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心里,阿虞不是病人,她很好,不管怎么样都很好。
“阁下,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要先面对问题,现在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心理疾病这一说,但目前的社会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有潜在情绪疾病,比如狂躁症,焦虑症,抑郁症,拖延症也算是一种!”
连默的鹰眸里划过一丝不耐烦,他对这些都不关心,他只关心阿虞!
“我只想知道你有多大把握能让她好起来!”
路南风似有若无的摇头:“阁下,我是心理医生,不是上帝,在没有接触到患者,了解具体情况之前,我是不可能许诺什么几率。我只能告诉您,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他的话虽不好听,但没有故意的阿谀奉承,在连默听来却是非常的受用,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会开空头支票的。
“我会在适当的时间安排你和她见面!”
“我还需要她的资料,了解她和病因!”路南风也不拐弯抹角,这样他才能真正的帮到姬夜熔。
连默眸色不动声色的沉了,片刻后沉声:“路南风,你要知道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危险。”
路南风听出他的画外音,薄唇含着一抹淡淡的笑:“请阁下放心,从选择这个行业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明白,我们比平常人更容易祸从口出,更何况南风如果连这点职业操守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的成就!”
连默寒潭射向他,这个路南风究竟能不能帮助到阿虞,他不确定,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应该试一试!
云尔。
空间静谧如死,姬夜熔说完那番话后便沉默了。
云璎珞也迟迟没有说话,满含岁月沧桑荒芜的眼神看着她许久,猝不及防的流出了眼泪。
“我就知道……知道他宁可死也不肯回头!可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回头。天下间有哪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哽咽的声音颤抖而出,弥漫着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无限悲伤与心痛。
她的那句“天下间有哪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落进姬夜熔的耳朵里,心口一紧,酸涩涌动。
自己不但放弃了孩子,还亲手杀了孩子。
她,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云璎珞无语凝噎许久,任由泪水在褶皱的肌肤上泛滥成灾。
不知道过了多久,闪烁着泪光的眼神看向神色麻木的姬夜熔,声音沙哑:“你走吧。”
连城已经死了,纵然杀了姬夜熔又如何?连城也不会因为姬夜熔死了就能回来了。
姬夜熔闻言,知道她不会再想看到自己,起身,慢慢的走向门口。
手握住冰冷的金属时,身后传来虚软无力的嗓音:“连景死了,连城也死了……如今你的身世被曝光,你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不是她想要干涉连默和姬夜熔,只是眼下的情况,姬夜熔真的不适合留在连默的身边了。
单薄的背影明显僵硬,握着金属的手无声的收紧,她暗暗的深呼吸,声音艰涩的响起:“如果连我都离开她,那么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知道,为了四哥的总统之位,光明的未来,她应该远离他,不应该再给他带去任何的负面的影响。
她也知道,为了四哥的安全,她更应该离开,因为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到他。
可是啊——
她舍不得,狠不下这个心。
他的这一生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除了自己,他能紧紧的攥在掌心里的东西,太少,太少。
景仰的哥哥一心要他死,一直记着连景的好,想要给连景谋一个美好的未来,到头来良苦用心被辜负,反而被伤害的更深。
好不容易直视自己的内心,面对自己的爱情,却经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与痛苦。
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离得开他。
就像他所说的,哪怕是死,都该死在他的身边。
哪儿也不去,再也不要分开了。
连默安排路南风和姬夜熔见面是在办公室的休息室,与姬夜熔提及的时候,只是说介绍一个朋友给她认识。
话是这样说,但是姬夜熔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个朋友不是精神科医生怕就是心理医生。
她病了,谁都能救不了,不管是精神科还是心理医生,其实都没用。
但是为了让连默放心,她还是点头答应见了。
见到路南风是下午,连默去开会了,把休息室让他们会面。
窗帘拉的很紧,休息室里只亮起一盏柔和的阅读灯,姬夜熔躺在了躺椅上,路南风放了音乐,是那种很古老的黑胶唱片,音乐轻缓的回旋在耳畔,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自己。
他穿着很休闲的浅色衣服,给姬夜熔端了一杯温水,坐在她面前,自我介绍:“我叫路南风,你可以叫我路医生,也可以把我当朋友叫我南风。”
姬夜熔漆黑的宛如两个黑洞的眼睛看着他,面色死寂,没有任何的反应。
路南风是完全放松自己,后背往沙发上靠,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说道:“我之前听说过你的事迹,一直都很想见一见你。今天能见到你很高兴,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姬夜熔知道他是在试图打开话题,让自己开口说话,继而引导自己,用言语来说服她的思想。
片刻的沉默后,她忽而开口:“路南风,你不必白费心机了,你帮不了我!”
谁也帮不了她!
路南风墨眉微敛,看着她,轻声问道:“我猜你愿意与我见面一定是不愿意让阁下失望,但既然见都见了,为什么不尝试?不尝试一下又怎么能知道我就帮不了你!”
