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焕回京的第一件事本是要去参见陛下,可是,陛下大人喝醉了,睡着不醒,不想见任何人。他万般无奈,便去密会清河王。
二人相见,互相只是叹息。
高焕急不可待:“王爷,外面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清河王唉声叹气,高焕立即便明白了,征战的大将回来,陛下不召见,依旧淫乐,对于重臣尚且如此,还能指望他对其他人如何呢?
清河王咬牙切齿:“陛下现在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每日上朝,都抱着美人儿,简直不堪入目……”
至少桀纣还没有把自己的妃嫔拿出来公开裸体展览。
真的是皇帝不羞,大臣羞。就算是那些奸臣,也没法厚着脸皮赞扬陛下的英明。大家对于政事,都是能躲就躲,能闪就闪。
可以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齐帝要做出的战争动员令,会有多少人附和。消息如长了风的翅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京城内外,都知道了这桩丑闻。齐帝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任何臣子肯进一言半语了。
高焕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添油加醋的丑闻,不料,真实情况,比传闻的更加不堪,尤其来自于清河王这种素来以稳重著称的人,就更是了不得。
他愤愤不平:“看来,要劝诫陛下,一定要先除掉那个狐狸精。”
清河王只是摇头。要陛下除掉小怜,简直是想也别想的事情。
高焕忽然问:“听说那个狐狸精,是北皇送给陛下的?”
“正是!实不相瞒,高将军,后来小王担忧朝政,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个小怜贵妃,原来是北国的皇帝送给陛下的。据说,当时这个狐狸精在北国就闹得不安生,为此,还让北皇差点废黜了当时的皇后……不过,北皇毕竟雄才大略,几个月后就清醒了,马上就把这个狐狸精送走了……”
“北皇这一招,好生恶毒!”
“唉,美人计,自古有之。昔日,越王勾践要灭夫差,就是把美女西施送给他,夫差从此陷入荒淫里,国破家亡。北皇这一招美人计,用在陛下身上,真是恰到好处!那个狐狸精一来,他不费吹灰之力,小怜就先替他消耗完了我们的国库!”
“现在是齐国、南朝、北国,三分天下。这几年,北国已经一家独大了,占据的领土,比我们两国加起来还大了。可是,北皇还不餍足,不停地对外扩张。齐国的江山又落在这样一个败家子手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去年北皇南征借道,小王一力反对,可是,根本没用……”
高焕忧心忡忡:“是啊,依照北皇的性子,肯定把齐国的山川河流,战略要地,摸得一清二楚。我们现在去攻打他,岂不是自不量力?”
依照北国的扩张速度,攻打齐国是必然的,现在,北皇正苦于没有借口,如果齐国抢先动手,岂不是给了他最正当的理由?
“不行,我必须马上进宫见陛下,一定要劝阻。”
清河王忧心忡忡:“现在要劝陛下,根本就无济于事。”
高焕本着臣子的忠心,一腔热情地冲进皇宫。跪在大殿外面,直到太监通报了第八次,齐帝才睡眼惺忪地起来。
小怜也在酣睡,被搅醒,很是不悦,媚声道:“陛下,又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是大将军高焕。”
“高焕?就是陛下要派遣出去攻打北国的大将军?”
“正是。”
“那,陛下,快去看看,臣妾要看他是否够英雄了得。”
高焕跪拜,抬起头,一睹天威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场景:
肥胖不堪的少年天子抱着一个只着薄纱的女人,****半裸,睡眼惺忪地盯着自己,好奇地打量,还吃吃地发笑:“陛下,原来是这么一个老头子啊?唉……”竟然是失望的,以为大将军就一定是高大魁梧,力能扛鼎的,至少是昔日的北皇陛下那种硬汉;不料,竟然是这么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儿。
“陛下,他这个样子……唉,不像那么英雄了得啊,把10万大军交给他,放心么?”
高焕跪在地上,气得肺都要炸了。
自己两朝老臣,战功赫赫,不料,竟然被这对无耻男女如此侮辱。
齐帝吃吃地笑:“高将军,你听到了?你这次出征,必须将北皇的头提回来,交给爱妃处置,不然,就要你的头……”
高焕本是要死谏的,但见齐帝身边明晃晃的铁锤,再看那****半裸,还在不停饶舌的女人,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才理解清河王的难处,为什么朝里第一敢于直言的人,又是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明知这个征战的决定荒谬绝顶,也不敢提出任何的反对了。
他愤愤地出去时,一口怨气上不来,几乎摔倒在宫门外。两名侍卫出来搀扶他,他恼怒得一挥手,摔开侍卫,上了马就跑。
御书房。
北皇罗迦在此密诏吏部尚书陆丽、王肃等人。
这些日子,北国的未雨绸缪,每一个人几乎都感觉到了。
陆丽忧心忡忡的:“陛下,现在神殿四处行动,对朝廷很是不利。如果他们在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陆丽是少有的几个清醒的大臣之一。当日大祭司现身,他还没感觉到什么,但是,随后,就明显觉得不对劲了。大臣们之间的互相串联,神殿三长老的出动。
“陆丽,你怎么看?”
