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是代表着审判与曲直的神兽，‘獬豸’二字其实就是最早‘法’的象征符号所化，后来法律展开，就成了律法的代表。

但人心深如渊海，有善有恶，有曲有直，懦弱和坚强未必不能共存，也许好人在一夜之间就会转变信仰，便是神物有能，也无法辨别复杂的人心。

但是祂可以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比如说，直接剥夺你说谎话的权力。

但是真话有时候比谎言还要伤人。

饶是吴先生心思深沉，面皮深厚，也憋了好一会儿才忍住心底的恼怒，跟太监说鸡鸡，这是直戳要害的伤害啊。

吴先生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带杂家去看尸体。”

李达哪还敢多话，乖乖的上前领路，等见到白莲天君的尸体时，背后吴先生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下。

吴先生招了招手，顿时三个开坛法师走了上来，用各种符篆去验明真假，很快白莲邪术的残余被引诱了出来，在空中凝成一朵朵虚幻的莲花。

“没错，这股邪意，正是白莲子。”其中一位开坛法师惊喜道。

吴先生盯着李达，“这具尸体杂家要带走。”

做为上一任东厂督公，大档头中的大档头，这位平常装作好好先生，但一旦本性暴露，气势真是如渊似海，明明没有半点武力，却让李达感受到恐怖级的压迫。

“那是自然，”李达脱口道。

“这具尸体上还有一些杂物，吴先生是否验收？”

李达吩咐下去，很快便有人将玉瓶、圣佛灯等物呈上，一位开坛法师打开玉瓶，一阵轻风吹过，七道虚幻的女子身影浮在空中，强大的神性光辉覆盖整座府上，大多数普通人都变的面色呆滞，很显然是被摄住了。

“拥有近乎正统神祗的神力，果然是白莲教的圣女，”一位开坛法师点头道。

“圣佛灯，七尊邪神神祗，如此宝物，李小兄弟就不动心吗？”吴先生表情不定道。

大功亦能是大过。

尤其是知道白莲天君尸体中有稳定的‘龙脉裂缝’后，李达可以肯定，李府周围现在布满了大内高手，一个回答不慎，就有可能被抄家灭族。

他强压住自己内心脱口而出的欲望，依旧实话实说道：“太危险了，不敢拿。”

气氛僵硬了一会儿，阳司的各大高手都意义不明的盯着李达，最后还是吴先生哈哈一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小兄弟就很识时务。”

李达暗中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第一关是过了。

尸体被来人用裹尸袋领走，吴先生摒弃左右，只剩下李达二人，才缓缓道：“杂家对于李校尉是如何杀死此獠的过程很感兴趣，李校尉能跟我说说吗？”

李达顿时知道，第二个考验又来了。

一个前道家弟子，阳司六品校尉，充其量再加上一个武行高手的身份，这种角色在阳司多了去了，说句不好听的，这种角色白莲天君杀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阳司排名前十的通缉犯，凶名赫赫的角色，是怎么阴沟里翻船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要说起来，这要感谢曹胜曹大人。”

李达强忍着说真话的冲动，选择性的说了真话。

他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实力，魔神之力转化成阴影之力，地面被大片大片的灰光笼罩，灰光之中，有成片的呓语，有让人看上一眼就恶心泛呕的诡异幻象，然后这些幻象扭曲在一起，从地面上拔地而起，凝成一座座虚幻而怪异的大门。

吴先生再也忍不住，掏出一个手帕干咳起来，然后目光一凝，手帕上的唾沫变成一颗颗蠕动的小虫，摇头摆尾，手掌下意识的一抖，浑身鸡皮疙瘩冒了一片。

“先生！”

“不用。”

吴先生手掌抬起，压制住了门外阳司高手的疾呼，惊诧的望向李达。

“鬼门关？”

这种程度，就算是那几位尚书也不过如此了吧。

“正是，”李达没打算解释，因为他不能说谎，而且说到底，你总不能不允许别人天赋异禀吧。

吴先生老谋深算，眼见李达一幅坦然的姿态，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很多事情，曹胜这位陛下的肱骨之臣，暗地里培养了李达这枚棋子想干什么，这位纯臣在这个重要关头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么。

是陛下的授意，还是他自己的主意。

如果是前者——

吴先生沉默了片刻，他决定试探对方一下，忽然笑道：“李小兄弟知道自己这次立的功劳有多大吗？”

“知道，这具尸体对陛下可说是相当重要，毕竟这可是有龙——”李达下意识的道，随即捂住了嘴巴，满脸蛋疼，这只能说实话的毛病到底怎么才能改掉。

吴先生暗自点头，看来果然是曹胜的人，不然他不会连这种事都告诉对方，因为知道这件事的这世上不超过三人，而他和曹胜不管有什么打算，都是不会背叛陛下的人。

他的眼神顿时放缓，温和的道：“这可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尤其是在这个关口。”

这老太监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态度这么好了，温柔的令人发指，难道是惦记上本帮主的菊花了，不对，他可是太监，惦记上也没用，难道是是想兜售他这多老菊花。

李达念头一闪而过，好在他吃亏了不止一次，这一次死死掐住自己大腿肉，让这些话吐不出来。

“陛下现在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了，阳司的批文杂家也带了过来，你将直升两品，为四品麒麟镇魔校尉，转阳司入阴司，受曹胜直辖，并且御赐江淮水道大总管一职，监管漕运，领食邑五百户，御赐镇鬼玺，封魔弓。”

李达大吃一惊，他想到封赏会很大，但没想会这么重，不仅阳司越级提拔，而且明面上的身份也得到官府承认。

江淮水道大总管虽然比不上当年罗祖爷掌握天下漕运的权势，但也相当于得到官府承认的江淮漕运。

这或许不仅是自己杀死白莲天君的功劳，还有自己的武行中的地位，漕帮的身份共同作用，这算是明面上的招安么。

有了这两重身份后，自己也算是从棋子变成了天下棋手中的一员，哪怕只是一个小小边角棋手。

不过李达不知道的是，他的表现让吴先生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误会了，自动提高了奖赏标准。

“所以李大人要做好准备，你最近要上京述职，而且到了京城，曹大人或许有事要交代给你，”吴先生意味深长的道。

吴先生并没有在这里多待的打算，前后只一炷香的功夫就要离开，就连李达帮忙安排船只都被他拒绝了，似乎很急的样子。

“上京述职，”李达自言自语，在这个关头上京述职可未必是好事，新老交替，注定是一个政治大漩涡。

不过李达又想到了在蛮荒所见的那尊魔神之王，他觉的自己有必要走上一趟。

绝地天通如果破碎，魔神降临，倒霉未必只有他，但绝对有他。

如果此事真的只有他一人知道，那么负责拯救世界的也只能是他一个人了。

老皇帝、皇长孙、天师会、阳司，还有朝中各路大员，争权夺利，各怀鬼胎，虚与委蛇。

所以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