“我见过的心理医生你不是第一个,给我做过心理辅导和测试的心理医生不胜枚举,我看过的心理方面的书籍也不会比你少,如果不是经过严格的心理评估你认为我是怎么多次出现在战场之上?”
路南风意识到了什么,“当初你为了过心理测试,自修过心理学。”
姬夜熔垂眸,没有否认。
当初被连默送进叶迦的基地接受训练的时候,她的身体素质虽然过关了,但是心理评估却是一塌糊涂。
给她做心理测验的心理医生说,她的心理防线很脆弱,纵然成功的从基地毕业回归到岩城,也无法从事任何有危险的任务。
叶迦劝她放弃吧,也许她天生就不适合做一个军人,不适合从事任何高风险的工作!
姬夜熔执拗的不肯放弃,她请求叶迦不要将这件事透露出去,尤其是不要让连默知道。
为了之后的心理评估,姬夜熔白日里训练,晚上便会看那些心理书籍研究之前的一些心理测验案例,接触不同领域的心理医生,了解他们的惯用模式,知道如何在测验中避开他们的发现,隐藏住自己内心最脆弱的那道防线。
所谓“久病成良医”,她虽然不是一个心理医生,但她绝对能算是很了解心理医生这一行,所以路南风的那一套心理治疗对于她而言,毫无作用!
路南风之前查过她的资料,预料到她的防备和警戒心都会很强,但远远没想到她接触过心理学这一行,让他对待平日里的普通病人那套在她面前变得毫无用处。
此刻的姬夜熔就好像是住在一个圆形巨塔里的人,四周是铜墙铁壁,外面的人不管用多么尖锐的戾气都打不破这层堡垒,而里面的她,也不愿意打碎它,走出来!
“你的心理测试作弊通过,你的心理一直都有问题,而阁下……毫不知情。”
“他不需要知道!”
她是心甘情愿为他做那么多事,不需要回报,更不需要让他知道。
“看样子,你真的是深深的爱着阁下。”路南风凝望她的眼神流转着一丝欣赏,夹杂着一抹怜悯。
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患上PTSD。
因为这么多年其实她一直都在压抑自己,每一次杀人,其实她的内心深处都是在恐惧不安,只是她自修心理学,懂的如何伪装起这份恐惧不安,如何让别人看不出自己的破绽。
越是强大的人,其实越是脆弱,看似刀枪不入,其实有的时候一颗小小松掉的螺丝就能让她彻底瓦解,崩塌。
姬夜熔沉默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拒绝与路南风再交流下去。
路南风倒也不再勉强她开口说话,对于姬夜熔这样特殊的别人,想要真正的接触到她的内心,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而非强迫交流。
会面结束,路南风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凉薄的声音缓缓响起:“不要告诉他。”
路南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依旧逼着眼睛的姬夜熔,思忖片刻,道:“虽然我是一个心理医生应该有职业道德,但我面对的不是别人,你这个要求会让我很为难。而且——”
他话语顿了下,再起时无比的认真:“事到如今,你和阁下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的?”
姬夜熔默然了。
路南风并没有对连默隐瞒姬夜熔的情况。
无疑连默是错愕的,她曾经读过心理学的书籍,甚至与各种心理医生打交道,只是为了成功的过通过心理评估这一关!
路南风目前对于姬夜熔的病情还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她太熟悉心理医生这一块,普通的办法是没有用的,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制定出一个更好的治疗方案。
他,并没有放弃姬夜熔这个病人。
连默让路南风先离开,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到躺椅旁边,轻轻的侧在她的身边,温热的指尖轻抚着她清瘦的脸颊。
“你到底还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姬夜熔缓慢的睁开眼帘,漆黑的瞳仁没有涟漪,没有光泽就像两个没有底的黑洞。
她微微的侧身将大半个空间都让给了他,自己则是靠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的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声音低低的,“我一直都很感谢那场大雪。”
因为它让我遇见了你,让我知道爱一个人会奋不顾身,让我为一个人而勇敢的活着。
连默拥着她的双手慢慢的收紧,声音磁音沙哑:“阿虞,以后你要爱自己多一点。”
不要把所有的力气都拿来爱我!
姬夜熔趴在他的怀中,闭着眼睛没有再说话了,揪着他衣服的指尖渐渐泛白。
四哥,不是我不知道爱自己,只是我再也没有力气去爱了。
姬夜熔第二次梦游,毫无预警的发生在清晨。
连默起*时她还在休息,以为天亮了她就会没事的,便去书房处理一些邮件。
姬夜熔起*下楼时脚上穿着鞋子,所以妮可等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再者自从上次出事后,厨房的门紧锁,没有必要绝对不会打开,而客厅所有尖锐的物品都被收起来了,就是怕她会梦游症发作,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姬夜熔走到后院蹲在枯萎的木槿花面前,拾起没有清除的木槿花枝掰断,利落的往自己手臂上插,鲜血瞬间涌出。
她脸色苍白呆滞,空洞的眼神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似乎不知道疼痛的拔出木枝,血液溅到她的脸上,鲜红与苍白形成了明显的对比,然后再次的插进自己的手臂。
妮可感觉她蹲在木槿花前太久,不放心的去看了一眼,还没走近就看到她整条手臂都被血液湿透了,潮湿的袖子上,鲜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洼,满溢出来的血液顺势而下,浇灌着已经枯死的木槿花。
妮可震惊,随之吓的尖叫起来,往屋子里跑,跌跌撞撞还没走到屋子就摔在地上,喊着人去通知阁下。
连默在楼上听到楼下的动静,立刻飞奔下来,看到后院触目惊心的一幕,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再一次的体会到了“万箭穿心”的滋味。
她一下又一下的用木枝伤害自己,不知道疼痛,不知道疲倦,再一次的扬起木枝对应的位置是……心口!
