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年去,春日降临,天气格外好,日日都是清朗天气,洛京不少贵族们相邀出门踏青,欣赏这大好春光。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朝中管农事的官员看着这日日阳光普照,都快愁白了头发。去岁冬日雪少,到了现在偏还不下雨,再这样下去,今年的庄稼都不好种。农人更是忧虑,人人望着天,脸上都是愁苦之色。
好不容易下了一次雨,半天没到又停了,太阳出来水汽迅速蒸发,大地又是干燥一片。
“今年……怕是个灾年啊……”
各地干旱之势初见端倪,朝廷上也终于开始注意,然而有效的应对之法却很少。每隔上几个年头,就会有这样的灾年,大灾小难不断,终究苦的还是普通百姓们。
廖停雁身处这个时代最高权利中心,身边花团锦簇,一片安乐繁华,民间疾苦离她很远很远,如果她是和其他人一样万事不知的普通人,那她就能和这后宫笑语晏晏的美人们一样,就算有烦恼,也只是这座宫城能装得下的烦恼。可她偏偏不是,她知道旱灾将会来临,还知道如果这个旱灾没有处理好,会死很多人,那么后期绝对会像原著一样持续爆发瘟疫。
于是司马焦发现,春日阳光明媚之际,自己的贵妃又莫名忧心起来。
到了夏初,她先前长出来的肉都瘦了回去——只有胸没瘦。
司马焦受不了了,一脸暴躁地在朝中发了一顿火,回去捏着廖停雁的下巴问:“你究竟在忧心什么?”
廖停雁老实说:“忧心干旱。”也是忧心亡国。
司马焦:“所以我问你为什么忧心干旱?”那明明是和她没关系的事。司马焦并不能明白这种忧心,因为对于他来说,这天下是他的,也仅仅只是和内库里那些放着看却没什么用处的宝物一样。他从小到大,从未在意过百姓如何,或者说,从未在意过其他人如何,那与他何干?
廖停雁这个人让他觉得喜欢,他就想看到廖停雁无忧无虑懒懒散散地活在自己身边,最好像之前那样。然而她现在,却为了区区干旱之事,忧心至此,这不由得让他想到之前发生的水患一事。
她是忧国忧民?司马焦敏锐地觉得不是如此,她往常都很懒散,只有在特定的事情上才如此紧张,似乎隐瞒着什么。这才是真正让司马焦觉得不快的地方。
有心想逼问几句,但廖停雁又不像那些被他吓一吓就什么都说的人。司马焦想和她发火,偏偏她凑过来撒娇,又抱又亲的,司马焦就……就发不出火了。
结果越来越生气。
“不许再瘦了。”司马焦命令道。
廖停雁:“……”这又不是她自己能控制得住的,秋冬贴瞟,春夏自然就瘦了,她早就说过了等夏天到了就会瘦了,不光是忧心干旱的事,也有天气的原因。
雨水稀少,好几个州今年都有旱情,急报文书一封接一封。因为廖停雁愁的都瘦了,司马焦不自觉就在意起来,好歹是花时间看了,又吩咐下去各地官员兴建水利诸事。见他这个皇帝突然对这事上心,底下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也上行下效,同样关心起这事。
比起原著,现在的情况好了许多。然而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干旱的时间越来越长,田地里好不容易种下的庄稼因为得不到足够的灌溉大片死亡,哪怕是一家人整日挑水浇灌,夙兴夜寐精心照料,也抵不住天上那炙热的太阳。
洛京附近还好,情况最严重的地方,在入夏之后,已经是赤地千里,大片田地开裂,野草都长不出来。
“陛下,涂州灾情严重,需尽快设法应对,臣请陛下开济仓放粮,赈济灾民!”李司空神情肃然沉重,出列躬身。
司马焦未说话,都相国便眉头一皱,断然拒绝道:“不可!济地粮仓,乃是为了战事所备,怎么能轻易用于这等事上,万一关外外族趁机进犯,我大军粮草何来!”
李司空愤然道:“难不成一州之人命,不比那无影的战争要重要!如今涂州粮食不足,官仓粮食已经不能支应,少部分地区甚至已出现易子而食之事……”
都相国冷笑一声,“只不过死几个人罢了,李司空何必如此紧张,我看干旱维持不了多久,不必动用济地粮仓。”
他说罢对上首司马焦一拱手,大声道:“陛下以为如何?”
司马焦向来事事依他,很少反驳他的话,众大臣早已习惯,如今见都相国脸上全都是笃定,李司空等几个为了涂州百姓心焦的大臣,都忍不住心下一沉,李司空更是有些绝望地唤了声陛下。
司马焦沉着脸,静默片刻,开口道:“开济地粮仓,灾情严重之地,将百姓迁移,等到灾情结束,再令他们回到原籍。”
没想到他会如此决定,李司空顿时眼前一亮,立刻跪下道:“陛下圣明!”
