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永远是给遵守规矩的人准备的。
而对于那些试图搅乱规矩的人,得到将是惩罚。
对于尤金来说,这个惩罚还刚刚开始,或者他已经不用担心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当奖励成为规则的一部分,那些刚才还试图从保险箱里抢夺黄金和美元的雇佣军,却一个个像是防贼一样的谨慎的看着周围的人,因为让别人偷了哪怕一小部分钱,都是他们的损失。
李奇微的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又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心说:尤金死的真冤。
如果早一点定下奖励规则,而不是一句空洞的话,那么尤金或许就不会死。这个家伙是一个天生的士兵,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失去了理智……
当将保险柜洗劫一空之后,眼尖的芮庆荣还试图讨好的让阿根描述,房间里还有不少古董和古籍,都是拥有不错收藏价值的好东西。反正卡车都空着,于是在德怀特-艾森豪威尔的命令下,所有人都将能够拿走的东西都搬上了卡车。
来的时候,是二十辆载重开车,回去的时候,雇佣军们都在卡车屁股后面跑步。
而卡车上已经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甚至还有一个紫檀木的八宝阁,一只雕花的拔步床显眼的装在卡车的车斗后面,在黑暗中,像是一只负重的乌龟一样。
“好了,现在该你了。”
伍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却冰冷的让人窒息的讥笑,手一指芮庆荣,努嘴示意,让他解决掉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躺在地上的张啸林,语气有点不太耐烦。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漫不经心的修剪着手上的指甲。
这是一个很难掌握的技术活,不仅需要匕首够锋利,还要非常稳定的动作和力量。不然很容易把手指割伤。
就在芮庆荣愣神的时候,攻克别墅里的雇佣军走的差不多了,但是在院子里被打晕,甚至被杀的保镖,还有一些只是被捆绑住了手脚,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保镖。一个个都被搬运到了别墅里,在此之后,只留下了伍德还有芮庆荣和他的一个手下。
空气中,顿时有种阴森森的味道。
芮庆荣还怔怔的站着,他手下有过人命,但是上海滩的青帮很少做入室灭门的事情。经常姓的就是将活人塞进麻袋里,然后在麻袋外面捆绑上石块,扔进黄浦江。
这样杀人,基本上没有心理负担。就像是将厨房里的一袋垃圾,丢尽垃圾桶一样,非常随意,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
但这一次……
张啸林是芮庆荣的青帮前辈,在帮派能量越来越大的时代里,杀一个帮派的前辈,也会引起青帮众人的反感。甚至反戈一击,到时候,上海滩还有他芮庆荣的容身之地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嗖的一下,伍德手上的匕首飞了出去,正好钉在了芮庆荣脚边的地板上,突然到来的威胁,近在咫尺,让芮庆荣身上的毛都快炸开了,后背凉飕飕的,虽然没有看站在他背后的伍德,但是他知道,要是他无法下手,这个洋鬼子会在回去之前把他顺带干掉。
“还好,运气不错。”伍德嘀咕了一句,好在他说的是英文,芮庆荣也没有听懂。还以为是伍德的飞刀准头确实让人惊叹,但实际上,他不过是瞎猫装上死耗子。到时候,芮庆荣该怎么想?
好在芮庆荣完全是被地上的匕首吸引住了目光,僵硬的弯下腰,或许是用力过猛,拔出匕首的那一刻,他还有些踉跄,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张啸林算是看明白,他就是一只待宰杀的猪。
或者更贴切的说,他是芮庆荣进阶的梯子,死,不过是时间问题。
即便是畜生,也知道活下去的好处,更不要说是一个人了。活到半百,张啸林越来越怕,深怕那天就横死街头了,所以身边的保镖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但是再强,也强大不过军队。出门前呼后拥,身边保镖围绕,加上十几个较好的女人,一双儿女,银行里有上百万的存款,无数的产业,他怎么舍得?
即便是他年轻的时候,在杭州城内,坑蒙拐骗,最后因为杀人落的远走他乡的时候,张啸林也不想死,也怕死,更何况是现在?
“芮庆荣,我是通字辈的,是你的爷叔!”
“你这是欺师灭祖,是要过三刀六洞,千刀万剐的刑堂的……”
见威胁无效,芮庆荣似乎是着魔了一般,双眼怔怔的目视前方,毫无波动,一步步的走向张啸林,这一刻,张啸林真的有些怕。
而芮庆荣咬着牙,说:“老子最恨你总是把辈分挂在嘴边,显得老子比你低一等似的,就该给你当牛做马。”
张啸林不停的踢着腿,喊道:“你别过来,我把怡乐坊转让给你,不,还有三鑫公司的股份,黄老板哪里,我给你去说!”
“别做梦了,今天放过你,明天就该我死了。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不,不对,你的命好的很,活到快50才死,啥福没有享过?你占着位置,也该挪挪地方,让兄弟们享享福了。”
“我……芮庆荣,呜呜……”
张啸林情急之下,竟然哭了起来,这一刻,他真的很怕,想到那些他手下的冤魂,绝望的眼神,还有他不死不休的斩草除根,张啸林的这辈子风光过了,但临了确实一场空,能不悲伤吗?