“不要!”
连默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漆黑的眼眸里弥漫着无尽的痛苦与无力。
手被握住了,她机械般的一格一格的抬头,没有焦距的眼睛与他对视上。
连默握着她的手不住的收紧,薄唇轻抿,嘶哑的声音几乎是低声下气的哀求:“阿虞,不要……我求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她平静的凝视着他,薄若蝉翼的睫毛在冷风中剧烈的颤抖,恍若未闻。
被他握着的手忽而失去力量,木枝瞬间凋落在地上,她的眼帘也垂落下去,整个人往地上倒。
“阿虞——”
连默眼疾手快的抱住了她,心碾碎般的在疼,无法呼吸。
颜惜接到通知过来为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口,清理掉血迹看到的伤口血肉模糊,混着木枝的皮屑,无比渗人。
连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双手却攥得紧紧的,手面的青筋若隐若现。
因为失血过多,姬夜熔一整天几乎都在昏迷中,连默也一整天没有离开过卧室。
她醒来的时候,依旧什么都不记得,完全没有记忆,迎上的是连默温柔缱绻的眸子,“没事的,阿虞,别怕!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姬夜熔看着他没有在说话,神色很平静,甚至没有脆弱的哭泣。
因为她在心里庆幸,庆幸自己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伤害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如果自己伤到的是他……
她就绝不这样的苟延残喘,害人害己!
翌日路南风来夜园探望她,恰好遇到颜惜给她的伤口上药,看到她的伤口,路南风的眉头紧皱,在颜惜走后,沉声道:“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更严重!”
姬夜熔淡漠的扫了他一眼,依旧沉默。
“姬夜熔,我知道你对我们心理医生很了解,你也很聪明,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选择相信我的专业和能力!”路南风面色凝重比起第一次的轻松自然,这次显得严谨许多,“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对你进行催眠治疗。”
姬夜熔波澜不惊的眼眸倏然一掠,射向他,“你以为,我会让你窥探我的内心?”
催眠治疗这几年在心理学上越来越流行使用,而且效果似乎不错,但这只针对一般人,越是意志力坚强的人,越是很难催眠,纵然是催眠成功能进入的也只是极为浅层次的催眠,想要完完全全的彻底催眠,实际上很困难!
“我对你的内心世界不感兴趣,但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对于你的病因非常感兴趣,只有在了解你的病因所在,我才知道以后再面对同样的病人我该如何去帮助他们!”
“我不是你的试验品!”姬夜熔冷冷的拒绝做路南风心理研究的白老鼠!
路南风剑眉蹙起,盯着她良久,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缓缓响起,“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催眠治疗,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病因所在,是因为你自己没办法去面对那个病因,你甚至根本就不希望自己好起来,对么!”
话是疑问,但语气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姬夜熔脸色倏然一白,枯井般死寂的眼神望向他,长久的沉默。
路南风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但并没有立刻坐回去,反而是倾下身子靠近她,四目相对,薄唇轻启,声音轻缓像是一种指引的响起,“阁下说,你每*都会做噩梦,现在你要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
姬夜熔看着他的眼睛,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眼睛,宛如沉睡般的回到了那夜夜纠缠她的噩梦中。
在梦里她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在问她,“告诉我,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姬夜熔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自己好像身处废墟,遍地荒芜,低头就能看到满地的鲜血,黏湿的流动,甚至埋没了她的脚面。
不远处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孩子,苍白的脸颊上挂着血珠,空洞的眼神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孩子,我看见了一个孩子!”
路南风闻言,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上孩子,后面还有三个感叹号,再次问道:“什么样的一个孩子?”
“女孩,浑身都是红色,脸上,手上都是血,她一直看着我,她在看着我。她的手里握着一把枪对着我,她说‘你去死’……啊……”
她突然凄厉的尖叫起来,神色异常的痛苦。
路南风敛眸,立刻安抚她的情绪:“姬夜熔,你别怕……她伤害不了你,她只是你虚构出来的一个幻影,幻影是伤害不了你的。”
“不……她能伤害我,她射中了我,她要杀了我。”她痛苦的声音虚弱而出,卷翘的睫毛下流出一行清泪。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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