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开始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到最后成了可怖的暴雨。
苏陵菡一整日都没睡着,虽然她很困,浑身更是像散了架一样没有力气,可是她第一次离了自己的闺房,和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她怎么都睡不着。
苏陵菡摇摇头,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了,不能是说是陌生男人了。
惊雷劈下来的时候,苏陵菡下意识地往沈休身边凑了凑。
“没事。”沈休翻了个身,将苏陵菡往怀里抱了抱。
他不是睡着了吗?
苏陵菡诧异地抬起头发现沈休呼吸匀称,的确是睡着的。苏陵菡大着胆子去看沈休熟睡的侧脸。也就是因为他睡着了,她才敢这样仔仔细细近距离打量着他的眉眼。
瞧着,瞧着,苏陵菡嘴角就挂上了笑意。恐怕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她就这样瞧着沈休熟睡的侧脸一直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沈休挠了挠脸醒过来,发现苏陵菡睁着眼睛瞧着自己。他皱了皱眉,问:“是不是睡得不舒服啊?怎么醒得这么早。”
苏陵菡没告诉沈休自己一夜没睡,她糯糯地说:“刚醒呢。”
“怎么这么大的暴雨。”沈休听了听又听见外头凌乱的脚步声。他伸了个懒腰,盖在两个人身上的被子就往下滑了一些,他急忙给苏陵菡盖好,自己则翻身坐了起来。
“惊蝉!惊蝉!”沈休喊。
过了一会儿,惊蝉才急匆匆赶到门口,说:“少爷!您醒了!”
“外面吵什么呢!这么大的雨也不安生!让不让人睡觉了!”沈休喊完,看了一眼苏陵菡,有点后悔自己嗓门大了点。
“少爷啊!您赶快起来!出大事了!圣上驾崩了!”惊蝉在外面回话。
沈休和苏陵菡都愣住了。
圣上的身子骨近几个月一直都不怎么好,没想到伴着这场暴雨竟然驾崩了……
沈休狠狠拍了下大腿,喜道:“死的太是时候了!”
苏陵菡脸上“唰”的一下就吓白了,她急忙坐起来捂住沈休的嘴,害怕地说:“你别胡说啊!让外人听了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苏陵菡难得一口气跟他说这么长的一句话,沈休有点稀奇。
他“嘿嘿”一笑,说道:“对,是我说错了!是咱们成婚的日子选的太是时候了!”
苏陵菡看着沈休的脸,愣在那。
“你听不懂吗?我是说咱们成婚的日子选的太好了!要是昨儿没娶你,圣上驾崩,全国守孝,那得拖到啥时候!不知道是哪个神人算的日子我得好好谢他去!”沈休说。
苏陵菡别开眼,小声说:“我听懂了的……”
沈休忽然想起来不知道昨天有没有弄坏苏陵菡,他急忙拉开苏陵菡的被子往她光洁的身子上瞧。
“你、你做什么呢!”苏陵菡红着脸抢过被子挡在身前。
沈休松了口气,他瞧着苏陵菡身上虽然有些地方还红红的,但是还好没弄破。
苏陵菡推他一下,说:“快些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去敬茶呢。而且圣上驾崩了,事儿多着呢。你还是早些起来比较好。”
“时辰还早呢!茶敬不敬无所谓!拉白幅的事儿用不着我自己来干!”沈休抱着苏陵菡重新钻回被窝里。
女儿香这种东西,尝过了就要上瘾。
天色还早,哪如抱着媳妇儿再睡一觉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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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却睡醒的时候,还没有睁开眼睛,就伸手去旁边摸了摸,并没有摸到戚珏的身子,这才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眼睛。
戚珏不在她身边睡着,反而是坐在窗边。
小轩窗半开着,有雨水灌进来,浇湿了戚珏一侧的肩头,他好像浑然不觉似的坐在那儿,目光也有些随意地放在一处。整个人似乎陷入一种忘我的沉思中。
沈却往窗边挪了挪,一双小脚在床下踩了踩也没有踩到鞋子,她索性光着脚坐在戚珏身边。
“先生,你怎么了?”沈却探着身子将半开的小轩窗关上,她拉了拉戚珏的袖子。
戚珏这才从凝神中抽出思绪,入眼就是沈却光着的一对小脚丫。他伸手将沈却抱起来,小心放在自己腿上。
“没事。”戚珏缓缓合上眼睛,将下巴抵在沈却的肩窝。
沈却就不问了,她反手抱着戚珏的背,乖巧地缩在他怀里。
她感觉到了戚珏的犹豫。
戚珏每次这样抱着她的时候,就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犹豫不决。
过了很久,戚珏缓缓起身,他将沈却抱到床上。他替她将被子盖好,说道:“今天的暴雨都不会停了,不用起那么早。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陪你。”
沈却听着外面的雷雨声,蹙眉说:“出去?现在吗?”