“臣坚决反对神殿复兴。想当初,神殿大肆侵吞国库,神职人员人满为患,百姓为了躲避劳动,都参加进去,好吃懒做。而王公大臣们也互相攀比,雕塑大神金身。北国的财政再这样消耗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罗迦点点头,深以为然。
“可怕的是,现在神殿三长老现身了……”
这是罗迦最为头疼的事情。这三个老家伙一现身,凭借他们的威望,施加的压力,远远在大祭司之上。
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又停下:“依爱卿之变,有何妙计?”
陆丽迟疑着,做了一个手势。
王肃面色微微紧张。
罗迦问:“王肃,你是何看法?”
“陛下,陆大人的看法甚好。可是,要动用军队,势必造成内乱。我们应该想出计策,将这些都消灭于无形之中。不然内乱一起,就给了南朝和齐国机会,到时,四面楚歌,北国不攻自破……”
这也是罗迦所忌讳的。陆丽也考虑到了这一着,急忙问:“王肃,你有何妙计?”
王肃躬身道:“现在,有三个人是关键。”
“谁?”
“乙浑!东阳王、京兆王!”
陆丽道:“东阳王和京兆王也就罢了,乙浑这个奸臣,实在靠不住。”
罗迦却若有所思:“王肃,不妨说说你的想法。”
“回陛下。臣虽然在朝政资历甚浅。但是,观察乙浑行事,此人首鼠两端,见风使托,而且,是神殿最急于拉拢之人,拉法上人又是他的兄弟。如果乙浑彻底和他们决裂,神殿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东阳王和任城王,甚至京兆王等,虽然也倾向于神殿,但是,他们怕的是神灵发怒,导致天灾人祸,这和乙浑对大祭司等的支持,有莫大的区别。所以,现在的关键便是取决于乙浑。乙浑在朝中树大根深,党羽众多,他就算是不亲自参与,暗地里使坏,也很使人头疼。”
罗迦沉思着,没有做声。
“陛下,乙浑此人,实在难以信赖。而且,他现在明显是在指使党羽暗地里使坏。他很狡诈,自己不抛头露面,一切都置身事外……”
“等过了这事,乙浑再有什么反复,到时,他孤掌难鸣,不怕他再有什么花样。”
罗迦这才道:“二位爱卿都有道理。朕便依计行事。”
二人告退,罗迦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翻阅了一下奏折。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密报:“乙浑大人到。”
“进来。”
乙浑疾步进来,正要跪下,罗迦笑容可掬:“乙浑,不必多礼。”
“谢陛下!”
乙浑的小眼睛微微有些不安,随时都像生气的表情,就更加明显了。他的颧骨又高又深,微微弓着身子,心里颇有几分不安,在这个风口浪尖,陛下召集自己,有何要事?
罗迦却若无其事:“来,坐下,不必拘礼。朕今天忽然有些闷,召你下下棋,听说你是高手……”
北国的旗,跟南朝的棋有很大区别,玩法也不同,十分简单。
乙浑暗暗叫苦:“陛下,臣可不敢献丑,臣只略知皮毛。”
“你就不必谦虚了。朕也是门外汉。哈哈哈,门外汉对门外汉,正好合适。你看,棋盘都已经摆好了……”
乙浑哪里敢违抗?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去,和陛下对弈起来。
由于他心慌意乱,三局下来,全盘皆输。罗迦也不再下,站起来,仍旧笑容满面,龙心大悦:“好,有趣。乙浑,你的棋艺其实不错,以后常常来陪朕下棋。”
乙浑暗暗冒冷汗,只好嗯哈地应着。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在这段时间有了这么好的雅兴,而且,陛下看起来,也太若无其事了吧?
本以为,陛下至少会说点什么,或者暗示什么。但是,陛下没有,一点也没有!
他再老奸巨猾,心里也藏了一面小鼓,七上八下的,完全拿不定陛下这次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此后,乙浑便隔三差五地奉命进宫陪陛下下棋。每一次,时间都不长,就那么两三局。然后,什么话都没有。
君臣之间,其乐融融,仿佛完全变成了棋友。
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唯有乙浑,却越来越不安,惶惶然的,仿佛陷入了一盘棋局,自己便是一颗棋子。
方才明白,陛下不仅是战神。在其他方面,也许,比战神更加厉害。
毕竟,陛下少年登基,至此,驾驭臣下已经二十几年了。
这一日,御膳房准备了十六道菜。
芳菲提倡简朴,北皇陛下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习惯,跟她一起后,已经摒弃了许多旧时非要108道菜上齐的习惯,反正差不多就行了,两人的餐桌,也由原来的一张大的长方桌子,变成了一张小小的桌子,二人对坐,刚好宽敞,又不觉得疏离。
除了上朝的时间外,二人都腻在一起,就算是处理公文,看奏折,也是一起。罗迦见芳菲完全没有怀孕的痛苦,每天精神奕奕的,心想,当初锻炼的日子,对她的健康恢复倒是蛮好的,现在,终于像北国那些健壮丰饶的女子了,生育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他很是高兴,这一日,便吩咐加菜。
芳菲嗜睡,醒了起来走一会儿,发现陛下已经回来了,而且这么多菜,就很奇怪:“陛下,干嘛加这么多菜?吃得完么?”