伍德看着芮庆荣磨磨蹭蹭的样子,一阵的摇头,在他看来,这个民国人能算是黑手党吗?
即便是普通的黑手党,他们也不会如此犹豫不决。
面对杀人,只要过了第一次心里上的障碍,今后将变得越来越容易。就像是杀一只老鼠一样,绝对不会有任何一点犹豫。
“抓住他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
伍德在边上大吼了一声,芮庆荣这才从魔障中惊醒了过来,视线有些迷茫,但是至少眼神中没有了犹豫不决。
躲闪的不敢看伍德,虽然他还是不知道伍德在鬼叫些什么,但是芮庆荣好像明白过来似的,一把抓住了张啸林的头发,双眼满是血丝,就要动手的那一刻,张啸林突然喊道:“芮庆荣,我活了大半辈子,也风光过,看在我们同门的份上,你总该让我死个明白吧?”
“死个明白?”芮庆荣一愣,似乎在想张啸林该不该死,或者说,他该不该说出王学谦对张啸林的恨意。
迟疑之后,他还是开口了:“昨天凌晨,王少在回家,在大门口被人刺杀,子弹从车窗边上打中了汽车的车顶,然后那两个刺客当场被抓住。就是当年你救过的钟家兄弟中的老大和老三,现在你该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吧!”
就在张啸林瞪大眼珠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时候,他的心口上猛然一痛,似乎一下子身躯里的力气,像是一个被放开了的气球,飞快的泄露出去。
眼神也渐渐的晦暗下来,喃喃道:“那是误会!”
没人相信刺杀会是误会,或者说,没人愿意接受这样的误会,即便是误会也不会当成是假的看待。
张啸林最后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他是被他的面子给害死的。
要是当初,在码头上发生了误会之后,他立刻去跟王学谦道歉,或许就没有以后的这么多事了,但是他不肯。他是青帮长辈,通字辈的大佬,他放不下这个脸,却给一个毛头小子道歉的道理。再说,他当时也没有将王学谦放在眼里。
当匕首拔出胸口的那一刻,五德飞快的躲过了一道血箭,愣在一边的阿根,就觉得脸上一热,伸手一摸,看到满手是血的时候,突然怪叫起来。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将阿根瘦弱的身体打的晕头转向,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只觉得,耳边都是嗡嗡的声音,似乎他一下子被隔绝开了一样。
张啸林死了,但是别墅内还有二十多个被捆绑的保镖。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必要赶尽杀绝。青帮也向来没有这个规矩,但是伍德却执意让芮庆荣一个个用刀杀死。
丝毫不留余地,甚至还要让芮庆荣盯着对方濒临死亡的眼神……
当地上还留着三个惊恐万分的保镖,有两个还是他认识的人时候,芮庆荣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了一样,将手中的匕首扔到地上,对阿根说道:“你去!”
“我去!”阿根吓得裤子都在发抖,战战兢兢的从地上拿起湿漉漉的匕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惊恐的眼神有些散开,似乎是被吓破胆了一样。
“大哥,我没有杀过人啊!”
看着跪在地上不住求饶的阿根,芮庆荣有些愤怒,他不知道王学谦到底要让他干什么,投名状?
还是在消遣自己,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说一个不字,他肯定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对自己狠,对手下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要么你死,要么他们死。”
“呜呜,大哥。”
阿根突然像是疯了一样,双手握着短刀,扑向那几个已经吓破胆的保镖,虽然他在杀人,但是看上去像是他被人杀一样,疯狂的大喊着:“杀死你,杀死你们这帮挨千刀的……呜呜……”
相比芮庆荣下手还干净利索一点,至少能够刀刀致命,但是阿根下手绝对是乱捅一起,有几次更是一刀捅在了对方的大腿骨上,他还一个劲的用力,像是一个陀螺一样的扭动着……
这一幕,看的伍德都有些无语,心说:这帮家伙可真倒霉,遇到一个新手。
杀手有时候跟实习医生一样,不同的是,实习医生有时能把病人吓的晕死过去,而菜鸟杀手能把人疼的晕死过去……
当杀戮结束的那一刻,伍德看了一眼准备跟他离开的芮庆荣,还有失魂落魄,嘴角抽动颓废的坐在墙角的阿根,不屑的说了一句:“你们就准备这样回去?”
这次,伍德说的是中文,但是很不标准,好在芮庆荣听懂了。
伍德顿时得意了:“底牌,亮出来的时候,就要让人吓一跳!我能听懂中文,但是说的不好。”
当芮庆荣和阿根在别墅的浴室里,脱的精光,在莲蓬头哗哗的冲洗下,血迹从脚下慢慢的流向地漏,突然两个大男人无声的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
两个小时,仅仅两个小时。
他们身上就背上了27条人命,此刻芮庆荣浮现出王学谦英俊的脸,毫不在意的语气,轻描淡写的:“我从来不勉强人……”
和魔鬼站在一起,他们就像是无辜的羔羊。混了十几年黑社会的芮庆荣感觉自己,和王学谦相比,他就像是处女一样纯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