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府为瑧哥儿庆祝满月,满堂宾客,景阳侯府那边三位夫人都出门做客了,自然冷清了下来。
五福堂里,沈晴命丫鬟们将老太太搬到轮椅上:“今日天气好,我陪老太太去花园赏花。”
自从老太太中风卧床不起后,五福堂连同沈晴身边的丫鬟都被林氏换了一遍。老太太口不能言,只剩沈晴这一个主子,沈晴若有吩咐,凡是份内之事丫鬟们都本本分分地做,其他不合礼的要求,她们一律不应。
沈晴试探过两次后便彻底老实了下来,只管安心照顾老太太。
老太太是去年开春得的病,沈晴推她去花园乃常事,阿福阿喜两个大丫鬟自然从命。
准备好了,沈晴亲自推着老太太,阿福阿喜在后头跟着。
“外祖母,您看那边的桃花,开得真好啊,我还记得小时候外祖母常常带我们去西山赏花呢,走,咱们去那边看看。”侯府园中花树繁多,沈晴四处看了看,朝桃花林那边去了。
老太太依然不能动,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春景再美也无意义。
桃花林旁有条河,侯府花园里的湖水就是从这条河引过去的,沈晴随意朝河边扫了一眼,收回时意外发现有人坐在河边垂钓呢,一身青竹色的春衫,掩映在河边碧草当中,若不细心观察,可能都发现不了。
沈晴脚步慢了慢。
那是林韶棠。十六岁的少年郎已经中了秀才,才貌双全,家里父亲也是高官,怪不得林氏早就相上了,一心留给傅宝当相公。
“棠表哥!”沈晴停下脚步,笑着喊道。
林韶棠惊讶地扭头,看清是沈晴跟老太太,他连忙定好鱼竿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朝老太太行礼:“韶棠见过老太太,您身体可好点了?”
老太太全身上下除了嘴唇,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睛了,听到这话瞪了林韶棠一眼。
林韶棠有些尴尬。他虽然在京城读书,平时在侯府住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在西山书院的,今年赶上春闱,先生给他们放了假,或是出去同举子考生们结交,或是与即将远行的同窗师兄们游山玩水,做最后的惜别。
林韶棠都是跟着傅宥走的,今日傅宥要单独跟一位好友相聚,林韶棠就留在了侯府。
看出林韶棠的尴尬,沈晴笑着转移了话题:“棠表哥在钓鱼啊?我跟外祖母在旁边瞧瞧可好?大表哥有差事在身,二表哥最近忙于应酬,都好久没能陪外祖母了,外祖母身边只有我服侍,想来早就腻味了,看棠表哥钓鱼多少都新鲜些。”
“这……”
林韶棠不太愿意跟沈晴走得太近。傅宝不喜欢沈晴,虽然在林韶棠看来,傅宝讨厌沈晴的那些理由都有些蛮不讲理,譬如沈晴哄得老太太喜欢她胜过傅宝,完全是傅宝吃味儿而已,但傅宝毕竟不喜欢啊,万一让傅宝知道他允许沈晴在旁边看他钓鱼,跟他生气怎么办?
可沈晴提出这个请求也是出于对老太太的一片孝心,他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林韶棠低头朝老太太道:“那韶棠献丑了。”
老太太盯着面前温和有礼的少年,眼角弯了弯,瞧着像是笑了。
林韶棠松了一口气。
能让老太太高兴一下也不错。
他领头朝自己刚刚钓鱼的位置走去,沈晴推着老太太跟上。
阿福阿喜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夫人安排她们过来之前,特别交代她们要盯牢表姑娘,不许表姑娘与侯府几位少爷或是任何外男来往,可是现在这种场合,她们身为丫鬟的也不可能禁止表姑娘看表少爷钓鱼,否则她们如此不给表姑娘情面,表少爷会怎么想?
幸好两人并不是单独在一起,应该没关系吧?
回头跟夫人提醒一声就是。
到了河边,沈晴并没有坐到林韶棠那边,而是乖乖巧巧守在老太太的轮椅旁。
林韶棠暗暗往那边瞥了几眼,见沈晴没有跟傅宝似的叽叽喳喳打扰他钓鱼,放了心,全神贯注地留意水里的动静。
日上三竿,林韶棠总共钓了两尾肥鱼。
他将鱼桶提到老太太面前,恭敬道:“老太太喜欢吃鱼吗?若是喜欢,这两条给您加菜吧。”
老太太嘴唇动了动。
沈晴歪头看,看了会儿站直身子,笑盈盈对林韶棠道:“棠表哥,外祖母夸你孝顺呢,还说晌午请你到五福堂一起用饭。棠表哥,外祖母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你就应下吧,我跟你说,五福堂的厨房最擅长做鱼了。”
去五福堂用饭,那肯定就得跟沈晴同桌而食了,就算两人是亲戚,那也不合适。
林韶棠连忙婉拒,朝老太太行了一个大礼:“老太太相请,韶棠受宠若惊,只是今日实在不巧,韶棠跟几个同窗约好晌午去外面下馆子,这就要过去了。老太太不嫌弃的话,改日韶棠再陪您解闷。”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道郁色。
沈晴见了,悄悄朝林韶棠眨眨眼睛:“棠表哥既然有约,那快快去吧,老太太不会介意的。”
林韶棠感激地朝她拱拱手,收好鱼竿大步而去。
沈晴推着老太太回了五福堂,将阿福阿喜两个丫鬟打发了出去,坐在老太太对面,一边给她捶腿一边说悄悄话:“外祖母,我记得你以前并不怎么喜欢棠表哥的,今日怎么?”老太太不喜欢林氏,连带对林氏那边的亲戚也不待见。
老太太看着她笑。
祖孙俩平时就亲密,这一年里沈晴寸步不离老太太,更是能轻易看懂老太太每一个眼神里的含义,不由红了脸庞,低头道:“我知道外祖母的意思,棠表哥为人确实不错,可他跟阿宝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算什么?”
老太太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晴抬起眼帘,对上老太太鼓励又有些阴狠的目光,她咬了咬唇,“好,那我试试看。”
老太太赞许地看她。
一个是亲孙女,一个是亲外孙女,按理说两个她都疼,可她病了一年了,两个亲孙女陪她说话的时间加起来也没外孙女一日陪她的时间多,每次过来都是敷衍地关心两句,点完卯就走。她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谁对她最好,她就最疼谁。
给了鼓励,还得帮忙想办法,老太太示意沈晴推她去了箱笼那边。
有钱才好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