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1 / 1)

锦鲤小皇后 故筝 3359 字 12个月前

第九十章

御驾亲征, 自当是大阵势。

在这一项上, 朝臣们可不会苛待了皇上,只恨不得将一切最好的都让皇上带上,如此以彰显自己对皇上的忠心。

反倒是萧弋自己拒了大阵仗,虽备有龙辇凤舆, 但绣有龙纹悬挂有明珠的车行在前,他同杨幺儿却是坐在了后头的茶色马车之内。

杨幺儿戴着帷帽,萧弋坐在她的身边, 一手捏着书, 一手却是帮她勾着帷帽的帽纱,好让她朝车窗外看去, 观两旁街景。

她先前入京, 一路上都处在懵懂呆怔之中, 两边又有丫鬟看守着, 她连车帘子都从不曾掀起来过, 又哪里看得了外头沿途风景呢?

这会儿, 她便瞧得微微入了神, 连仍旧挟裹着凉意的风, 直钻入帷帽底下,钻进她的衣裳, 叫人忍不住打寒战, 她也舍不得关上窗。

于是她便眼瞧着, 自己行过一条又一条街道, 在百姓拱卫之间, 热闹嘈杂的声音中,渐渐出了一道又一道门,行到了京城的城郊。

待出门后,他们的行进便快了起来。

兵贵神速,若是拖延一日,粮草等物的消耗便会更多,士兵的士气也会多有折折,尽管如今士兵们也算不得如何有士气,到底是几十年不曾这样打仗了。

这些个中隐忧,杨幺儿是一概不懂得的,萧弋懂得,但面上却不会表露分毫退缩担忧之意。

他放下手中的书,伸手一勾,将杨幺儿从窗边轻松抱起来,随后将她摁在了自己的身边坐下。

“昨日读的书,今日还记得几分?”

杨幺儿便只好暂且收了心,乖乖背书给他听。

这样一番背下来,萧弋都略觉得惊奇。她如今的记性越来越好了,昨日背下来的书,今日还能全部背出来,可见她脑子里那点儿聪明,正是用到了该用的地方。

杨幺儿伸手拿过了桌案上的书,翻了翻。

上头的文字更艰涩些,她不大看得明白,便又讪讪放了回去。

萧弋将她面上神情收入眼底,心下突地觉得一片宁静。她如今也会惊讶,也会好奇,只是波动更大些的情绪,到底还是被她深深敛在心底,要从她嘴里挖出来话来,实在是难又难。

杨幺儿并未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腰,她腰上缠了一圈儿的布袋,虽说做工精美,但到底有些滑稽,垫在外裳之下,看起来便好似小腹微凸一般。

那是刘嬷嬷特地给她做的,便怕她在外丢了东西。

杨幺儿自己也觉得奇异又好玩,便时不时低头去弄两下。

萧弋望着她的动作,倒是骤然想起了另一桩事。

……若她有身孕时,便也当是这般模样吧?

萧弋眸光闪了闪。

且再等几年罢。

这般情势之下,若她有孕,于她来说方才是灾难。

多的是人并不希望他有子嗣,他们无法挑他下手,便难免要挑她下手。

何况如今局势未定,若是当真产子,也不过是多了一个跟着忧愁的人罢了。

杨幺儿哪里知晓,在皇上的脑子里,便已经连有孕、生下子嗣、如何教养,都过了一圈儿了。

等摸了腰包,她便拽了拽萧弋的手,将萧弋的手拽入了自己的腰间,她低声道:“暖的。”

有布袋垫了一圈儿,那儿的确是暖的。

萧弋揉了揉她的肚皮,杨幺儿又痒又麻,不由怔在了那里,眼底露出三分茫然。

倒又是一处长进,萧弋心道。

放在从前,她哪里会这样主动拽过他的手呢?

她如牙牙学语的婴童,无论是主动开口,还是主动伸手,都要花极大的力气方才能学会。兴许孩童都是比她强的,他们若是饿了累了还晓得哭呢。

杨幺儿大抵是感觉到了无趣。

这里不如坤宁宫的宽敞,没有宫外的雪,又没有鱼让她捉,连外头的风景萧弋都不让她瞧了。

杨幺儿坐在那里,自个儿捏了会儿手指头,然后才艰难地开口:“不坐那个?”

她问的是前头那辆车舆。

萧弋点头:“嗯,不坐。”

杨幺儿眨眨眼。

“前头的太过扎眼,旁人一瞧,便知晓皇帝在里头。若要下手害你我,便很容易了。”

杨幺儿点头。

萧弋轻抚着她的发丝,不再开口。

若是没有带上幺儿,他便会坐了。难怪《妙色王求法偈》中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书上也都会道,帝王该做冷酷无情的孤家寡人。

杨幺儿盯着马车内挂着的摇来晃去的坠子,问:“木木翰,好打吗?”