“嗯,”戚珏弯腰吻了吻沈却的眉心,“安心睡吧。”
戚珏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却撑起身子喊他:“先生,记得撑伞!不行,不行,这雨太大了,多穿点厚衣服,再套一身蓑衣,然后再撑着伞。”
戚珏点点头,走出去。
前世的今天,圣上驾崩,太子死于宫中,镇广王从城外往宫里赶着奔丧,却被无数埋伏好的弓箭手射杀。
就是这一场暴雨,死了三个人。
大戚的运势也就是从今天开始改变。重活一世,也许,戚珏可以改变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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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广王正在隔了鄂南城几座城池的子湖庄剿匪就接到了圣上驾崩的消息,他顾不得停在城外的兵马,骑着骏马,冒着暴风雨往宫里赶。
今年圣上的龙体一直不太好,镇广王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甚至这一天并不会遥远。可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大雨倾盆而下,没过多久就将他全身上下浇透了。然而他顾不得这些,只是驾着骏马飞奔往回赶。
“王爷!咱们就这样进宫会不会有诈啊!”紧紧跟着镇广王的陆宏康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
另外一个叫岳鹏明的小将士也打马追上来,说道:“王爷,陆将军说得有理!咱们如此贸然进宫,恐怕有些人会有动作啊!”
“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回去!”镇广王怒喝一声,不顾身后两位将士的劝阻,继续往前飞奔。
大雨之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挡在前面。
那是一架小桥,小桥很窄,他挡在那里,镇广王就不能冲过去。
“闪开!”镇广王怒喝一声,并没有停下,继续往前飞奔。
然而那道人影并没有躲开,这么大的雨,这个人没有打伞,也没有穿一身蓑衣和斗笠,就那么衣衫单薄地站在大雨里。
眼看着骏马就要踩在那个人身上,镇广王忽然认出了这个人是戚珏!
他急忙拉住马缰,马头朝天,整匹马的身子仿佛拉长成一道直线。
“你是不是疯了!”镇广王朝着戚珏怒道。
一直垂着眼的戚珏这才缓缓抬起头,他静静看着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的镇广王,心里又开始犹豫。
“让开!”镇广王又一次怒喊。
“你知道我是恨你的,”戚珏望着镇广王,“可是如果你现在执意进宫,宫里架好的千把□□之上,涂了剧毒的箭尖都会瞄准你,射中你的身体,让你万箭穿心而死。”
镇广王一愣,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陆宏康和岳鹏明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郑重。
陆宏康急忙说:“六世子,您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戚珏这个人游离在官场、商场、江湖之间,他要是得到什么隐蔽的消息,并不能让别人十分惊讶。
“看来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见去。”戚珏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
“送死和夺位,你自己选一个。”戚珏的声音冷漠得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镇广王冷静下来,瓢泼的大雨从他头顶浇下来,他忽然感受到一种寒意。他开始慢慢回忆那一日戚珏说过的话。首先就是戚珏当日曾说过圣上不足一个月就会驾崩,今日刚好是第二十九日。
自小生在宫廷之中,就算他再怎么厌恶那些尔虞我诈,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懂。至于他的几位兄弟人品,他也十分有数。
戚珏开口:“太子应该已经遇害了。”
“什么?”镇广王脸色大变,陆宏康和岳鹏明也是一脸惊愕。
镇广王长长舒了口气,道:“是谁?老五吗?”
