襦裙最是容易遮住微微凸起的腹部,更何况沈却如今只有两个月的身子根本就一点都没显怀。她捏着裙子往后拉,让裙子贴在肚子上。她琢磨着如果穿着宽松一些的襦裙,就算是五个月的身子也是可以瞒住的。
毕竟,她怀了身孕的时候不对,这个孩子是不能见光的。
囡雪撩起珠帘进来,说:“马车都准备好了。”
她盯着沈却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吧。”
“没事的,先生都说了我这一胎胎象很稳的。”
囡雪拗不过,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伺候着。
若说起来,倘若鱼童不是得了那怪病,一定也是个十项全能的好青年,他做什么事儿都让人放心。就连赶个马车都比其他车夫平稳。
可是外貌这个东西虽说不是第一重要的,可一定是第一眼重要的。恐怕没哪个姑娘愿意嫁一个永远十二岁孩童模样的丈夫。
沈却在心里替他惋惜一阵。
只知道鱼童是被奸人所害,好像至今大仇未报,至于其他的,沈却就不知道了。沈却摇摇头,心里想着要寻个机会悄悄问一问先生。
马车在刘家大门外停下,囡雪先跳下了马车,才小心翼翼扶着沈却下来。
沈绯领着两个丫鬟站在院口迎着她。
沈绯轻轻笑了笑,脸上的戾气减了不少,瞧上去似个普通的妇人。
大概是因为那个小男孩是沈却亲眼见着出生的缘故,这一年多,沈却心里时常想起那小小的一团,发紫的,皱巴巴的,但是小拳头紧紧攥着,指尖还划了沈却手背一下。
尤其是沈却怀了身孕以后,她就更频繁的想起那个孩子了。
对于沈却的造访,沈绯是有些意外的。可是她和孩子的命当初都是沈却和戚珏救下的,她倒也不再像闺中那般针对她。
“没想到你还记挂着那个孩子。”沈绯和沈却一起往内院走的时候,沈绯说。
沈却抿了抿唇,说道:“上回偶然听说他身子不太好,就一直想来看一看。”
沈绯眸光一黯,说:“一岁多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眼睛也看不到。”
“不要太担心了……”沈却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所有宽慰的话都有些多余。
沈却来之前就说是为了看望刘明恕的,所以沈绯将她请到屋子里以后,就让奶娘去抱孩子过来了。
小孩子抱着奶娘的脖子,畏手畏脚不敢下来。
“明恕,来,到母亲这里来。”沈绯柔声说着,可是刘明恕还是趴在奶娘的身上没有动。
沈绯只好亲自走过去,将他从奶娘怀里抱过来。
刘明恕已经过了周岁,可是至今没有说过话,也不会走路,连站立都困难。
沈绯将他放在床上,刚刚一松手,他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就要往前跌倒。
沈却心疼得不得了,就势伸手扶了一下,刘明恕趴在沈却的小臂上,可是不是奶娘的味道,也不是母亲的味道。他伸出一双小手推了推,自己则跌坐在身后的锦被上。
沈绯解了挂在幔帐上的一块玉塞在刘明恕的手里,小家伙就坐在那儿不声不响玩着手里的玉佩。小家伙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可是一点光都没有。
他静静坐在那里独自玩着,完全与周围的人隔离开一般。
“随便给他个什么东西,他都能自己玩一天。”沈绯有些无奈地说。
沈却“咦”了一声,她探过身子,小心翼翼地将刘明恕的袖子往上拉,在他的胳膊上,有着一块暗紫色的淤痕。
沈绯脸色瞬间变了,她急忙把刘明恕抱过来,将他外面的小衣脱了,只见在小孩子手臂上和背部都有几道淤痕,像是被掐过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沈绯怒气冲冲地质问奶娘。
奶娘吓得直接跪下来,说:“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啊!”
沈绯的眼中有着仇恨的情绪在流淌,与此同时还有一种坚定的明朗。
沈却知道沈绯这是心里有数了,她晓得沈绯恐怕还要好好处理这件事情,就先行告辞了,临走前,将之前在寺庙里求的平安符和一个小巧精致的平安锁一起挂在刘明恕的脖子上。
只希望这个小家伙以后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
出了刘家,沈却的心里一直不大好受,就像胸口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刘明恕那双呆滞且空洞的眼睛就在眼前,怎么都挥不去。
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囡雪推开车门,瞧见前面黑压压一大片。
“二殿下有令,请沈三姑娘去一趟。”为首的一人说。
鱼童冷着脸,紧紧抿着唇,想着对策。他并非不能在这些人眼皮底下带走沈却。可是如今沈却怀着身子,他不想马车颠簸,或者是带着她跑。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锦衣卫的打扮,还是在喧闹的大街上。
也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鱼童想到的,沈却自然也想到了。
“既然如此,鱼童你就赶车去一趟吧。”沈却道。
前方为首的一人说:“二殿下有令,只请沈三姑娘单独去。”
说着,他身后的人就让开路,出现一辆软轿。
沈却暗一琢磨,戚玡既然动用的是锦衣卫,又这么明目张胆的“请”她过去,恐怕是筹谋着什么,不会暗中下手。她看一眼身旁的囡雪,心想戚玡也许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就说不准了。
“囡雪,扶我下去。”沈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安慰似地握住囡雪的手,朝着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担心。
那些人倒是没有难为沈却,将她带到一座僻静的宅院中,沈却一进了屋子,身后的门就落了锁。
“你也被请来了啊?”银仪趴在桌边,朝着沈却招了招手。
沈却没想到银仪也在这里,她微微惊讶,然后走到桌边坐下,说道:“这里的水你喝过了吗?”
