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阳光炽烈, 天蓝得纯粹明亮,殷如许哪怕只是被沃突抱着跑来跑去,也出了一身汗, 可她从没有这么快乐过,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快乐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
“你饿了吗,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沃突以前出门从来不带吃的干粮,都是逮到什么吃什么,但这次他带了几个乌日珠阿姆做的肉饼,还有一壶奶茶, 是专门带来给殷如许垫肚子的。“你先吃这个,我再去打几只兔子。”
草原上这些小动物很多,都是习惯在地里打洞的, 它们非常敏锐, 地面上一点震动就能察觉到危险, 飞快钻回洞里, 那地面下的洞又深又曲折,一般钻进了洞里,就抓不住它们了。
但沃突不是一般人,他眼睛好, 箭术超群, 隔得很远, 见到地面上有什么一掠, 他立刻就能一箭射过去, 把那小东西钉在地上,比天上的鹰还要迅捷、警觉。
他熟门熟路打了几只兔子,到溪边去清洗剥皮,“你看,这个叫鼠兔,长得不好看,嘿这只肥啊。”
殷如许不太想看这种画面,又有点好奇,偷瞄一下,再转过头。看的时候虽然有点不忍心,但吃的时候就很开心了,毕竟是真的好吃。沃突不愧是从小到大的‘野’男人,这一手草原烤肉非常地道,殷如许不仅被他喂饱了,甚至撑着了,坐在阳光下直犯困,忍不住打盹。
沃突把自己的袍子铺在地上,让她躺在上面小憩。
“睡这上面。”草虽然踩着软,但躺上去可扎人呢,沃突不怕这个,可公主就不一样了。
殷如许被他按着坐在袍子上,本来还想下意识推辞一下,结果躺下去觉得很舒服,就躺着了。鼻端都是青草和阳光的香味,沃突的袍子也有股清爽的,他身上的气息。殷如许闭着眼睛想,他肯定是有好好洗澡换衣服了。
她躺在那,过一会儿睡迷糊了,就不自觉蜷起身子,整个人都缩在沃突的袍子上面。沃突蹲在一边看她睡觉,心里觉得真是可爱,伸手去摸她长长的睫毛。见到殷如许眼皮一颤,他赶紧收回手,殷如许是觉得太阳太晒了,有点逃避地把脸埋起来,沃突给她挡着太阳,忽然想着,如果多带她出来晒几回太阳,估计会把媳妇晒黑。
这么一想还挺有趣,他想看晒黑的公主媳妇是什么样子的。
殷如许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吃饱喝足休息好,又恢复了精神。
从前她在王宫里,每日几乎都枯坐在一个地方不动弹,心中郁郁寡欢,身体向来不好,吃不下也没精神,可来了乌图部族没两日,能吃能睡,精神也越来越好了。
两人翻过山脊,去下面的谷底花原。殷如许的裙裾拂落了一地的野花,脚上的鞋子也染上了花汁。沃突跟在她身后,忽然蹲下身子,将手往花丛底下一掏,揪出来一只灰突突毛茸茸的东西。
“絮絮,你看这是什么?”
殷如许闻声转头,发现他手里抓着只耳朵尾巴短短,肉滚滚的……什么东西?
“这是土鼠,我们又叫懒鼠。”沃突晃了晃手里的肥毛团,在它的吱吱声中和殷如许讲解这东西的习性。
殷如许看着懒鼠嘴里两颗牙,想伸手摸摸,又怕它咬。沃突看出来了,一把将懒鼠捏着后脖子按在地上,拉过殷如许的手让她随便摸。
他这个人真的很神奇,这片草原仿佛就是他的家,他知道哪里有什么,甚至知道哪里有懒鼠和鼠兔洞,知道哪片地的牧草根是甜的。
见殷如许对这东西感兴趣,他就带着殷如许掏遍了这周围一片的懒鼠洞。因为吃饱了,他也没对这些懒鼠做什么,就把人家从洞里薅出来挨个给公主摸两把。他动作熟练,观察一个洞两眼,就知道里面有没有懒鼠,手伸下去,就能听到底下传来懒鼠的叫声,基本上从不落空,出手就能揪出来一只,有时候还是两只,一看就知道没少做这种事。
让殷如许摸够了,他再松开手,饱经惊吓的懒鼠们就纷纷逃命般迅速钻回洞里。
在外面玩了一天,沃突总算在夜晚之前带着人赶了回去,好歹让殷如许吃上了乌日珠阿姆特地给她准备的晚饭。
殷如许一边吃,一边听着宫女们喋喋不休地小声抱怨和担忧,她这一天在外面几乎都是笑着的,但回来后,被一群宫女们围着大惊小怪拆了头发重新梳理,又换上了新的裙装,她就不作声了,只在吃完了后对她们说:“以后,你们不用一直围着我了,可以去帮乌日珠阿姆做事。”
宫女们发现,公主才出去了一天,好像就被带歪了。
“絮絮!”刚从湖边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的沃突在大帐外面叫她,“去我的大帐啊,给你看个宝贝!”
