮的发展还是很迅速的,毕竟以如今自己的层次,便是各省武行中的‘大人物’,在自己面前也就是个渣,只有大拳师才能稍微高看一眼。
外面打斗声还没有彻底安静,李达若有所思的道:“吴先生难得来北边,不如去会一会北地的高手?”
“那自然了!”
吴应雄哈哈大笑,推门而去。
这大概便是权势的力量,假如自己还是江淮漕帮帮主,这位云南大拳师顶多平辈论交,绝不会这么殷勤,他可没邀请对方过来,是这位屁颠屁颠的自己要求过来当打手的。
自己做为天子鹰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这一位估计同样是打着做东厂督公鹰犬,在东南武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想法。
北禅院四个和尚等同于四个‘伪大拳师’,四个锦衣卫大拳师、一个民间大拳师,近五百名漕帮水战高手、漕帮拳师,就是个神仙,在这江面上也该被活活打死了,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果不其然,约一炷香后,厮杀声开始渐渐消停下来。
李达站起身来,对着老神棍笑了笑,“走吧,去看看当年的东家,你不是有话要跟他说吗?”
老神棍一脸复杂的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