都相国表情一僵,上前一步,“陛下三思,济地粮仓乃……”
“都国相。”司马焦打断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又冷又独,“孤说开仓。”
都国相面颊抽搐一下,黑着脸站回去,再不说一句话。
司马焦又点了段太傅,他自从去年二儿子去世,在朝中表现得更加低调,几乎诸事不管。此时司马焦点了他出来,道:“赈灾诸事,需太傅协理。”
各大贵族人数众多,在好几个州府都有旁支家族,若想稳定情况,没什么比那些在本地扎根许久的家族更方便,司马焦此意便是令段太傅带头控制各地灾情,也有示意各大家族赈济之意。
段太傅抬起眼皮瞧了这位陛下一眼,随即答了是。他此时与都国相一般,对于司马焦的一反常态,感到十分奇怪。
——上一回的水患,几乎都由高太保出面处置,众大臣都以为那被封为四品都水使者的沈石,是因为求到高太保头上,才被陛下放出来,又去处理水患将功补过,没人知道是司马焦吩咐。因而这一次,对于司马焦突然的行为,所有大臣都不由多想了些。
多年不理政事的陛下,因何突然改变态度,他是当真因为灾情,还是……想起陛下当众否决了都国相,大家都觉得,恐怕这事不简单。陛下什么时候管过百姓疾苦,如今这事,恐怕处理干旱是假,忍受不了都国相才是真。
连都国相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一下朝,都国相回到府中,就招来了众位门客心腹,商讨这事。
“他如今年纪大了,怕是容不得我了。”都国相神色复杂,有几分愤恨,又有些怅然。当年先帝将幼帝托付给他,他也曾一心一意扶持幼帝,可是人非磐石,怎么可能永远不变。他虽没有谋反心思,可终究因为自己多年手握重权,生了些别的心思,也做了些谋私之事。
这么多年来,尽管司马焦暴虐成性,但从未反对过他的任何决定,日子久了,都国相便觉得如此是理所当然,今日突然被反驳,他心中惊怒,又有道不明的一丝恐惧。
难道,陛下真的准备处理他不成?先前他明明没有异样,又是怎么生的这种心思?
一位谋客听闻他的疑惑,眼睛一转道:“陛下确实行事有所改变,国相不妨仔细想想,陛下是不是从那位廖贵妃进宫后,就有些不同了?”
都国相:“你是说,陛下被一个女人蛊惑了?”
“自古红颜祸水,陛下怕是被有心人挑拨了与国相的关系。”
都国相神色阴晴不定,哼了一声,又想起另一件事,“司马焦执意要开济地粮仓,那边的事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如今之计,只能找几个替罪羊,先解决了此事。”
“相国放心,必定办妥此事!”
……
段家,段太傅与大儿子坐在一处喝茶,有下属来到门外求见。
“如何,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反常了吗?”段太傅问。
那跪在下方的人声音平平,没有抬头,“根据宫内的探子回报,陛下之所以会关注旱灾,是因为廖贵妃。据传廖贵妃知晓灾情后,郁郁寡欢,陛下不忍见她如此,才会为了安慰贵妃插手此事。”
段太傅:“……”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后道:“还以为他只是养个逗趣儿的玩意,不曾想他如今竟成了个情种,为了一个美人?我当真是不敢相信。松雪,你觉得如何?”
段太傅的大儿子名为段松雪,此时他听到父亲问话,面容平静,“司马氏多出疯子,情种却也不少。不管此事真假,我们看着便是,如今该担心焦急的可不是我们。”
“不过,宫中那位廖贵妃倒真是好手段,能逼得咱们这位陛下耐着性子做这种事,不可小觑。”
不可小觑的廖贵妃,丝毫不知道司马焦又做了什么,她现在正抱着被子头昏脑涨。因为到了夏天,她怕热,所以宫殿里早早用了冰,作为想要什么有什么的贵妃,冰当然管够,廖停雁毫无顾忌地在殿内放了不少冰盆。这样没有节制的行为导致的结果就是,她着凉生病了。
大夏天的,竟然又患了风寒,比先前冬天那回还要严重。
廖停雁痛苦地喝着苦药的时候,忍不住想,为什么自己和司马焦一起睡的,结果只有自己一个人病了,司马焦还好好的?按理说她的身体比司马焦不是要好很多吗,这不应该啊。
喝完药含了个果脯,廖停雁又倒回榻上,用锦被把自己裹起来。
下次不能因为贪凉快就用那么多冰了,什么事都是,贪多没有好下场。
睡得迷迷糊糊间,廖停雁感觉有人坐在自己身边,凉丝丝的手触摸她的额头。过了一会儿,那人收回手走了出去。
廖停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听到外间有人在说话。
“如今人人都在猜测陛下处理旱情的原因,奴先前也不解,如今才知,原来是因为贵妃。”高太保声音带笑。
司马焦的声音则不太高兴,“她为了这点事病成这样……啧,真是麻烦。”
廖停雁:“……”不是,她真不是因为担心干旱担心到生病,是因为冰用太多。