银仪瞪她一眼,说:“喂喂,合着拿我当试验品呢。”
“我不叫‘喂喂’,你应该叫我嫂子。”沈却抬眼看她一眼。
银仪十分惊讶,她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都告、告诉你什……什么了!”
沈却望着茶壶里的水,一时纠结,她的确渴了。
“我刚刚喝了,都没毒。”银仪有些无聊地坐下来,“喂,你说他掳咱们来干嘛啊?有什么阴谋啊?还不按套路出牌,不找蒙面大盗,还找锦衣卫。”
沈却倒了一杯水,刚刚放在唇瓣,又将水杯放下了。
倘若她现在没有怀着身孕,倒是可以大大咧咧地喝了这一杯水。只是如今怀着身子,就忍不住要多心一些。
“嘿,咱们逃吧。甭管那个戚玡打的什么主意,等他发现咱们逃走的时候一定气死了!”银仪凑过来,用那双酷似戚珏的黑眸子盯着沈却。
将外面看守的两个人骗进来,银仪刚刚用凳子敲昏了一个人,就看见沈却抢了那个人腰间的佩剑,抵在另外一个人的脖子上。
剑尖轻刺,就在那人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银仪愣住了,她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沈却,说:“没想到你瞧着娇滴滴的,居然还会用弓箭!哦……不不不,不是弓箭,是佩剑!”
沈却将守卫拉进来,又将门踢上,这才淡淡地说:“弓箭也会。”
“能百步穿杨吗?一箭双标呢?”银仪的黑亮眸子里有明亮的光闪烁。
沈却略略无奈地说:“咱们应该先研究一下逃跑吧?”
“哦哦哦……对!”银仪猛点了点头。
下人禀告戚珏银仪外出逛街市的时候被戚玡接走了,戚珏瞬间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紧接着,鱼童瞬息掠到他身边,告诉他沈却也被戚玡接走了。
“你说什么?”戚珏侧过脸,盯着鱼童。
鱼童低着头,不吭声。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戚珏让他护着沈却,可是这已经是第二次出差错了。鱼童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握上了拳。
戚珏理了理衣袖,他起身,缓步踏出太子府,入宫。
似担心戚珏找上门,戚玡一早就进了宫,整日都在栖凤宫陪着薛皇后。
“参见太子殿下。”
戚珏所过之处,无数宫人跪拜。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走到巡逻的侍卫身边,在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拔了他腰间的佩剑。
“太子殿下,宫中不得佩戴兵刃……”侍卫的话在身后响起,戚珏毫不理会,一脸平静地踏进栖凤宫。他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嘴角甚至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若不是他手持佩剑,没人会觉得异样。
栖凤宫里的宫女、太监看见戚珏手持佩剑闯了进来,皆惊惧地跪拜一地。
戚玡和戚玳都在栖凤宫里,还有位小公主。他们三个都围着薛皇后说话,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戚珏手持佩剑闯进来,他们四个都惊讶地望着他。
“交人。”戚珏语气平缓,甚至嘴角噙笑。
戚玡咬牙说:“六弟,你手持佩剑私闯栖凤宫是要杀人吗!”
戚珏睥了他一眼,缓缓道:“这些年与二哥走动稍少,几位侄子也甚少关心,六弟悔恨不已。特来邀约二哥,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二殿下!”一个宫人擦了擦额上的汗,连滚带爬的进来,凑到戚玡耳边说了几句话。
戚玡的脸色瞬间大变。
就在刚刚,他的几位妻妾以及四个儿子三个女儿被隐卫全部劫走,而后一把大火烧了他的府邸。
戚珏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剑尖上,他说:“刚刚六弟忽然未卜先知,知晓二哥府上会着火,特让人救出嫂侄。可是下一次的大火,六弟就未必有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说完,戚珏手腕倾翻,忽然掷剑。
薛皇后和小公主同时惊呼一声,薛皇后发间的凤冠已经落了地。
“阿却和太子妃闲逛时不慎迷路至今未归,听闻二哥寻人的本事十分卓绝。烦请天黑之前将人送到太子府。”戚珏缓步踏出栖凤宫,只留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