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人上,法国人的散漫在欧洲也是独树一帜的,能与其一较长短的或许只能是意大利人了。
就像是法租界,眼热英国人找来了‘红头阿三’这样廉价的雇工,用来担任租界巡捕的工作,比狗都好用,工资还奇少无比。公董局的总董事脑袋一热,做出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举动,就是从安南雇佣了殖民地人,替代工资昂贵出工不出力的白人巡捕。其后的几十年时间里,安南的巡捕在法租界只做一件事,抓黄包车。
但结果是,在两个租借的交界地,两个完全不同种族之间的形象,让人大为吃惊。
要说在东方民族没有像安南人地样形状委琐不配穿制服的。曰本人只是腿太短,不宜挂指挥刀。安南人鸠形鹄面,皮焦齿黑,天生的鸦片鬼相。
曰本的长相还算尚可,就是只能看上半身,眼神稍微往下打量,就要露怯了。虽然印度人姓格怪异,但好歹也算是白种人,只是黑一点,喂养的好,穿上制服之后,也是仪表堂堂。可安南人就不一样了,表情猥琐不堪,戴上藤条斗笠,怪异无比不说,个子也矮小,跟‘红头阿三’站在一起,高下立判。
但法国人还是捏着鼻子,用了好几十年。
从这一点来看,当初公董局招华人巡捕的要求,可见低到了什么程度。
黄金荣是一脸的黑麻子,个头也不高,长相在外对不住法国人对他的栽培,在家有让妻妾忍不住想要红杏出墙的冲动。假如,在黄公馆有一个办事的人之中,但凡长的有王学谦的一半,黄金荣就要担心自己的相好,会给他戴绿帽子了。
站在门厅下,高台上,黄金荣一时间有些失神。
王学谦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四、五的样子,蓄着一头短发,看上去挺精神,浓眉叛逆般的微微向上扬起,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清泉般眸子,透着深邃的目光,却让人有种难以抗拒的亲近……
当黄金荣发现,自己还悲剧的低了王学谦半个多头的时候,那一刻,心如死灰。要死不死的是,出门的时候,他还刻意打扮了一番。要说,过了天命之年的青帮大亨,出门还要刻意打扮,这话说这让人好笑。
可黄金荣事出有因,因为这小老头又恋爱了,喜欢的一个女人正是京剧名角,如今正是共舞台的台柱子,露兰春。
老头爱俏为新人。
这种心情,也只能是黄金荣自己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深怕女人说她老了,整天为了打扮的精神一些,煞费苦心。
“世伯!”
“原来真的是您啊!”
……
黄金荣一下子傻了,什么来路?心说:“黄家小门小户的,还真的没有几个阔亲戚。像余姚王家这样的高门大阀,会看上他这样的出身?”眼神中看人的时候多了几分警惕之色。干巴巴的说道:“恕,老朽糊涂……”
“家父跟宁波商会的虞洽卿兄弟相称,您老跟虞世伯的关系,我也有所耳闻,所以这声‘世伯’当然是称的。”王学谦在路上想过细想过,在上海滩,青帮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了各行各业,如果真的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可能不但没有缓和与青帮的关系,反而会搞得更僵。
远的不说,泛美银行在上海马上就有几个工程要建造,如果青帮的人不让工人上工,就足够麻烦的了。
黄金荣这人又是出奇的好面子,如果说几句好话,就能让对方消除敌意,那是最好。
“哎,这个……”黄金荣其实心里早就有所准备,想着王学谦年轻气盛,少年人嘛!可以谅解,等探明了来意,再做计较。至于是否要退让,还要看对方给出的价码是否合适。
可忽然间,被王学谦像是盼亲人一样的握住了双手,黄金荣脸上也隐隐有些脸红,这话怎么说的,他连一份像样的见面礼都没有准备。
“贤侄!老朽托大,希望你不要介意,来来来,里面说……”
说完,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了酒楼,而金廷荪忙里忙外的招呼上了,等到王学谦出现,红棉酒楼的伙计和经理都是大跌眼镜,心说:这年轻人是谁?
走上二楼的包厢,皮维带着一个箱子,被金廷荪拦住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王学谦看了一眼门口,轻声对黄金荣说了几句,黄金荣对门口喊道:“你和那个皮维先生都进来吧!”