“是。”戚珏道。
“我再问你一次,送死和夺位,你要选哪个?”戚珏顿了一下,“如果是后者,我可以帮你。”
镇广王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他审视的目光盯着戚珏,同样做着最为重要的生死决断。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恨不得我死。”镇广王死死盯着戚珏的表情。
可是暴雨洒下,雨帘绵长,他竟也并不能看清戚珏的表情。
戚珏冷漠地说:“你不需要知道理由。”
“如果我拒绝和你合作呢?”镇广王盯着戚珏,又问。
戚珏勾了勾嘴角,他抬着眼,缓缓道:“等你死后,以替父报仇之名,夺天下。”
“你又有什么能力夺天下!”镇广王握住马缰的手猛地收紧。
戚珏略略嘲讽地轻笑,道:“宫中,罗皇后会支持我;朝中,右相一派是我的人。”
戚珏微顿,又说:“其实三王爷说的没错,我的确通敌叛国,只不过勾结的不是炎雄,而是乌和。我以三十城为饵,一声令下,乌和三十万兵马助我。”
“你!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镇广王指着戚珏的手指都在发抖。
“王爷,息怒啊王爷!”陆宏康急忙说。
戚珏随意道:“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吗?”
镇广王一愣,望着远处,只见远处隐隐有人影闪动。“隐卫”这个词儿就在他脑中闪过。他一直都知道戚珏手里有这么一支战斗力比他的军队都要强悍的力量。
镇广王镇定下来,他说:“哼,既然你都算计好了,又何必让我当这个皇帝!”
戚珏古怪地扯了扯嘴角,道:“您的儿媳妇暂时忙着做生意,对当皇后没什么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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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戚珏走后,沈却心里就很不安。戚珏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戚珏?戚珏今日的神色太反常了,一定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索性就起来了。
她喊了一声,一点回应都没有。囡雪和绿蚁一定又都去偷懒去了。
之前绿蚁、红泥和囡雪三个人轮流在外头守夜,只是沈却和戚珏住在一屋以后,就不用她们守着了。绿蚁和囡雪乐得自在,倒是红泥一直坚持守着。想到红泥,沈却有一点怅然。
算了,人都走了,想她做什么。
沈却索性自己起来,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立刻有雨水灌进来,渐湿了她身上的衣服。她急忙把窗户关上,有些担忧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她又有些埋怨戚珏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跟她说,让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等到天亮的时候,沈却才得知圣上驾崩的事儿。沈却蹙着眉在窗边坐下,一边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情,一边等着戚珏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整日。
沈却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了,绿蚁和囡雪进来伺候都被她赶了出去,早膳、午膳和晚膳,她都没什么胃口。随着时间的推迟,心里头的那份担忧就更强了。
她望着窗外,忍不住感慨这场雨实在是下得太久了。
等到天都黑下来的时候,沈却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囡雪,你去把鱼童寻来。”沈却吩咐囡雪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囡雪有些犹豫地说:“姑娘,早上的时候,奴婢见了鱼童,他匆匆忙忙出府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我让你派人去宫里打听消息,结果怎么样了?”沈却问囡雪。
囡雪摇摇头,说:“宫里整个被封了,里头的人出不来,外头的人进不去,什么消息都打听不着。”
沈却又问绿蚁:“那哥哥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姑娘,您别急。大少爷亲自出去打听消息,可是整个鄂南的官家都没消息,那些进宫的大人们,自打进宫就没出来过。大少爷说了,您千万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会继续打听消息,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您。”
总之,就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沈却没有办法,只要继续坐在窗边等下去。
雨越下越小,到最后慢慢停了下来,可是戚珏还是没有回来。
沈却在窗边坐了整整一夜,等到朝阳第一抹光照进来洒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有些怔忪地抬起头,她望着天边的一道彩虹,喃喃道:“这道彩虹大概是吉兆吧?”
