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季夏脚步匆匆去了又回, 带来了精致的小弓箭。姬星漏把小弓箭抱在怀里,瞧了又瞧, 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顾见骊摸了摸他的头,给他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领。
姬星漏警惕地瞥了她一眼, 重重“哼”了一声,嘟囔:“我还是生你的气, 休想拿一个破烂弓箭敷衍我!”
“你要是觉得这弓箭破烂,那还给我啊。”顾见骊朝他伸出手。
姬星漏飞快将弓箭藏在了身后,睁大了眼睛瞪着顾见骊。
“你真讨厌!”他愤愤嚷着。
顾见骊却笑得温柔。
姬星漏偷偷去看她, 看着她的笑脸, 心里的气竟也发不出来,没好气地说:“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顾见骊看向季夏, 季夏便下去吩咐小丫鬟将早膳端上来。季夏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 压低了声音,有些不确定地问:“准备几双碗筷?”
顾见骊望向门口的方向, 望见立在庭院里的温静姗。她说:“多添一双就是了。”
姬星漏竖着耳朵听见了, 不高兴地又哼了一声。
姬星澜爬上罗汉床, 站在姬星漏的身后, 给哥哥拍了拍后背, 让哥哥不要生气。
顾见骊转头望向立在外面的温静姗。温静姗戴着面纱,顾见骊看不清她的模样, 又因为离得有些远, 连她眉眼也看得不太真切。可是温静姗还是给顾见骊一种熟悉的感觉, 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顾见骊移开视线,看向姬无镜,姬无镜脸色沉沉地立在一旁,不发一言。顾见骊起身,走到他面前,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小声絮絮说着:“对待小孩子急不得的。星漏性子拧巴,越是逼他,他越是不听话。我瞧着,星漏可能误会了什么。你们可与他说了些让他误会的话?”
“什么也没说。”姬无镜烦躁道。
“那我问你,那个人到底是他的生母还是姨母?”顾见骊问。
姬无镜默了默,道:“生母。”
顾见骊了然,与她所想也差不太多。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星漏这边急不得,她既是他的生母定然也舍不得逼他。我去与她说说,免得她被星漏伤了心。”
顾见骊顿了顿,又问:“不过你得告诉我星漏的父亲到底是谁,我该如何称呼她?”
顾见骊转过头望向温静姗的背影,她被小荷搀扶着,正要回客房。
“我哥。”
顾见骊蹙了眉,嗔了姬无镜一眼:“又胡说八道,还要不要我帮忙了?”
“爱信不信。”姬无镜阴着脸转身往寝屋走去。
顾见骊立在原地望着他进去,呆了呆,又望向远处罗汉床上的两个孩子。姬星漏和姬星澜都望着她。不同的是,顾见骊望过去的时候,姬星漏立刻别开了视线。
红簪和绿钗端着早膳进来,姬无镜不吃,温静姗已经离开了。顾见骊也没什么胃口,让林嬷嬷好好看着两个孩子吃饭,带着季夏去见温静姗。
一路上,顾见骊垂着眼,忧心忡忡。将心比心,她有些担心姬星漏今日的举动伤了生母的心。
想着想着,她心里也烦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她也不知道,姬无镜也没有与她说清楚。她心里知道的那点不过是推测。她这般不清不楚地竟要跑去宽慰人。
季夏也在一旁说:“夫人,您管这闲事做什么?做得好了不好了凭白惹了旁人埋怨。”
“还是要去的。”顾见骊随口说。
“我不懂。”季夏闷闷不乐。
顾见骊没有解释,心里的烦躁却烟消云散了。自个儿乱想的时候容易心烦,可被季夏问出来,就像挑明了一般。
她为什么走这一趟,是为了星漏,也不是为了星漏。
她不想看见姬无镜闷闷不乐连饭都没心情吃的样子。她得帮他呀。
顾见骊以为会见到委屈垂泪的温静姗,却不想温静姗正在整理着衣服,眉眼温柔,不见多少悲戚。
丫鬟都退下去了,屋子里只顾见骊与温静姗两个。
温静姗起身,含笑望着顾见骊:“给您添麻烦了。”
她故意用毒熏哑的嗓子干涩刺耳,难听得很。
温静姗笑笑,歉意道:“我声音粗鄙让您见笑了。”
顾见骊慢慢皱起眉,目光死死凝在温静姗露在面纱外的眼睛上。顾见骊的眼中逐渐浮现不可思议,她试探地喊了一声:“静姗姐姐?”