宫女们:“……”
殷如许跟着沃突去了他的大帐,他的大帐出乎意料的干净,虽然东西堆得很多,充满了生活气息,但杂而不乱,殷如许的目光一下子被角落一个架子上放着的白色熊皮给吸引了。那是一张完整的熊皮,非常大,她看着就能想象这头熊活着时有多可怕。
“那是我在雪山打到的熊,冬天铺着睡很暖和,这边还有两块狼皮,你快过来看。”沃突翻箱倒柜给她找自己这些年打来的皮毛。
他们乌图部族,到了冬日会非常寒冷,如果没有皮毛御寒,很难熬过寒冬。族中的勇士大多都是好的猎手,每年秋季就会去狩猎,打回来的皮毛可以和商队换盐和茶叶,以及其他的商品。
沃突这里只留下了最好的,饶是这样,也堆了三大堆,“这些都给你,到时候天冷了让乌日珠给你做衣服,这样冬天你就不冷了。”他把那些最好的都挑出来,大方地送给了殷如许。
殷如许从没少过皮毛用,但这些是沃突亲手猎的,其中有一些珍稀的她都没见过。
两人看完皮毛,收拾收拾躺下了,殷如许心中难免紧张,想起之前沃突说的话,便问他:“你要给我看的宝贝,就是那些皮毛吗?”
沃突忽然坐了起来,“啧,忘了,等着。”他大步走到大帐角落一口箱子里翻找,拿出来个旧木盒子,又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狼牙。
狼牙上面穿了孔,用绳子系着,表面光滑,看上去像是什么贴身之物,被摩挲过无数次。
“这是我猎的第一头狼的狼牙,我戴了很久,族里的巫说这种狼牙戴着能辟邪,能保佑孩子身体健康,不做噩梦。”他把狼牙系在了殷如许的脖子上,“我听到你那几个宫女说话了,说你之前一直睡不好,戴着这个就能睡好了。”
他给她戴好,凑过去用力亲了下她的额头,发出叭地一声。一点都不像一个男人亲一个女人。
殷如许摸摸脑门,抓着胸口的狼牙,“其实,我这两天能休息好了。”
沃突:“做噩梦都是因为有害怕的东西,我在这里,你害怕的东西都不敢过来,所以放心睡,要是不好好睡觉,白天就没精神。”
殷如许被他拉着睡下了,等了半天,没等到他有动作。
殷如许:……他是不会,还是不好意思?
她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因为睡得早,醒的也很早,外面天还没亮。殷如许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旁边一双绿眼睛,在黑夜里盯着自己,骤然间被他吓了一跳。
“你休息好了?”沃突问她,他也不知醒了多久了。
殷如许下意识嗯了声,就感觉身旁的人把被子一拱,伸手抱住了她。
“你是真的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殷如许感觉到他胸口的坚硬和热气笼罩过来,整个人都清醒了,紧张地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又试探着主动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是,我愿意的。”
他不知道,她等待这一天,等待了多久。那么多次,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爱上她,却永远都没办法给他回应。在她永远不变的世界里,他的不变,是让她最心碎的事情之一。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她多想对这个男人说:“不要再爱我”或者“我愿意,带我走”,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心里有种惶恐,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只是偷来的短暂时光,如果真是那样,她希望就在此时此刻,为面前这个男人永生永世的爱,寻一个结果。
…………
殷如许很晚才醒来,一睁开眼,就发现沃突又坐在床边。他敞坐着,一只长腿伸直,上面搭着一块皮子,手里也拿着一块褐色的皮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小块好像是石头似得东西,在那块皮子表面擦拭。
“你在做什么?”殷如许拉了拉被子。
沃突丢下手里的皮,俯身凑过来在她脸上蹭了下,这才说:“擦两块皮子,给你做靴子,这种做靴子里,穿着特别舒服。”
殷如许拉起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只拿一双眼睛看他,“外面很热闹,怎么了吗?”
沃突捡起皮子继续擦,只是擦的没有刚才那么认真,眼睛时不时就看她,也不怎么在意外面的动静,随口说:“有商队过来,在换东西。”
“絮絮,你住到我的王帐里来吧?”他只想着让殷如许答应这事了。
殷如许张了张口,这时大帐外面有人喊:“族长!商队的找你呢!”
沃突啧了声,放下手里的皮子,没有先出去,而是先一把连被子抱起殷如许,用力抱了两下,胡噜了一把她的头发和脸,说:“等我回来再说。”然后才快步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