“不好打。”

“哦。”杨幺儿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当是没什么力气的,她呆呆地想。

“朝臣中无人看好此事,钧定侯府主动请缨,都是为了夺立军威。将来钧定侯是要将位置传给长子的,他的长子便要向众人彰显自己的本事,方才服众。”

杨幺儿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道:“皇上一样。”

“是,朕也一样。”萧弋眸光暗了暗,口吻微冷。

“古时有人言,文人造反,三年不成。”

“唔?”

“光靠着笔杆子与一张嘴,或许能制得住一个人,两个人,但却制不住所有人。”萧弋冷静地道。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从太后手中夺过皇宫大权,再与满朝大臣虚与委蛇,看似厉害,但实则不过空中楼阁,随时都有可能塌下来。

一旦中间失了衡,朝臣反噬,太后扑咬,便是极为可能的事。

所谓权利,便要真真握在自己手中的,方才为权利。

指望旁人秉持祖宗的规矩,怀揣一颗忠君之心,又或是生出可怜、维护之心……都是不成的。

杨幺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

她有了锦衣有了玉食,可并不如娘亲说的那样好。

有钱也并不是一切便能好的。

还着实费劲呢。

她想来想去,便只好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正学着他平日做的动作一样。

如安抚一般。

萧弋突地出声问:“若是丹州凶险,朕让人送你回家,你回吗?”

杨幺儿沉默了一刹。

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那个困住她的小院儿了,连做梦梦见的时候都极少极少了。但她如今聪明些了,便也知晓,她娘得了银子,所以她要被送走,这是交换。

她若回去,娘的银子会少吗?

不不。

杨幺儿骤然想起来,曾经娘亲同她说起过的话。

她满脸疲累,盯着对面的院儿,说:“芝姐儿到底是做错了,她家中这副境况,谁都咬着牙,受着苦。又哪里止她一人呢?她到底是嫁了人了,负气回家,不过是叫她家中雪上加霜罢了……”

杨幺儿将那声音从脑中甩了出去,摇着头,她想说“我嫁人了。”

萧弋却已经拧起眉,眉间痕迹深深,他扣住了杨幺儿腰间的布袋,沉声道:“你难不成还真想回去?”

你死便也是要同朕死在一块儿的。

可话到了嘴边,他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虽懵懂无知,但定然也是怕死的。

若是当真说出来,也许她便真铁了心想回家了。

当皇后有什么好呢?于她来说,也许不过是困囿于高墙之内,如此付出一生。若是命不好,指不准还要陪着他一并死呢。

杨幺儿这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不能回去的。”

萧弋面色稍霁,亲了亲她的下巴。

若是她哪一日能如开口说“要吃藕粉丸子”一样,便也自然地同他说:“我喜欢皇上,要同皇上一起。”他大抵便不会总忍不住这般试探她了。

可转念又一想。

以她的性情,若是会这样说话。

那便不是她了。

萧弋面色冷淡,手下却是拉过了小毯子,将杨幺儿裹在其中,随后便将人往自个儿怀中一按,道:“幺儿睡会儿。”

杨幺儿挣扎不得,只好闭眼睡觉。

萧弋便这样低头凝视着她的面容,瞧得越久,他便越觉得一身无畏。

……

行军行到中途,众人才发觉,钧定侯府上的二公子竟然也混了进来。

钧定侯府的大公子自然气急,将他狠狠揍了一遍。毕竟若是萧成钧死在外头,那钧定侯便只剩下萧光和一子了。他现在跟上来,若是两个都死了,可怎么好?

只是这时候再将人赶回去,也不大现实了。萧弋将人叫到跟前,说了两句话。

马车帘子打起,萧光和拜见了萧弋,抬头一瞧,却瞥见了里头卧着一个纤细身影。

萧光和倒是先被吓了一跳,讷讷道:“娘娘,娘娘也在……”

萧弋面色一沉,当即便将杨幺儿挡了个严实,他不再与萧光和多言,只立刻将人编入了军中。

于萧弋来说,谁死都不过是一样。

但钧定侯府两个儿子若是都在,自然是有利的,钧定侯府必然不愿大军出半点事。朝中若有人使绊子,钧定侯自然会是最先跳脚的那一个。

能保粮草辎重无恙便可。

……

一转眼。

大军便行进了丹州。

大晋近年风平浪静,一路上倒也并无危险。

随后大军驻扎于城外,其余人却是拱卫着帝后进入了城中。

知州在城门下相迎。

众人只见马车车帘一打起,俊美少年当先走下来,随后却是转过身去,又牵了个戴着帷帽的少女。

若非瞧模样,似作妇人打扮,便如牵了个稚嫩又青涩的小丫头似的。

众人心头不由都浮现一个念头。

小皇帝到底是年轻了,新婚便这样舍不得人,打仗都要将人打在身边,实在……胡闹。可见恐怕与先帝也是没什么两样的。

正想着,知州等人抬起头来,便撞入了萧弋眼眸中。

当是森寒而又阴鸷的。

他们忙别过脸,便瞧见了萧弋身边的杨幺儿,如此才觉得一颗心顿时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