温静姗猛地抬头,震惊地望向顾见骊,脚步也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直接跌坐了椅子里。她目光躲闪,这几年的东躲西藏让她本能得想否认,想逃走。
不对啊,这里是姬无镜的家里。面前的女人是姬无镜的妻子。
温静姗压下心里的慌张,重新抬起眼睛打量起顾见骊,待看清了顾见骊的眉眼,她犹豫了半晌,才不安地开口:“你是在骊的妹妹……”
“是,我是她的妹妹。”顾见骊攥紧了帕子,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子酸涩。
记忆里的静姗姐姐不是这个落魄样子的,甚至用“您”来称呼她。
顾见骊从小就时常从姐姐口中听来温静姗的名字,她也见过几次温静姗来府中寻姐姐。彼时顾见骊还是个梳着丱发的小姑娘。
姐姐是个高傲的性子,温静姗也是,旁人都说这两个人性格太像都太好强太耀目,虽亲如姐妹,可这份手帕情恐不长久。然而她们两个人就这么互不相让争奇斗艳地一路交好下去。
顾见骊还记得温静姗大婚的那一日,整个京城铺满红妆。温静姗一身大红凤装,风华无疆,太子亲迎,为她扶裙,羡煞旁人。
那一日顾见骊跟着姐姐送亲,温静姗塞了她一手糖。
顾见骊压下心里的酸涩,说:“那时候你出事,姐姐很难过,哭了很久很久。”
温静姗轻轻“啊”了一声,恍恍惚惚的。她离京五年,像是与过去切离开,那曾经繁华的京中过往都像上辈子的事情了。忽然提到了旧友,她心里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顾见骊心里忽然惊了一下,如果姬星漏是温静姗的孩子,那他的父亲就是……
是了,姬无镜自幼与前太子相识本就不是秘密。
顾见骊缓了缓,平复了一下心里的震惊和复杂,朝着温静姗走去,温声开口:“星漏和星澜年纪还小,还不懂事儿,姐姐不要因为他们童言无忌伤了心。”
温静姗诧异问:“星澜是谁?”
顾见骊愣住了,忙说:“星漏的妹妹呀!您的女儿呀……”
顾见骊忽然顿住了。
是了,温静姗找上门来自称星漏的母亲,那日姬无镜也是与她说星漏不是他的孩子。不管是温静姗还是姬无镜,都一直没提过星澜!
“我只有星漏一个孩子。至于你说的那个孩子,我猜测大概是为了隐瞒星漏的身份,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顾见骊先不去想姬星澜,说:“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星漏的言行难过,这孩子说话伤人,可是心里是极善的。”
温静姗温柔笑着:“不会的。只要他好好的,我见了他心里只有欢喜,没有旁的难过。”
顾见骊还想说什么,胭脂却匆匆赶来禀告纪敬意过来要见顾见骊。
顾见骊便只好起身,先过去一趟。她刚迈出门槛,忽然停下来,慢慢皱起来,隐约想起了些旧事。她回过头,望向灰暗房间里的温静姗。温静姗垂着眼,温柔看着手中的小册子,那小册子是姬星漏平日练字所写。
顾见骊视线下移,落在温静姗腿旁的拐杖上,眼前浮现的却是小时候记忆里判若两人的温静姗。
顾见骊疾步回到房中,走到温静姗面前。
“是还有什么事情吗?”温静姗问。
顾见骊斟酌了言语,才开口:“五年前我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是隐约记得温家被抄家之日,姐姐做了些事情。”
温静姗心中一紧,追问:“此言何意?”
“我记得姐姐暗中救下了两个人,但是救下的是何人我却不知了。”
温静姗心跳停了一瞬,手中的小册子跌落。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摸索到身旁的拐杖,想要立刻去寻顾在骊。可是第一步还没有迈出去,她眼中的光华便黯然下去,重新颓然地坐了下来。
她千里迢迢来京,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还哪里敢乱走,再添麻烦。
“姐姐别急,我会去问问我姐姐,将事情问清楚的。”
温静姗动作僵硬地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人因为巨大的震惊骇得有些六神无主。
顾见骊又宽慰了她几句,才匆匆往前院去。
顾见骊回了前厅,看见纪敬意正在给姬无镜诊脉。在纪敬意身旁的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药。
“纪先生,五爷身体如何了?”顾见骊挨着姬无镜坐下。
纪敬意笑着说:“再吃一副药,便差不多了。”
他从药匣中翻出一个黑色小瓷瓶,递到姬无镜面前的桌上,神情严肃道:“五爷,这是最后一粒药了。”
姬无镜瞥了一眼小瓷瓶,没说话。
纪敬意继续说:“这最后一粒药服下之后会入眠十日。十日内不可醒来打断,否则疗效大打折扣。所以,五爷您自己挑着时间服下。不过定要在百日内服下。”
顾见骊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心思流转飞快思索着。
眼前纪敬意呈上来的药是噬心散的解药?那当日洛毒医送来的那份解药呢顾见骊看得清楚,这两份解药并不相同。
洛毒医那份解药只是一瓶,而纪敬意这份解药却是一个个疗程的,而姬无镜先前已经服了几个疗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