罗迦环顾桌上的十六道菜,理直气壮:“你现在怀孕挑嘴嘛,万一这个不喜欢,就吃那个,岂不多了选择?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芳菲失笑,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自从怀孕后,御膳房的人都是陛下安排的“皇后御膳小组”,而且,每天的食谱,都是自己吩咐过的,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都提前有吩咐。她看看后面,更是夸张,立正殿里,忽然增加了许多宫女。每天三班宫女倒班,十二个时辰轮换,每一班八到十人不等,这还不包括其他有活计的宫女,这些人,都是专门伺候她一人的。只要她出门,无论是去哪里,哪怕是去御花园散散步,也必须跟着八名宫女,寸步不移。这些宫女,都是张孃孃精挑细选的健壮中年妇人,而且有一定的接生经验,都是昔日伺候过太后或者其他妃嫔生产生育的。随时注意着她的一切情况,防止一切意外发生。在御医方面,胡太医亲自带队,安排的几名心腹御医,也是终日轮值,随时检查。
这样全方位的严密措施之下,芳菲自己都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漏洞。
生个孩子,犯得着这么紧张么?
可是,这些道理是没法和陛下大人讲的,他的理由多得很,她每说一句,他便会十足辩驳。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就不管了。反正人家说“十月怀胎”,等这几个月过去了,便自由了。
而且,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驾轻就熟,就没觉得有那么痛苦了,主要是精神上十分放松。
二人坐定,芳菲看满桌子的东西,十分有食欲。她妊娠反应并不强烈,每天能吃能睡,而且因为怀孕不久,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罗迦却急急忙忙的:“皇后,今天孩子有没有不乖?”
芳菲自己是完全感觉不到的,罗迦的头已经贴过来了,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隔着一层衣衫,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他却喜形于色:“哈哈,今天这小子看起来很乖。”
芳菲简直受不了,翻翻白眼,自己都感觉不到,偏偏他像个大仙似的,以为什么都能看到。可能么?
她笑起来:“陛下,今天很忙么?”
罗迦先给她的碟子里夹了满满的她喜欢的菜肴,知道她现在一直关心着神殿的事情,很不安宁。他也不急于回答,“芳菲,快吃饭。”
芳菲知道,这饭不吃完,休想陛下说出什么来。可是,她闷得慌,几次三番地要问。
罗迦就瞪眼:“皇后,现在是身孕要紧,孩子要紧,平和,心态要平和,整天操心那些有的没的……”
芳菲简直无言了,平和,自己明知一切,岂能平和?
她赶紧吃饭,希望越快越好,无奈陛下大人一直卖着关子:“来,吃点瘦肉……这个野鸡蛋炒韭菜也是好的,再喝一碗黄花菜鸡汤……”
吃吃吃,再吃下去变成猪头了。
芳菲好不容易把那些东西全部吃完了,“陛下,吃得太饱啦,我们去走走。”
罗迦见她双眼发亮,尤其是面庞,这些日子来,吃得好睡得好,整个人白里透红,更是丰润,简直跟一块晶莹的白玉似的,比起她刚回宫时候的清瘦,整个人已经珠圆玉润,仿佛摸一把都是水灵灵的。
他一伸手,就轻轻揪在她红彤彤的面颊上,触手处,绵软光滑,仿佛滑过一匹锦缎。尤其是她眼里那种急切的光彩。他笑起来:“芳菲,你真的越来越漂亮了。”
芳菲完全无语,干脆拉着他的手就走:“呀,吃得好饱,我们去走走,消化一下。”
当然是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夏日的傍晚,微风吹来,两边都是高大的百年古柏,郁郁葱葱,凉风习习,一些夏日的花草,在黑夜里散发出浓郁的芬芳。
耳边,是一些秋虫的呢喃。
如果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这完全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罗迦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搀扶她。芳菲再一次的抗议:“陛下,真的用不着,你看,我都还看不出来的嘛……”
已经三个多月了,在她的宽大的单衫下面,只能看到肚子微微凸起。还不到大腹便便的时候。依照芳菲的身形,起码要五六个月才能看出来。
罗迦却丝毫也不放松,还侧头看看旁边的宫女太监,太医们,才放心。
上一次的教训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再有一丁点的意外。这一次,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再有任何的闪失了。
这也是他不愿意芳菲再介入那些烦恼事的原因,可是,以她的性子,若不告诉她,要她心态平和,那是完全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