对于金廷荪如临大敌的看着皮维,两人差了一个头,身材差距颇大,欧洲人的高大,和常年在军队中锻炼的彪悍气息,让人本能的有股子煞气。但黄金荣和王学谦都知道,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刺杀,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身份、地位几乎相当的两人,都是惜命的很,绝对不会做出把自己用来诱敌的狠角色。要是换一个人,邀请王学谦他说不定来都不会来,但是黄金荣,他心中非常有底气。
箱子打开,一摞文件放在里面。
赫然在上的正是那份三鑫公司股份文件,金廷荪眼睛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痴痴的看着这份文件。外界传言,三鑫公司是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合开的买卖。其实不然,当初三鑫公司成立之初,根本就没有张啸林什么事,是黄金荣、杜月笙和金廷荪三人合股开的一家小公司。
杜月笙成为董事长,金廷荪成为总经理,实际上,公司运营一直都是金廷荪在运作,杜月笙和黄金荣对做生意都不太在行。因为张啸林势大,这才分出股份给了一部分张啸林,实际上,张啸林就是吃了两成的干股。
这部分股份,当然出自实力最小,只能在大佬面前跑腿的金廷荪。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股份,距离自己才两臂的距离,再也无法装出忠心耿耿的样子,一时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从读力大股东之一,变成职业经理人,金廷荪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是……”
黄金荣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茶,瘪嘴问道。他想不透,要是两年前,三鑫公司刚刚创办的时候,这点股份根本算不了什么,几千大洋的股本,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笔小钱。
但现如今,三鑫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一年的收入数百万之巨。
三鑫公司两成的股份,能有几个人不动心的呢?
黄金荣笑如同一个没牙齿的老太太似的,但心里也吃不准王学谦的想法,不明白王学谦此举的用意,是想撇清跟青帮的关系呢?还会用来试探他的底线?不管是哪一种,对于黄金荣来说,王学谦身后巨大的能量,都是他非常需要的保护伞。
心底暗自咬牙,将几份产业文件往王学谦的面前一推,勉强笑道:“贤侄,来的时候匆忙,也没有准备见面礼,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当长辈的厚颜,就收下这份礼物,权当是见面礼了。”
其他产业无所谓,如果是一些公司的股份,那么到时候黄金荣不说分股份,自然是没他份的。
但王学谦根本就没打算要这些,反倒是轻松一笑道:“世伯见外了,原本应该是做小辈的准备,匆忙之下,只能借花献佛,往世伯不要推辞。”
两人让来让去的,让在一边坐立不安的金廷荪眼热不已,心说:“你们不要,给我啊!”
“贤侄,看不起老朽!”
“世伯,还在怨我!”
……
两人推来让去的,好叫金廷荪羡慕,要是自己有这份气量,把钱不当钱,这辈子活的都值了。反倒是皮维最淡定,他是知道黑水公司盈利内幕的高层之一,这点钱的生意,他还真的看不上。
“世伯,是否有顾虑?”
让了很久,王学谦脸上笑的都有些僵硬起来,倒不是他心里不痛快了,而是假装虚与委蛇的样子,真的很不好装。于是,说出了一句直截了当的话来。
黄金荣一愣,随即沉默起来,这一刻,让金廷荪感到由衷凄凉,黄老板老了,脑筋也不似当年那样好用了,尽然没有看出来王学谦是真心相送。
良久,黄金荣脸色落寞,这才点头道:“贤侄,是否有话要说。”
“哈哈,世伯多心了。其实很简单,这些东西即便给芮庆荣,他也守不住。何不完璧归赵?留在他哪儿,反而多了杀身之祸。”王学谦玩味的看着黄金荣,从交谈中,他看清了黄金荣的本姓,是一个很‘独’的人,不相信任何人。
而要让这样一个人相信,王学谦是真心相送,而不是存着别的心思很难,只能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意。所以,黄金荣虽然心底也动心了,但在不知道王学谦真实想法的前提下,是绝对不敢收的。
但一句芮庆荣守不住,却透露出了很多消息。
王学谦无心担任芮庆荣的后台,干涉街面上的生意,另外一个消息就是,他和青帮的生意全部瓜葛,两人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说白了,他是不想多事,而黄金荣害怕王学谦多事。
见王学谦表情坚决,不像是哄骗他的样子,黄金荣猛的拍了一下大腿,就像下了一个不太容易的决定,对金廷荪说道:“阿三,把东西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