她踢了鞋子,弯起腿,将一双光着的小脚丫踩在藤椅上,然后微微弯腰,抱住自己的膝盖。她将脸贴在膝盖上,目光有些空洞。
“姑娘!宫里来消息了!”囡雪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沈却猛地坐直身子,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怪不得一点消息没有,原来是宫里出大事了!圣上驾崩,五王爷意欲夺位,亲手杀了太子殿下!正好被镇广王撞见,已经被收押到天牢了!宫里正要准备登基大典,镇广王要继位了!”囡雪喘了口气,一口气说完。
沈却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然后轻轻舒了口气。
看来是没事了。
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戚珏就回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湿衣服,湿衣服在他身上慢慢干了,只剩一声潮气。
戚珏回来是先看一眼沈却,然后就直接往净室去了。
沈却一句话不说,跟着他。等到了净室,又陪着他进了水池,一点点仔仔细细地帮着戚珏擦洗身子。
戚珏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倚在池子边,任由沈却给她擦身子。等到戚珏的身上的凉气都散去,开始有了暖意的时候,沈却这才松了口气。
“先生,一会儿你可得乖乖把姜汤喝了才成。”沈却坐在戚珏身侧,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轮到你管我了。”戚珏轻笑,他将沈却揽到怀里拥着,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低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原本还有很多埋怨,可是见他好好的回来,就都不重要了。
沈却笑了笑,带了点调皮地说:“恭喜先生变成皇子了。”
戚珏也笑,道:“恭喜阿却变成皇妃了。”
沈却这话说早了。
镇广王继位改国号安广,他先是料理先帝驾崩入葬一干事宜,又将五皇子发配到牧西最荒凉的地方,永世不得返回鄂南。等到朝堂一切步入正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朝臣开始奏请早日立下太子。
嫡长子继位的一贯的规矩,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嫡长子戚珅酒后胡闹,竟是调戏了二皇子戚玡之妻。
此事一出,那些力挺戚珅的人就无法开口了。
镇广王坐在龙椅上思考很久,忽然令臣捧上笔墨,当场写下立太子的诏书。
宦官尖细的嗓子将诏书大声读出来,整个朝堂一片寂静。
只因为新立的太子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戚珏。
戚珏非正统,甚至是野间所出的孩子,岂能继位?更何况,镇广王当年不是就已经和戚珏断绝了父子关系吗?这诏书一下,实在是震惊朝堂。
反驳之音不绝于耳。
以右相为首,听任戚珏的势力,先前没有得到戚珏的指示,此时也不敢乱说话,只好保持沉默。
镇广王几乎是力排众议,大手一挥,就是一个退朝。
诏书还没有由宦官之手碰到沉萧府,消息已经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戚珏和沈却那里。
消息传到沉萧府的时候,沈却正光着一双小脚丫,整个人握在藤椅里吃着冰过的葡萄。而戚珏则是随意地躺在美人榻上,捧着一本医书在看。他的袍子半解开,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露出胸口的肌肤,一双大长腿自然地放平,另外一条随意地支起来,整个人身上染着一种慵懒的惬意。
沈却弯了弯眉眼,笑着说:“恭喜先生变成太子了。”
戚珏翻开一页书,同样笑着道:“恭喜阿却变成太子妃了。”
沈却笑着从藤椅上跳下来,光着脚,几步跳到美人榻边上。戚珏往里侧了侧身子,给她留了地方,她就侧躺在美人榻上,从戚珏举着医书的胳膊下面钻进他的怀里。
“先生,下次你会变成皇帝吗?”沈却问。
“不会,”戚珏将手里的医书摊开那一页读完放在一旁的矮桌上,“这太子也当不了太久。”
沈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戚珏有些诧异地说:“你明白?”
沈却笑着说:“先生,你以前教过我的——太过引人瞩目,总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今儿个是嫡长子调戏了弟妻,下次就指不定要闹出人命来。所以啊,他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你。反正以你的本事,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其他兄弟弄死!”沈却一本正经地说。
戚珏笑着摇摇头,道:“你就不担心我真的一个不小心被别人弄死?”
沈却十分认真地摇头,说道:“这么多年了,戚玡也没能弄死你呀,每次都把他自己气个半死。”
戚珏有些怅然,原以为这个老头子不喜朝政,只会打仗,没想到最后还算计到他身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